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謀厚利盧嘉瑞算計誆官府 落空願太夫人抱憾辭塵世(上)
卻說上回說到太夫人受了重傷,傷病中對盧嘉瑞說了心中一直以來最大的憾事,就是沒能親自抱抱自己的親孫兒。盧嘉瑞和冼依良便一起計議,打算瞞騙太夫人說依良有身孕了,以便讓太夫人心情舒暢些,身體能更好地康復。
盧嘉瑞與冼依良在房中商議好的翌日,依良就到太夫人房中探問太夫人病況。依良坐到太夫人牀邊,拿過傍邊小桌子上備着的米糊,涼的,就叫西兒去從新溫熱。依良拉着太夫人的一隻手,問太夫人道:
“太夫人如今能多吃些東西沒有?看太夫人今日氣色不錯,卻是消瘦了不少,能吃時應多吃點,想到要吃什麼可口的東西,只管跟丫頭說,叫她們去弄來。”
“也吃不了什麼東西,肚子也不覺得餓,還是整日覺得有些昏沉,腦子脹痛,身子動彈不得。”太夫人小聲說道。
“太夫人腦門這地方還疼麼?妾身看已經有些消腫了。太夫人心裡不要想它,會好些。”依良又壓低聲音悄悄地說道,“奴家倒是有一樁喜事要稟報太夫人,日前奴家好端端的,一陣噁心,就要嘔吐,卻又嘔不出東西來,肚子裡酸水卻直往上涌,敢是奴家有了身孕了!”
“喔!?你有身孕了?”太夫人一聽,似乎精神爲之一振,兩眼睜開得大大的,放出光芒來,把另一隻手也抄過來搭到依良的手背上,“你得趕緊叫郎中來診脈,要真懷上了,得好好兒安胎養胎!”
“嗯,回頭奴家讓相公叫郎中來。”依良故作羞澀說道,“願太夫人好好養好身子,等孫兒出來還要辛苦太夫人操勞幫忙帶養呢!”
“這等極好之事,我求之不得哩!哪有什麼辛苦操勞,瑞兒就是老身帶大的,說起來啓蒙還是老身給他啓蒙的,看他如今多聰明,多有出息,撐起這整個的家業,哪家的孩兒比得上?”太夫人說得高興,自豪之情洋溢於話語之間和臉龐之上。
這時,西兒將米糊熱好,拿了過來,依良親自給太夫人餵食,太夫人竟將一碗米糊都吃光了,依良問還要不要再來一碗,太夫人搖搖手,說夠了。
西兒說今日太夫人胃口已經是難得的好,從未見能吃這麼多的了。
“老身心裡寬慰,就多吃了些兒。”太夫人高興地說道。
依良再和太夫人閒話了一會,交待西兒好生伺候太夫人,就辭別太夫人回自己房中去。出門時,正碰到林萱悅來給太夫人問安,就告訴她今日太夫人心情好,興致高,叫林萱悅別攪擾太久,讓太夫人多歇息。
又過了一日,盧嘉瑞來看視太夫人時,就告訴她已經讓郎中來給依良把過脈了,郎中說依良有了身孕,郎中還說從脈象上看還極有可能是一胞男胎。太夫人聽罷顯得極爲開心,高興得都笑出聲來了。
想到自己將有孫兒抱,太夫人心情確實好很多,加之簡道長送來的草藥起了效力,腫胞眼見得慢慢兒消了,進食也多了起來。太夫人日漸康復起來。
於是,盧嘉瑞吩咐邱福按簡道長開的方子抓藥煎服,給太夫人養血補氣強身,慢慢地,先是太夫人跟人閒話多起來,也不覺得累了,後邊就能坐起來,攙扶着也能下牀解手、擦洗身子了。
冼依良、林萱悅、靳冬花三個媳婦時常來陪太夫人閒話。冼依良多聊些詩書禮節之事,太夫人則不忘教冼依良怎麼教養兒女;林萱悅則跟太夫人說些聽戲唱曲的趣事,有時還唱個小曲兒給太夫人聽,娛樂太夫人;靳冬花則多跟太夫人聊廚下蒸煮煎炒焗炸之法,閒話中探詢太夫人口味食慾,以準備整頓供餐。
盧嘉瑞有空時也儘量來陪太夫人,就爲太夫人多開心些,有利康復。
