但是鍾玉澈哪裡會覺得這兩個孩子有什麼古怪。
剛纔馬匹纔剛開始起跑,那兩個孩子忽然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擋在了他們的面前,眼見馬兒驚險地差點從她們身上踏過去的時候,鍾玉澈便忍不住尖叫了。
四周陰森森的微風從四面八方朝他拂過,這片昏暗幽深的環境,在清冷慘淡的月光照耀下,他們的周遭霍然緩緩蒸騰起一縷縷飄渺白茫茫的霧氣,淡淡得宛若將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看起來詭異極了。
胡亂摸着兩個女娃的肩膀和手臂,確定她們沒什麼大礙之後,鍾玉澈總算放心地舒了一口氣,心有餘悸道:“你們兩個小娃娃,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呢?”
只見那兩個小女孩癡癡呆呆地看着鍾玉澈,也不說一句話。其中一個小女孩,顫顫巍巍地擡起手臂,緩緩往一夜城內一指。
鍾玉澈困惑地順着她手指指着的方向望進那個依舊喧囂的古鎮裡。
這時,兩個小女孩彼此把手一牽,面色死氣沉沉,腳步和背影卻盡顯歡愉地蹦蹦跳跳跑進了一夜城內,眨眼便消失在了人羣中。
“怎麼回事啊?”鍾玉澈站起身來,狐疑地低喃一句。
“夠了沒有?走吧!”邢佑的臉色難看,坐在馬上低聲勒令一句。
看着四周濃霧漸起,鍾玉澈的心裡忽然涌起一陣惴惴不安的感覺。見邢佑的面容冷肅,他也不敢再多作逗留,即刻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恍若習慣性地要讓他拉他上馬。
可是,當他伸出手幾乎碰到邢佑的手掌時,他的衣角被人用力地扯了兩下。
他稍微一頓,扭頭望向自己的背後。
剛纔差點被馬撞到兩個奇怪的小女孩不知道何時忽然出現在他的背後,仰着小臉,四隻小手緊緊地拉着鍾玉澈的衣角,死死不放開。
鍾玉澈驚詫地倒抽了一口涼氣,本能地縮回手想要問那兩個小女孩到底怎麼了。
不料邢佑忽然飛身下馬,在鍾玉澈始料未及的情況下,他無情地朝那兩個小女孩的胸口上兩下飛踢。
兩個脆弱小小的身體應聲橫飛了出去,摔倒在了幾丈遠的地方,卻沒有發出任何痛苦的叫聲。
“啊
!你幹什麼?!”看着兩個小女孩忽然被踢飛出去,鍾玉澈氣惱地朝邢佑大吼。
邢佑拽住了他的手臂,用不容抗拒的口吻說:“立刻走!”
“爺,您瘋了嗎?”鍾玉澈怒斥了他一句,然後甩開他的手,急急忙忙地奔到不遠處橫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女孩身邊。
腳步聲急促紊亂地踏在泥土沙礫的地面上。
當他衝到兩個小女孩身邊時,兩個小女孩突然又同時從地上爬了起來,動作極之僵硬,好像一個被人上了發條木偶一樣,沒有意識般從他的身邊四肢着地迅速地爬着逃進了一夜城。
甚至,在她們逃跑的過程中,她們的身體還發出了一陣陣像紙屑刮過地面悉悉索索的聲響。
鍾玉澈心裡一毛,正想追上去看個究竟,不料邢佑再次攥住了他的手臂,沉怒地問:“你想幹什麼?”
“爺,您是冷血動物嗎?怎麼可以無緣無故傷了兩個無辜的小孩?”鍾玉澈再次甩開他的手,氣勢洶涌地朝他怒聲反駁道。
“她們不是人!”
“哼!”鍾玉澈誇張地發出一聲嘲笑的哼聲,“我看出手傷了孩子的人才不是人吧!?”
她們可是兩個無辜的孩子,像邢佑這樣不分青紅皁白就直接將她們傷了,是人都會看不過去吧!
“我說了,她們不是人!”邢佑的眼底結滿了捉摸不清的冷意,他往前一步,如王者般冷酷地盯着他。
“爺您要走自己走,也不知道剛纔那兩個孩子傷得怎麼樣了,您的腳勁這麼大,萬一她們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
說完,鍾玉澈再也顧不得邢佑的命令,一意孤行一個人闖入了一夜城之內,追尋着剛纔女孩消失的方向,眨眼間便消失在了人羣裡。
該死的!這個白癡!
邢佑沉重警惕地望入一夜城內一片繁華的景象,即便人流再擁擠喧鬧都好,都似乎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牌坊外面一點異常動靜,彷彿各自都滿足地沉浸在那個城內。
倨傲的下巴僵硬緊繃,他的眼底黑色的光亮緩緩地沉澱下去。
邁開步伐,他放開了馬繩,獨自一步一步跨進了這個詭異卻繁華的一夜城內。
從過了牌坊的那一刻之後,他好像是跨過了一面美好的魔鏡一樣,魔鏡的那一頭,是他們剛纔所見的熱鬧張揚,生機盎然。魔鏡的這一頭,卻就是真相,讓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從外面看進來的每個人臉上,笑容燦爛,宛若這裡就是最和平的城鎮,到處歡聲笑語,才子佳人,叫賣的小販,拿着風車快樂地嬉戲着的孩童,還有一盞盞明亮閃爍的五彩燈籠,這裡就像一個夜間的集市。
但是,此刻,真相呈現在邢佑的眼前,讓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歡聲笑語?
