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安轉身走向司儀,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然後姿態優雅地接過話筒,朝司儀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嗡地一聲,音響打開了。滿座的賓客都擡頭望着這個顯然成爲了一個笑話的新娘,只見她笑容從容不迫,優雅淡定,氣度完全不像是一個市井女人。
她笑道:“不好意思各位,影川因爲最近忙着籌辦婚禮,沒有照顧好身體,剛剛就已經很不舒服了。剛剛因爲急性腸胃炎,沒辦法只好先退場了,麻煩各位久等了。這樣的話,大家就先吃着,如果影川的身體實在支撐不住,只能麻煩諸位下一次再來了。”
說完她還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好像這件事是真的,完全不能帶給她任何陰霾一樣。
臺下衆人都是說得出名的政界或者商界的名人,當然不會給她這麼個小姑娘難看。但是至於秦若安在他們眼中都是什麼樣的角色,這可就不一定了。但是說到底,秦若安也不需要他們的高看,就是再怎麼會有糾葛,一年之後,塵歸塵,路歸路。
秦若安將話筒交給司儀,韓影川請來的司儀是很火的那種明星主持,應變能力很強,當即就說了幾句幽默的話調節氣氛,現場的氣氛熱火起來,秦若安悄然退場。
她找到小李,讓他把剛剛的事情跟韓影川說一下,並且道:“如果事情實在很急的話,就不用回來了。送我回去吧。”
小李猶豫了一下:“可是婚禮……”
秦若安疲憊地閉上眼睛:“不會有什麼婚禮了。韓影川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送我回去。”
而在曾經與秦若安初次相遇的那個機場,韓影川握緊了方向盤,以一種罕見的緊張看向客機即將着陸的機場。
秦若安終其一生都不會忘記這場婚禮,它盛大,它奢華,它美好。可它最終成爲了一個笑話。
秦若安脫下婚紗,在別墅裡等待了一天一夜,都沒有等到韓影川回來。
落寞的新娘抱緊了那隻原本讓她畏懼無比的薩摩耶,試圖從這隻乖巧溫順的寵物身上汲取足夠溫暖心臟的溫度。
天漸漸黑了下來,秦若安站起來,走進浴室準備洗澡,卻在無意中的一瞥之中看見了鏡子裡的自己。
洗去了精緻的妝容,鏡子裡的她顯得蒼白而柔弱。但是昨天精心的打扮,卻沒有人在意。她沒有想起來,有一句話叫做,女衛悅己者容。
就在這時,浴室的門被毫無徵兆地打開了,秦若安有些慌張地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了那個讓她等待了整整四十八小時的男人。
他臉上看得出來疲憊的痕跡,但是眼角眉梢卻有種她從未見過的放鬆與舒適。她甚至敏感地覺察出來,他身上不同的香水味。秦若安的心一下子就亂了。
她一直都知道韓影川有着她所不知道的世界,但是這種知道僅限於知道而已,每天迎接着韓影川的回家,讓她莫名生出一種錯覺,好像她真的融入了這個人的生活,成爲了他生活軌跡的一部分。可是就在婚禮上,他用最激烈的方式讓她明白了,她其實什麼都不是。
詭異的安靜蔓延在兩人之間,那是不論是一開始兩人的互相利用,還是後來的威脅懼怕,都不曾出現的尷尬。
兩人沉默着對視了很久,最後秦若安主動從浴室裡退了出去,並且說:“你先用吧。”
韓影川沒有答話,在秦若安離開之後,關上了浴室的門。
秦若安腳步頓了頓,走到茶几前,看着桌上的設計稿,拿起閒置了好久的筆,卻久久不知道應該在哪裡下筆。
韓影川洗完了澡,換了一件衣服,走到秦若安面前:“換件衣服,待會兒要出去。”
秦若安愣了一下,點點頭,平靜地洗了澡,挑了一件優雅大方的白色禮服。自從她住進來,韓影川就派小李給她配了不少昂貴而精緻的禮服,爲的就是當有需要的時候就要她出去陪他應酬。
秦若安坐上了車,韓影川一言不發地啓動引擎,全程兩人沒有過一句交流。這種靜謐一直持續到韓影川終於到達目的地。
按照禮儀老師的說法,當和男伴共赴晚宴的時候,女伴應當坐在車裡等待男伴紳士地開門,然後姿態優雅地下車。秦若安自然不會把自己和普通的女伴對等起來,打開門自己走了出來,然後規矩地站到韓影川身後。
韓影川按響了門鈴,然後這棟別墅的主人打開了通訊器,和韓影川對話了幾句,秦若安這才知道原來他是來他叔叔家吃飯了。
有傭人過來開門,對韓影川顯然是很熟悉的,並不怕他,笑道:“韓少爺你來啦?老爺等了你很久了呢。”
韓影川點點頭,沒有表露出絲毫情緒。
傭人也不以爲意,好像已經習慣了韓影川的冷漠,並不尷尬,反而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他身後的秦若安,又笑道:“少爺,這就是少夫人啦?長得真漂亮。”
韓影川的壞脾氣竟然沒有對這個傭人發出來,只是往前走,秦若安也跟在他身後,路過那個傭人的時候,禮貌地點了點頭。
那個傭人對着兩人的背影說:“新婚快樂!”
