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馬擴三驚

當樑阿水匆匆搖櫓返回戰船隊集結處,點了麾下第四都甲隊五十戰兵,乘舟渡水登岸,奔赴五里外的戰場時。遠遠便聽到一聲響遏行雲、充滿悲憤的長嘯。

“不好!那人怕是有危險!”樑阿水回頭對整裝疾行的戰士下令,“跑步前進!”

隨即戰場上響起一陣轟轟隆隆,卻又異常整齊有序的腳步聲。

這隊五十人的生力軍,比起此時戰場上數千到處趕鴨子一般的宋軍來,可謂潰軍大潮當中一股小小的逆流,極不顯眼,但那數十人如一的整齊步伐與軍容整肅,卻自有一股這數千宋軍望塵莫及的肅殺氣勢,令人眼前一亮,繼而悚然而驚。

天波營戰士的悍然亮相,在四散奔逃的潰軍中如鶴立雞羣,立即吸引了金兵包括那名宋將的注意。此時金兵已剩下九騎,而那宋將左臂中箭。顯然在這段時間,雙方又交手一輪,雖然仍是那宋將勝出,但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其左臂受創,已無法開弓,再戰下去,結果不問可知。

或許正是自知性命休矣,念及數千大軍,竟爲區區十餘敵騎擊潰,只能靠自己這個光桿主將單槍匹馬如小兵一樣與敵拚命,一時悲憤難紓,仰天長嘯。

而眼前這支意外出現的小股部隊,那股猶如匕首一般、雖短小卻不失尖銳凌厲的氣勢,令其暗自一驚:“這是何人的軍兵?兵甲齊備,精銳輕剽。雖只數十人,卻有着十倍我軍兵都難敵的氣勢?”

那九名金兵哨騎同樣識貨,一見這與衆不同的小隊衝他們撲過來,立即掉轉馬頭,除留下一名弓騎繼續盯住那威脅大減的宋將之外,其餘八騎逐一散開。六名甲騎在前,兩名弓騎在側,氣勢洶洶向天波營戰士壓過來,意圖再接再厲,重演先前那一幕爽劇。

儘管金騎的人馬少了近一半。但之前連二千大軍都沖垮了,如今不過區區數十人……哼哼,不信鐵樹能開花,男人能奶娃!

天波營第四戰船都甲隊戰兵,在樑阿水號令下,距離金軍哨騎百步時,迅速止步列隊。三十名刀牌手排成三列,兩列在前,一列殿後。齊齊駐牌於地。將摺疊的木支架拉出支撐,屈膝半跪。隱於牌後,挽刀待擊。此時可見牌牌相扣,形成前二後一的三層齊胸高的盾牆,而盾牆的前兩層牌面凹陷處,齊齊伸出一根根黑洞洞的槍口……

疾行五里,尤其最後一里還是急行軍,縱然天波營戰士身體素質再好,氣息也是起伏不定。刀牌兵還好,火槍兵裝填彈藥速度多少受影響。好在金兵也是緩慢進逼,時間倒也充裕。

由於天波營是水軍的緣故,加上與天樞城本部相距甚遠,物資什麼的支援有限,所以裝備略與天誅軍騎步兵不同。諸如刀牌兵只披半身輕甲,無戰裙,火槍兵更是隻有鐵笠帽而無甲。就水軍作戰而言。無甲或輕甲更爲靈便;若是陸戰,只要不是碰上大批金軍精銳,倒也不虞落下風。

便如此刻,在只有八、九名金兵的情況下。即便是初次與金軍交鋒的天波營戰士,也無所畏懼。這五十名戰士中,約有十餘人是參加過飲馬灘之戰的天誅軍老兵,金軍的千軍萬馬都見識過並收拾過,眼前這點小菜壓根不算什麼;其餘衆士兵則是生性勇悍的水寇,生平除了怕人恥笑,別無所懼。

“穩住,穩住,未聽號令,千萬不要開槍。”一些天誅軍老兵不斷提醒身邊初次與金兵對陣的新兵。他們毫不懷疑這些江湖好漢出身的新兵的膽量與勇氣,只是擔心他們當中或許有人會過於急燥,搶先扣動板機,觸犯軍律。

“手指頭不要放在板機上……對,就放在板機後面,聽到預備號令後再將食指搭上去……”有老兵給新兵提點決竅。

反倒是站在陣列右側,身爲指揮官的都頭樑阿水心裡有些緊張,畢竟這與以往砍殺那些軟腳蝦一樣的官兵不同,金兵的兇悍傳聞,可是聽得太多了;而且也不是在自己熟悉的水面上……更是自家當上天波營都頭以來,指揮的首戰,可不能丟人啊!