他從進入牌坊之後,就沒有聽到任何一絲語句,有的只是,悉悉索索,悉悉索索,就像很多張紙頁被人揉搓着發出來的噪音一樣。
才子,佳人,小販,孩童?
他沒見到!
他見到的,只是一個個被勾畫得生動仿真般的紙紮人……
他環視着這裡的一切……
不僅是“人”,甚至就連這裡的一切建築,物品,馬匹馬車轎子,全部都是用紙糊起來的。
一夜城,說白了,就是一座死氣沉沉的紙紮城……
媽的!
邢佑忍不住在心裡低斥了自己一句。
他知道這裡不對勁他就不該放任鍾玉澈一個人進來,他更應該及時地去阻止他!
現在他們如今的處境,恰恰好就像當初在大學裡,那棟虛幻的教學樓一樣。
狠狠地握緊了拳頭,邢佑開始往前走,按照剛纔鍾玉澈身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那些“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一個活人的進入,仍舊自得其樂地做着他們應該做的事情。但是那種景象,確實是駭人。
置身於全部都是紙紮人的世界裡,每一步,他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儘量,不要,吸引他們注意……
謹慎地慢步穿行在無數個過往的紙紮人裡面,他碰到盡是一層層冰涼單薄的紙身,“咔嗒,咔嗒……”紙紮人運動的時候,那骨架上發來的聲音瘮人恐怖。
這裡連一點點風都沒有。
空氣裡壓抑地瀰漫着一股筆墨味和紙頁朽爛的氣息。
鍾玉澈,你這個白癡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邢佑穿過了“熱鬧”的集市,走到一個分岔路口,一頭通往一棟棟紙糊的精緻的房屋,另一頭通往一片漆黑黑的田野。
讓邢佑驚訝失笑的是,他剛纔好像經過了一個縣衙,還瞥見了一個個紙糊的官差佩戴着刀劍,一個個僵硬地在人羣中做巡邏,卻仍舊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這裡真像一座栩栩如生的城鎮……
在心中低低驚歎了一句,他還沒決定該往那條路走才能尋到鍾玉澈的時候,忽然,鍾玉澈那鬼哭神嚎的尖叫聲忽然從他左手邊那一條靜謐的岔路上傳了過來。
他猛然一回頭。
飛奔過來的身影驚慌得扯着嗓門大叫:“娘啊
!!救命啊
!!!有鬼啊
!!!!”
一頭柔順的頭髮隨着他奔跑的動作被甩得凌亂如一個瘋子。
他大哭着沒頭沒腦朝邢佑的方向衝過來,藉着昏暗的月光,乍眼瞥見路****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立即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樣尖叫着朝他的身上飛撲過去。
“爺啊
!!”
那個慌得臉色蒼白,滿臉淚水的男人撲倒了在他的身上,邢佑穩穩當當地將他接在懷中,卻還是被他衝撞得穩不住腳步,整個人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幾步,險些摔了下去。
“爺
!救命
!救命啊
!!”
懷裡的人緊緊地摟着他的腰,手上的蠻勁大得讓他痛聲悶吭了一句。
“喂
!”耳膜都快要被這個膽小驚惶的男人的尖叫聲給震破了,邢佑沒好氣地喊了一句。
“嗚嗚嗚嗚……這裡……這裡的人……都不是人……都是人……紙紮人……不是人……”他語無倫次地驚慄地把頭埋在邢佑的胸膛裡,害怕得全身瑟瑟發抖,呼吸紊亂。
“嗯!那你可以放開我沒有?”
謹慎地環視了四周依舊平靜的一切,似乎還沒被“人”察覺這裡的異常。
邢佑稍稍舒了一口氣,然後推開了緊抱着自己不肯鬆手的男人。
鍾玉澈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臉上血色盡褪,蒼白如紙,淚痕滿面,恐懼地不停抽泣着。
第一次見到這麼驕傲自大的人哭成這般模樣,肯定是嚇壞了吧!
邢佑忍不住偷偷竊笑,然後立刻不着痕跡地隱去笑容,埋怨似的沉聲道:“多虧了你,我們終於被騙進來了。”
鍾玉澈緊緊地抓住邢佑胸口上的衣服,擡起一張淚如雨下的臉,額前的銀絲也被冷汗浸得溼透:“爺……我……我剛纔一進來……根本不知道……這裡……這裡是這樣……我追着那……兩個孩子……看到……一羣孩子在角落裡玩……玩遊戲……可是……它們都……都不是人……”
一回想到剛纔那些背對着他玩遊戲的孩子一個個緩緩地扭過頭來盯着他的時候,那張白花花的臉上那些畫上去僵硬死氣的五官,嚇得他頓時腿腳一軟,即刻拔腿就跑。
可是,驚慌過度,他在逃跑的途中不小心踩到了一個坐在路邊的紙紮女童,那個女童的身體一下子就被他踩爛了,破爛的身體居然真的是由紙糊成的,踩爛的地方露出空空的一個大洞,着實把他嚇得失聲尖叫,眼淚一下子就失控地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