約莫一個月之後,依良便悄悄給自己肚子上纏綁上幾圈布帶,也不敢讓清蘭和明月這兩個丫頭知道,也不讓她們幫忙。晚夕洗澡之時還得推說要自己洗,不讓清蘭幫忙。如此,依良去跟太夫人聊天閒話時,就顯得有一點肚子了。太夫人自然十分高興,每次依良去陪侍,都格外的開心,不厭其煩地反覆教導依良怎麼教養孩子。
就這麼兩個多月過去,看看太夫人頭上的腫胞基本要消盡了,身體和精神都一般的健朗起來,飯食已經差不多正常,平時走動也自如了。爲了保證萬全,盧嘉瑞爲太夫人買了一柱柺杖,讓太夫人走動時拄着,同時吩咐西兒和曲兒跟隨伺候,一定要加意看護,不得有什麼閃失。
隨着時間的過去,依良肚子上纏帶加厚了幾回,棉絮也墊上了一些,走路起來就像挺着個肚子模樣了。好在是在秋天,纏帶彆着棉絮好保暖,也不必常洗身子,否則纏解麻煩不說,光悶熱一項也不是好受的。
一日,太夫人躺牀上,曲兒正在準備給太夫人換敷的草藥。曲兒把纏帶解開後,太夫人自己用手摸摸舊的傷口,問曲兒道:
“曲兒,隆起的腫胞都消平了吧?老身看不必再敷藥了,淤血應該都散盡了,老身也沒感覺到疼痛和其它什麼不舒服的,再敷藥也是多餘的累贅。”
“太夫人,要不再敷兩日吧?就怕裡邊還有沒消散盡的。”曲兒說道。
“不必了,老身如今神清氣爽,何必再敷藥纏帶的,脫開了這些纔會真正痊癒。”太夫人說道。
“太夫人萬福金安!”這時,冼依良進房來問安,襝衽施禮道。
“依良你過來,老身正想誰來跟我說說話哩!”太夫人高興地說道。
“奴家方纔用過午膳,看看沒什麼特別的事,就過來陪太夫人坐坐。”冼依良說道,然後起身來到太夫人牀邊。
“今兒不消坐牀上,都到外間坐椅子上,一邊喝茶一邊閒話吧!”太夫人說道,情緒特別高昂。
“太夫人身體康復了,奴家也心安!”到外間坐下,曲兒擺上果子和糕餅瓜子等,端上茶盞來,依良對太夫人說道,“只是今日就一下把纏帶都揭了去,不換敷新藥,是不是着急了些?雖然腫胞表面消盡了,裡邊淤血有沒有消散盡也看不到,依奴家看,太夫人還是多敷幾日纔好。”
“不用的了,你看老身如今好好的,既不感到疼痛,腫胞也消了,你看腦門上平平的,走動也沒有什麼不便的,還纏些布條在頭上,有何用處嘛!”太夫人自己摸摸傷處,堅決地說道。
“太夫人萬福金安!”這時林萱悅也進來,向太夫人襝衽施禮道。
“萱悅你也快過來坐,今兒老身精神好,一會咱們三個抹牌玩,好久沒有這麼輕鬆了。”太夫人說道。
“哎!”林萱悅應聲說道,“難得太夫人身體健旺,精神暢爽,奴前些日子學了一首曲子,今兒先彈唱與太夫人和大姐聽,聊以娛樂一下,一會再抹牌玩不遲,太夫人以爲如何?”
“好啊,難得萱悅又有新曲,快彈唱與老身聽聽!”太夫人高興地說道。
林萱悅於是叫桂香回房裡搬琴來,就自彈自唱了一曲晏幾道的《滿庭芳》,獻與太夫人娛樂。但聽林萱悅邊彈邊唱道:
“南苑吹花,西樓題葉,故園歡事重重。憑闌秋思,閒記舊相逢。幾處歌雲夢雨,可憐便、流水西東。別來久,淺情未有,錦字系徵鴻。
年光還少味,開殘檻菊,落盡溪桐。漫留得,樽前淡月悽風。此恨誰堪共說,清愁付、綠酒杯中。佳期在,歸時待把,香袖看啼紅。”
林萱悅彈得悠揚和悅,唱得婉轉低徊,彈唱相和,聲情並茂,詞韻曲意盡在吟唱彈奏中,端的是教坊高枝,樂場翹楚,讓人聽之,心神愉悅!
“唱得很好!”太夫人撫掌說道。
“彈得也很好!”依良也跟着撫掌說道。
林萱悅不免謙遜一番。唱罷,喝了一會茶,婆媳三人就抹起牌來,玩味欣然。
一日早上,柴榮帶着張鉉,將原先商討要築造的石橋的圖紙和預算拿來。張鉉將石橋的設計跟盧嘉瑞仔細說了一遍。盧嘉瑞聽罷,覺得不錯,便說道:
“沒想到張先生不但會畫圖,又會設計房舍,現在造橋也在行了!”