隨着八騎金兵越逼越近,那沉重的鐵蹄重重敲擊在河灘碎石上的悶響、馬背上那厚實的披甲身影的威壓、反射着陽光的沾血刃面……天波營有少許士兵稍有波動,但很快就被本隊老兵出身的伍長、什長壓下。

說來也怪,當士兵情緒波動時,身爲指揮官的樑阿水反倒鎮靜下來,甚至還帶着一絲輕鬆。這種越是危急關頭,反倒越平靜的心態,正是樑阿水與衆不同所在,此亦是爲將者最需要的素質。只不過百將當中,怕難有一人。而這也正是張榮在如此多的手下悍將中,獨獨挑出樑阿水爲第四戰船都都頭的原因,而不僅僅是因爲他的水性絕佳而已。

“他孃的!就算火槍打不死這些腌臢貨,爺爺用漁叉子也能將他們全挑死!”樑阿水這麼一想,心情豁然開朗。然後按照參謀龍旭所教的指測法測算敵距,應該是進入六十步了……樑阿水一頓手中二十來斤重的漁叉子,猝然斜指向日,嘶聲厲喝:“預備——射擊——”

就在樑阿水發令的同時,兩支箭矢從六十步外飛射而至,目標正對準他——誰讓他身上穿着一件醒目的鐵葉甲,而且還在發號司令,明顯就是這一支小隊的指揮官呢。

樑阿水反應很快,手中鐵叉一橫,磕飛其中一箭,但另一箭卻射中了他的肩膀……不過很幸運,他鎧甲披膊上的吞獸是純鐵打造,做工精良,而且金軍弓手所用的弓力顯然不足一石。這一箭雖然射穿了鐵質吞獸及襯底的皮鎧,但入肉半分後便再無動力。

樑阿水呲了呲牙。猛地拔出箭矢,一折兩斷,很想怒吼一聲以壯聲勢。只是滿耳都充斥着震耳欲聾的槍聲與驚馬長嘶,眼前煙霧瀰漫,嗆人薰目。

樑阿水一隻手拚命扇開眼前煙霧,一隻手撩起戰袍捂住口鼻,同時努力眯縫着眼,透過迷霧觀察首輪火槍齊射的效果。這樣的齊射訓練,在梁山校場的靶場上最少進行過三十次,每次效果都很驚人。只是那畢竟是訓練,現在是真正的實戰,效果又會如何呢?

前後兩排射擊結束,二十名火槍兵顧不得查看結果,立即按照已練習不下千百次的訓練程序,低頭彎腰,儘可能縮在旁牌保護範圍內。然後從藥囊中取裹皮鉛子與定裝彈藥,儘量快速完成從裝藥、夯實、填彈、注藥等一連串戰術動作。

可是當火槍兵完成一系列動作,擡頭準備再次射擊時。卻驚愕地發現,敵人不見了!人都到哪去了?

答案是全躺地上了。

樑阿水及他的天波營戰士們受煙霧影響。未能在第一時間內看到效果。而在火槍陣側方二百步外的那名宋將卻看得真切:當時金軍哨騎已經開始加速,距離那支小隊陣列不到五十步,金兵顯然是想一舉沖垮這支小隊。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連串奇怪的、像是節慶時爆竹發出的響聲。接着就見三名金兵摔落馬下,其中兩人是直挺挺掉下馬的,另一人則是馬失前蹄,重重落地後掙扎難起。

不等金兵回過神來,又是同樣一陣砰砰響聲,又一名金兵中槍倒斃。同時有三匹馬亦中彈踣地。在後面的兩名金兵弓手猝不及防之下,一人被地上的馬屍絆倒,另一人則被胯下的驚馬從背上甩下來。剩下兩名披甲兵則完全被打懵了,任由同樣受驚發懵的馬戰馱着向兩側遠遠跑開。

其中一騎好死不死正好從樑阿水前方二十餘步外掠過,被樑阿水倏地舉叉飛擲,穿胸墜馬而死。另一騎更倒黴,竟被驚馬馱到河岸邊。一翻踢騰之下,被甩進河裡。金人多不識水性,正驚慌撲騰之際,被河岸邊聚而未散的宋軍潰兵賈起餘勇。七手八腳按壓溺斃。

這突如其來的爆響與打擊,不但一舉將金兵打垮,同時也令那宋將再度大吃一驚,這是何種兵器?竟恁般厲害!只一擊便殺潰一什金軍的精銳哨騎,大宋何時有這般強悍的新式殺器了?