兩個人的腳步都沒有絲毫停頓,就像沒有聽見一樣,毫不遲疑地往前走。
傭人奇怪地自言自語:“難道聲音太小了,都沒聽到嗎……”
秦若安發誓,這絕對是她參加過的最讓人難以自處的晚宴。顯然韓影川的叔叔和韓影川並不是十分親暱,兩個人的交談禮貌而生疏,期間韓影川的叔叔似乎有那麼些討好的口吻,但是韓影川迴應的始終是冷淡而並不太失禮的。
要是秦若安就只是被無視,那也還算輕鬆的。可是韓影川的嬸嬸和上次見過的那位表妹韓若蘭卻並沒有放過她,尤其是韓若蘭,上次在韓影川那兒挫了銳氣,現在就用一種顯而易見的看好戲的眼神望着秦若安。
“嫂子啊,上次哥哥不在,究竟去了哪裡呢?”韓若蘭故意加重了嫂子兩個字。
秦若安臉上的笑容優雅恬淡:“你可以直接問你的哥哥,這比問我更加有效率一些。”
韓若蘭故作委屈:“嫂子你就這麼不想跟我聊天嗎?說句話就句句帶刺的,不過是聊聊天,不至於這樣吧?”
秦若安發誓,韓影川絕對聽見了,但是韓影川卻好像沒聽見一樣,手裡的刀叉動作也沒停頓過。想起上一次韓影川對她的維護,雖然不是爲了她,可是態度是非常分明的。現在究竟是誰讓他發生了這樣的變化?除了昨天那個神秘的尹小姐,秦若安想不出還能有其他什麼人了。
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既然心頭愛回來了,韓影川還會需要她嗎?不知道這位尹小姐究竟是什麼來頭,不過不管怎麼樣都比她要好吧?是個孤兒不說,還有個重病纏身的奶奶,她拿什麼和她比?
更何況,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一個是求而不得的舊愛,一個是厚着臉皮爬上他的牀的女人,想一想都知道應該要選擇哪一個。
秦若安猜測自己的作用只怕很快就會到頭了,到時候韓家主母的位置上就會換上那位溫柔如水美麗動人的尹小姐。
於是她笑了笑,不太客氣地說:“既然你知道那天我的尷尬,又何必來問我那天的事情?是怕我還覺得不夠傷心嗎?妹妹,你年紀還小不懂事,這個我可以理解,但要是一直這麼給人難堪,我怕你遲早會踢到鐵板。”
恰好剛剛韓影川的嬸嬸和他叔叔講了一個笑話,兩個人溫和地笑起來,笑聲掩住了秦若安的聲音,是以沒有人注意到。韓影川卻是從頭到尾的沉默,就是聽到了秦若安的聲音,也並不在意。韓若蘭的臉色變了變,看了看韓影川,太過分的話卻不敢說。
飯後,韓影川在和他叔叔講話,秦若安就被他嬸嬸叫過來聊天。他嬸嬸倒是溫柔嫺雅又大方的模樣,一張保養得宜的臉上化着淡妝,漂亮又端莊。
她握着秦若安的手,笑道:“好孩子,在和影川一起住的時候還習慣嗎?”
秦若安假笑道:“還可以,嬸嬸。影川雖然人看上去很冷漠,但是其實私底下……很溫柔的。嬸嬸不用太擔心。”
嬸嬸道:“唉,影川他父母去得早,小時候還是挺乖巧的一個孩子,後來他爸媽去世了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誰勸都沒用。倒是苦了你這麼好的孩子了,要多擔待着點了。”
秦若安含笑不語。這個嬸嬸也不知道安得什麼心,嘴上說得好聽,卻是在勾出秦若安心裡的不滿。從婚禮上推斷出兩人的關係並不十分融洽,然後現在表面上是長輩慈祥的話語,卻是加劇兩人矛盾。看來韓影川他的生活也不太和睦嘛。
嬸嬸見她不答,以爲她是心裡難受,勾了勾脣角,接着說:“你也別難過,影川一向都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孩子,可能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情纔會突然放下你吧。有一點你說的很對,影川他確實是那種面冷心軟的孩子,所以有時候難免有些念舊情了一些。”
秦若安哭笑不得。這話裡話外都直指韓影川覺得他們倆的婚姻並不讓他覺得重要,要是秦若安確實是喜歡着韓影川的,就算聽得出來這話裡面的別有意味,恐怕也會難受好一陣,畢竟她說的全是事實。可惜她只是個契約新娘,這些她又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恐怕這位嬸嬸的心思都要白費了。
秦若安順着嬸嬸的話道:“嬸嬸,你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