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拋出朱文彪,也是想看看馮萬樽的態度。如果遇到這樣的人,馮萬樽不敢管,那麼,所謂的紀律也就是白紙一張,什麼意義都沒有。馮萬樽明白這一點,對主管們說:“文彪的事,我先找他談一下。你們下去傳達,紀律必須執行。從今天開始,再發現這類事件,我不會給任何人留情面。”
接下來,談第二件事,即上個月的賽事檢討。馮萬樽說,前段時間,他有一個星期沒來公司上班,他利用這個時間幹了一件事,即對上個月的賽事進行檢討。最終,他找到了失利的原因。新賽季開始,馬匹的競技狀態改變了,但是,他們的工作思路卻沒有適應這一改變。新的賽季開始已經一個月,馬匹的狀態恢復良好,這種影響已經不會那麼大了。因此,他相信,從第二個賽季開始,公司的收支情況將會大大改善。他希望各位主管向本部門解釋這一情況,加強對他本人以及對公司的信心。
開完會,馮萬樽並沒有立即見蕭厚昆,而是讓李曼君將朱文彪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爛仔三朱文彪是朱文豪的親弟弟,在家中排行老三,吃喝嫖賭五毒俱全,早年跟着哥哥朱文豪混黑道,名聲很臭,因此落得個爛仔三的諢名。有一次,爛仔三跑到廣東因爲一些事鬧出了人命案。內地出了人命案是要判死刑的,爲了自己這個弟弟,豪哥不得不讓另一個人頂了弟弟的死刑,爛仔三則被判了八年。後來,豪哥又出面斡旋,獲得兩年減刑。爛仔三出獄後,朱文豪已經明確表示,從此不再過問他的事。
畢竟是親兄弟,他的日子過得不好,朱文豪難以安心,嘴裡雖說不管,心裡還是牽掛的。嚴倩琳深知這一點,負責馬神集團人事的時候,和馮萬樽商量,能不能給他隨便安排個職差,讓他有一份收入,至少讓他日子能過得下去。嚴倩琳說,朱文彪的薪水可以從她或者豪哥的紅利中支取,不算馬神集團的。
馮萬樽想,朱文豪和嚴倩琳待自己不薄,安排一個職位也不算一件特別的事,便將他安排在了情報部。反正朱文彪在外面的關係不少,情報部有什麼跑腿的事就讓他去幹,薪水自然算公司的。從前幾個月的情況看,朱文彪的工作還過得去,也沒有給公司惹事,倒像是安分守己。馮萬樽覺得,這件事自己做得總算是各方都滿意。今天聽說朱文彪很可能拿公司的情報賣錢,頓時引起了警惕,同時也覺得這件事有點兒棘手。
朱文彪進入辦公室,對馮萬樽十分恭敬。馮萬樽以普通員工對待,熱情地請他坐下,並且讓李曼君給他倒了一杯咖啡,這才進入正題。
馮萬樽說:“你進入公司半年了,我們一直沒有好好聊過,你感覺怎麼樣?”
朱文彪說:“感謝馮總,我在這裡做得很開心。”
馮萬樽說:“你是豪哥的弟弟,你要知道,這間公司既是我的,也是豪哥的。豪哥和倩姐在公司都有股份。”
朱文彪說:“這個我知道,倩姐對我說了。”
馮萬樽說:“你知道就好。既然公司也是豪哥和倩姐的,那麼,公司的利益如果受到損害,其實也是豪哥和倩姐的利益受到損害。所以,我們大家都應該維護公司的利益。”
朱文彪說:“這個不用馮總說,我心裡清楚着呢。是不是誰損害了公司的利益?你告訴我,我收拾這卜街的。”
馮萬樽說:“據我所知,確實有人在損害公司的利益,把公司的投注組合秘密地拿到了外面,給了別的賭馬集團。”
朱文彪突然變色,說:“有這樣的事?哪個卜街的乾的?我爛仔三容不得這樣的人。”
馮萬樽說:“誰幹的,我不想過問了。我有一個原則,下不爲例。以前的事,算我沒有說清楚,但從今天起,我要立一個規矩,如果有人做了這樣的事,我不管他是誰,我這裡絕對不能再留。剛纔,我已經和主管們開了會,宣佈了這件事。你是豪哥的弟弟,所以,我特別把你叫到這裡來,告訴你一聲。無論如何,我們是自己人,自己人不能拆自己的牆,不能讓我和豪哥沒面子。”
朱文彪說:“馮總,你放心,我不是食碗麪反碗底的人,我心裡有數。”
馮萬樽說:“你心裡有數就好。沒什麼事了,你先去吧。”
朱文彪離開之後,馮萬樽又給嚴倩琳打了個電話。嚴倩琳是道中人,對這種吃裡爬外的事反應異常激烈。這類事如果發生在幫會,此人即使不被三刀六洞,至少也不可能四肢健全。可人畢竟是嚴倩琳弄進來的,自然不會如此極端。她說:“你還和他談什麼話?我和豪哥說一聲,直接炒掉算了。”馮萬樽說,由於他管理不嚴,公司裡參與私人賭馬的不少,朱文彪只不過比別人走得遠一些。他如果處理朱文彪一人,似乎有點兒說不過去。他一方面決定抓緊管理;另一方面單獨和朱文彪談話,希望他從此收手。
嚴倩琳自然清楚馮萬樽在和自己講一個“情”字,心存感激,便要約他一起吃午飯。馮萬樽說,中午肯定不行,他這裡還有件麻煩事需要處理。嚴倩琳問他是什麼事,馮萬樽說,猶大找上門來了。嚴倩琳知道馮萬樽過去的一些事,但並不十分詳細。她說:“猶大?誰是猶大?”