那羣沒頭蒼蠅一樣亂跑、已經散得差不多的宋軍,隱隱聽到戰場上竟傳來這等古怪的響聲,也不由得慢慢停下逃命的腳步,回首張望。

二十發鉛彈,嗯,應該是十九發(有一槍啞火),兩輪射擊,四十至五十步內,共擊斃金兵三人,戰馬四匹,同時造成三名金兵墜馬,兩名金兵落荒而逃。成本如此之低(鉛丸火藥加起來損耗不過百錢),戰果卻這般豐碩,樑阿水錶示很滿意。

如果不使用火槍,而採用箭矢的話,別說戰果遠沒有這樣好,就算最後同樣擊潰金兵,估計也要射出一兩百支箭矢。按一支箭矢二十錢算,最終也要耗費三、四千錢,更別提自家還有可能遭受損傷……這樣一想,樑阿水就更滿意了——這不能怪樑阿水摳這等小錢,主要是以前梁山寨缺糧缺錢缺兵甲缺器械……總之除了人,什麼都缺。一支箭射出去,如果沒射中敵人,都算是損失。在這樣的情況下,容不得梁山上下不精打細算。

而在張榮重返梁山之後,同樣屢屢對他們這些都頭級將官強調:“打仗打的就是後勤,就是物資,就是財力,就是人力。尤其是一場長期戰爭,必須重視戰爭成本,纔有可能堅持下去並爭取最後的勝利。”

金軍哨騎是被打垮了,不過還有首尾沒收拾完。三名墜馬的金兵雖然不同程度受了傷,受驚的戰馬也遠遠跑開去,但這些哨騎都是金軍精銳,意志頑強,竟掙扎而起,重新撿拾刀弓,意欲再戰。

“果然夠悍勇,骨頭也硬……好!爺再賞你們百錢!”樑阿水大聲下令,“火槍兵全體出列,向前十步——走!”

二十名火槍兵應聲出列,排成兩條散兵線前進十步,然後前排半跪射姿,後排站立射姿,端槍瞄準。

“只有三十步!你們距離目標只有三十步!而且還是緩慢移動的靶子,如果有誰脫了靶,晚餐只許吃粳米,魚肉什麼的別想了!”樑阿水口沫橫飛地訓斥道。

砰砰砰!二十槍齊發,百錢“打賞”,三名金兵人人身上帶着五、六個槍眼,血如泉源,切齒瞠目,不甘仰面栽倒。

“周大、王十四,你二人脫靶了。晚上加餐沒份,另外空槍瞄任意靶練習一百次,由本隊什長負責監督!”樑阿水黑着臉,儘管忍了又忍,末了還是罵出聲來,“記吃不記打的憨貨。”

脫靶的兩名火槍兵臊得滿面通紅,不敢擡頭。

就這麼完了?就這麼完了!將兩千多宋軍攆得雞飛狗跳的八名金軍精銳哨騎,連一個衝鋒都沒來得及發起,就這麼完了!

那宋將與那監視他的最後一名金兵弓騎,全都呆愣地定在馬背上,如泥塑一般。

槍聲停歇好一陣之後,那金兵弓騎渾身一哆嗦,如夢方醒,駭然撥轉馬頭,便欲遁逃。

此時火槍兵遠在兩百步外,與其對峙的宋將又臂膀中箭,失去開弓之力,此時飛騎而逃,似乎無人可阻……至於那些散落的宋兵,還是別把他們算上了……

卻見那宋將突然右足甩脫鞍鐙,身體後傾,以右足撐在弓臂上,然後右手搭箭張弦,箭鏃直指金兵弓騎後心——繃!弓弦劇顫,箭去如電。

那金兵弓騎剛打馬跑出不到十步,全身劇震,身體驟然一挺,就那麼直直摔下。“波”地一聲,箭鏃被身體與地面兩下里一擠壓,穿胸而出……

“好!好一手‘鐙裡箭’!”

自樑阿水以下的天波營士兵,無不高聲讚歎。

那宋將策騎回到本陣,單手擎起五、六十斤的將旗,驅馬奔至天波營軍陣前,將大旗往地上重重一頓,西風勁拂,大旗捲揚。赤色的旗幟上,用黑線繡着“河外兵馬都元帥府馬步軍都總管”等一長串大字。

這銜頭的確挺唬人的,可惜樑阿水只識得“兵馬”還有“馬步軍”等幾個字,完全不明白這旗幟的意思。這宋將此舉,算是媚眼做給瞎子看了。

這宋將年約四十上下,方面寬額,鼻直口闊,頷下三綹長鬚,相貌堂堂,氣勢不凡。此時不顧手上箭傷,在馬上行了一軍禮,道:“某乃五馬山之馬擴,敢問這位指揮大名,是那位將軍屬下?”

“馬擴?五馬山!”樑阿水愣了一愣,不答反笑道,“雖然不知這位將軍是緣何來到此地,但想必尚不知五馬山所發生之事……”隨後樑阿水轉身對一名甲隊隊正道:“發信號,戰船隊可以出發了。”

一聲沖天炮響,不消半刻,在馬擴與散兵遊勇的宋兵極度震憾中,濟水上游,水天相連處,彷彿從天而降,赫然出現一長串綿延不斷、氣勢雄渾的齊裝滿員的武裝戰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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