“都是盧老爺擡舉!小介爲不辜負老爺的託付,用心去琢磨,也時常去找些有經驗的師傅討教,唯恐有什麼差池,許多東西都是現學現做的呢!”張鉉說道。
“說明張先生能幹之才,做什麼都能學成做好!”盧嘉瑞說道。
“還是託老爺之福,自從爲瑞恭榮築造工坊效力,小介受益匪淺,且不說多熟習了幾份技能,就是潤筆、酬金也收到不少,否則小介還只憑着教幾個孩子畫畫的那點可憐的束脩度日。小介真心感惠盧老爺擡舉哩!”張鉉說道。
“過謙言謝就不必了,互惠互利吧!張先生的辛苦理當有報償。”盧嘉瑞說道,“話說回到這石橋上,先生設計的都是單孔石橋,橋孔是不是有些過大,築造起來沒那麼方便?而且爲了這單孔的設計,兩邊橋引築到河上,佔了河道,如發洪水,不利於流水通過,也可能會沖壞橋樑。而且兩座橋都是一模一樣的,同時築造在這聊城河上,是不是顯得有些單調?”
“哦,是這樣,小介設計石橋爲單孔,主要是爲聊城河上往來船隻多,單孔方便船隻通行。老爺所擔心的流水通過問題,可以將橋孔適當再擴大一些,但這會增加築造的難度和工料錢。至於老爺所說兩橋模樣相同的問題,小介修改一下外形就可以了。”張鉉說道。
“嗯,我看也可以這樣,橋引不必砌實,橋引下可以開兩三個小孔,增加流水通道,還可以省些石料。”柴榮說道。
“柴榮說得對,旁邊的小孔並不會影響石橋的穩固。”盧嘉瑞說道,“還有,我看張先生的圖紙,橋面上都是臺階,能不能在橋上面上鋪一條平道,車子和騎馬都好通過?兩邊都是熱鬧街市,推車騎馬的人自然多,應該方便纔是。”
“這石橋這麼闊大,就將橋面分兩邊,一邊鋪臺階給人走,一邊鋪石板讓推車騎馬,不就行了嗎?”柴榮說道。
“既然這樣,不如在橋中間鋪一道石板路,兩邊鋪臺階,車從中間過,行人從兩邊走,這麼佈局更方便合理。”張鉉說道。
“張先生說得不錯,就這麼辦!還有,要記得,斜坡不能太陡,方便推車騎馬,太陡了騎馬不好走,推車也太費力。馬上就動手,修改設計,同時重新計算一下工料本錢。”盧嘉瑞說道,又問,“修改需要多少時辰?”
“我們兩個出去到工坊鋪子去修改,明日早上再來找老爺吧!”張鉉說道。
“你們就不要到外面去弄了,就在我這書房修改吧,紙筆尺子都具備,茶水點心鮮果給你們準備上,兩個時辰應該足可以了。修改好就在這裡用午膳,我下午就帶上圖紙和預算找陶老爺商議去!”盧嘉瑞說道。
盧嘉瑞說畢,就叫逢志到廚下去叫拿茶點來,張鉉和柴榮就在盧嘉瑞書房動手修改石橋的設計,畫圖紙、修訂預算。一個上午時間,兩人就修改好了,盧嘉瑞安排午膳與他們一起吃了,兩人才告辭回去。
“張先生,您有事先回去,我還有些事跟柴榮說。”在他們就要出門去之際,盧嘉瑞說道。
於是,張鉉先走了,柴榮就轉身留下。盧嘉瑞將預算紙扯出來,問道:
“這預算實際不實際?”
“當然實際,都是我和張先生反覆仔細推敲計算出來的!每一個工,每一塊石料,每一個雕刻,都仔細計算過呢!”柴榮說道,“方纔修改,也就是按新設計的圖樣釐定用料用工,單個工料的錢是不變的。”
“那好,按你的預算一座五百一十兩,一座四百六十五兩,兩座合計九百七十五兩。”盧嘉瑞說道,“你如今再花點時間,將這預算金額翻一番,將金額列成一座一千零二十兩,一座九百三十兩,兩座合計就是一千九百五十兩。”
“怎麼要弄成這麼多?”柴榮驚訝不已,說道,“衙門裡會嫌花費太大,就不造了!”
“這個你倒不必想那麼多,衙門要造的話自然有銀子。但你想,這是官府的工程,你不留出一大塊銀子出來打點老爺和各司經辦官吏,你這活計怎麼做得了?他們不在意花多少銀子造橋,如若他們自己沒有好處,就不會造了。就算開始築造了,後邊又是監督又是驗收什麼的,經辦的官員沒有好處,就只會專門找茬,你就沒法把橋築造好。”盧嘉瑞說道。
“可是這金額也實在太大了,要不加五成,大哥看怎麼樣?”柴榮說道。
“你不必擔心,造價造高了,咱們纔有更多的銀子送給縣太爺和他手下各級經辦官員,這橋纔會造,造起來纔會順當!”盧嘉瑞說道,“況且,這預算列的只是一個樣子,他們不會仔細看,也看不明白,你只管列足金額好了!”
柴榮執拗不過,只好按盧嘉瑞要求,好不容易將預算金額加大了一倍,才了事。(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