馮萬樽說:“算了,懶得說。”
嚴倩琳說:“如果你不好處理,交給我幫你處理最好。”馮萬樽一想,倒也是,如果需要的話,把他直接交給嚴倩琳好了。
掛斷電話後,馮萬樽便讓李曼君叫蕭厚昆進來。
蕭厚昆西裝革履,頭髮打過摩絲,顯得很亮,領帶也是精心挑選的,鮮紅耀目。見到馮萬樽,十分熱情地說:“哎呀,樽哥,你現在可混大了,見你一面真不容易。”他想和馮萬樽來一個激情大擁抱,可馮萬樽坐在大班椅上,雙腿交叉着擱在大辦公桌上,並沒有起身,只是淡淡地說:“厚昆,好久不見了。請坐。”
蕭厚昆顯然感到了馮萬樽的冷淡,只好在對面坐下來。
“你從澳門突然消失了,我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蕭厚昆說,“我託了很多朋友打聽,直到前不久,我聽人說你在香港,立即就投奔你來了。”
馮萬樽說:“是嗎?你怎麼樣?”
蕭厚昆嘆了一口氣,說:“我是什麼人,別人不清楚,你樽哥還不知道?智商沒你高,學習成績沒你好,又沒什麼特長。從進學校第一天起,我就認定一個事實,這一輩子跟着樽哥混,肯定有一個好前程。沒想到,你說走就走了,招呼都沒打一聲。害得我這幾年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混,也沒混出個人樣。”
馮萬樽說:“這幾年,你都做了些什麼?”
蕭厚昆說:“我呀?什麼都做過,但一直沒個正當職業。你也知道,像我這種智商不高的人,雖然勉強弄了個大學文憑,但要找個好的工作,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一直是高不成低不就,混一天算一天。我知道,你樽哥一定會混出一番大事業來的,所以,我只抱定一個主意,等有一天,你樽哥發達了,我就來找你。既然你在外面闖,家裡的事我自然就要照應着點了。這幾年,你沒有回澳門,開叔那裡,我一直都去,初一、十五我會去上炷香,燒點紙。”
馮萬樽“哦”了一聲,說:“那真是太感謝你了。我聽陳士俊說,有一段時間你在胡老虎的公司裡做,那裡不是很好嗎?”
蕭厚昆說:“別提了,是在那裡做了一段時間。那種大公司很難做,我一直都非常努力,結果呢,不小心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就被他們炒了。”
馮萬樽問:“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蕭厚昆說:“當然是跟着你樽哥。你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馮萬樽愣了一下,問道:“你想到我這裡來工作?”
“是啊。”蕭厚昆說,“要不,我一聽說你的消息,立即就趕過來了?”
“你想來我這裡工作,我很歡迎。”馮萬樽說,“不過,這件事我說了不算。我這個公司最大的股東不是我,人事方面我說了不算。我可以給你一個電話號碼,她叫嚴倩琳,是我們的董事,所有行政方面的事務都歸她管。”馮萬樽拿過桌上的便箋紙,寫下一個號碼,遞給蕭厚昆,說:“本來,我應該留你吃飯。可真的很不湊巧,中午我已經有個飯局,馬上就得出去。要不這樣,你把你的聯繫方式留給我的秘書李小姐,她會替你安排。”
33
不久以後,馮萬樽迎來了他的另一次輝煌。
那是星期二的上午,李曼君將彙總的數據資料送到了馮萬樽的案頭,他十分認真地看起來。一匹名叫“出雲威龍”的馬引起了他的注意。
“出雲威龍”即將出戰的是週三晚的尾場,膠地一千一百五十米,負重一百三十磅,排位第五欄,騎師昆雨。
馮萬樽的分析人員所提供的數據中,值博率非常之高,具體評價是,“出閘敏捷,有前速,步幅大,翻掌快。因爲提前發力,末段速度不繼而敗。騎師的策略有值得商榷之處。”
對於馬,馮萬樽太熟悉了,他四歲的時候就被認爲對馬極其的敏感。六歲的時候,有一次父親帶他去澳門馬場。那裡有很多是父親的熟人朋友,大家都要馮萬樽選一匹馬,馮萬樽脫口而出:“四號”。在場的人都非常驚訝,因爲香港人不喜歡“四”這個數字。馮良開問兒子,爲什麼選四號,他說,因爲四號翻掌快、步幅大。結果,四號入V。翻掌快、步幅大,爲什麼就能贏?理由很簡單,通常情況下,翻掌快的馬步幅一定小。別說是馬,人也是如此,如果注意觀察一下人們走路,腳掌接觸地面時間短的,往往都是小步幅邁着細碎步子的人,這很容易理解,你不可能在前腳落地之前翻掌,翻掌的速度一定與前置腿跨出的時間相適應。步幅大了,伸腿的時間自然會長,翻掌就不可能快了。但有極少數馬,翻掌既快步幅又大,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完成步幅跨度的時間極短。正因爲如此,步幅大、翻掌快的馬就是絕對的好馬,萬中難遇其一。
看到這樣的評價,馮萬樽眼睛頓時一亮。他立即向李曼君下達了一道命令,將“出雲威龍”的資料調來。
他非常仔細地研究了這匹馬的比賽資料,最後認定,技術部門提供的評價是正確的,這匹馬確實步幅大、翻掌快。有了這一特性,便具有了奪冠的絕對實力,最終是否勝出,取決於其他一些因素。比如出閘速度、騎師、排位、場地、賽事經驗,等等。如果這諸多項均處於優勢地位,這就是一匹毫無爭議的冠軍馬。
馮萬樽有一種習慣,發現某一匹馬有可能大爆冷門時,他會適時地將這一研究結果告訴某些身份特殊的人,包括雪茄鼎爺和卦爺。事後,有媒體評價說這表示他具有博大的胸懷,因爲幾乎沒有任何一個職業賭徒會同別人分享自己的研究成果。也有媒體說其實這正是馮萬樽的高明之處,他非常直接地告訴自己的競爭對手,自己將投注某一匹馬。爲了避免撞車造成彩金被攤薄,其他人自然不會投注了。他如果將這些消息告訴普通馬迷或者非頂級賭馬集團,結果冷門也會變成熱門,最終,他可能勝了比賽,卻輸了錢。
雪茄鼎爺的套路和馮萬樽是基本一樣的,他更依賴於科學嚴謹的數據分析,尤其是他手下有一位電腦神童,他的投注全由電腦神童得出準確的數據結論。
和馮萬樽通話的時候,雪茄鼎爺同時幹着幾件事,左手拿話筒,右手握鼠標,嘴裡還叼着雪茄。馮萬樽提到某一匹馬,他便用鼠標點出這匹馬的相關資料。馮萬樽提到“出雲威龍”時,雪茄鼎父雙擊鼠標,電腦中立即顯現了這匹馬所有的資料。雪茄鼎爺不可能將所有數據告訴馮萬樽,他甚至不太可能有時間將所有數據看完。他告訴馮萬樽,他的電腦顯示,“出雲威龍”的值博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七。
值博率是根據一定的公式計算出來的。雖說每一個職業賭徒使用的公式略有不同,卻也大同小異。既然公式接近,爲什麼結果卻千差萬別?根本原因在於你所代入的數據。由於對某個項目重視程度的不同,評價不同,給出的數據自然不同,結果也就完全不一樣了。比如說步幅,馮萬樽可能打十分,雪茄鼎爺卻只打了九分。而翻掌,馮萬樽打十分,雪茄鼎爺卻只打了八分。
別說是雪茄鼎爺,就算是馮萬樽,也不會太過關注那些值博率太低的馬。
接着給卦爺打電話。這次卦爺倒沒有拿美女打比喻,有了上次的經驗,他顯然非常重視馮萬樽的判斷。對於馮萬樽提到的所有馬,他都要進行一番甄別。不過他的方法又完全不同,他所依賴的是易經。
事後,卦爺告訴馮萬樽,他爲“出雲威龍”算了幾卦,卦象顯示不明顯,所以他沒有投。卦爺算的第一卦是出場時間。這個時間是週三夜場的尾場,卦象顯示,“出雲威龍”與這個時間不合,結論是兇。再算地點,沙田馬場還算與“出雲威龍”合,結論是不兇不吉。所跑場地是膠地,與“出雲威龍”合,顯示是吉。與騎師配合,卦象顯示不兇不吉。與其他參賽馬配合,凶多吉少。此外還有欄位、賽程、負重等,基本都是不兇不吉。據此,卦爺得出結論,“出雲威龍”勝出的機會微乎其微。
此前,“出雲威龍”參加了兩個賽季的比賽,每個賽季各出戰四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