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萬樽說,他仔細分析過,駱波做正行的思路並不錯,只不過方法錯了。駱波本人並不懂房地產,他的公司裡也沒有一個這方面的專門人才。相反,跟在他身邊的都是以前道上的兄弟,這些人做偏門生意還可以,做正行生意一竅不通,怎麼可能做好?馮萬樽經過調查認爲,在香港從事房地產業,應該是大有可爲的,目前富豪榜上排名靠前的幾十位,很少不是房地產大亨。未來的香港,房地產業仍然是經濟支柱。
聽了半天,朱文豪頗有點兒不解地問:“你難道希望我做房地產?”
馮萬樽說,他確實有這種想法。不說香港的房地產,他聽胡超女說大陸的房地產市場正在啓動。大陸那麼大,一旦啓動房地產市場,這個市場會比香港大幾萬倍、幾十萬倍。誰搶着先機進入這個市場,誰可能就是未來的中國房地產老大。馮萬樽覺得,就算朱文豪不能在香港褪盡黑道色彩,也完全可以改換門庭,在大陸開創另一個事業空間。這件事做起來並不難,完全可以聘請幾個懂行的管理者。胡超女在業內人脈極廣,可以讓她幫忙推薦幾個人。如果真的按他設計的這種模式發展,在香港,朱文豪在馬神集團有股份,應該能獲得一份不錯的收入,而在大陸,又將建立一個房地產公司,經濟上應該完全沒有問題。至於現在的黑道生意,馮萬樽認爲完全可以慢慢轉型或者轉向。朱文豪不是一直擔心鄭彥青在背後搞小動作嗎?他爲什麼搞小動作?不就是爲了得到權力嗎?不如大方一點,慢慢將黑道生意交給他好了。
朱文豪說:“我當然也希望能是這麼個結局。可是,黑道畢竟不是白道,門好進卻不好出。自己手下有兄弟有地盤,你就是老大,一旦失去兄弟和地盤,你就豬狗不如,人家要把你怎樣就能把你怎樣。到時候,死了都不知怎麼死的。”
馮萬樽說:“也不會這麼嚴重吧?香港黑道中有很多大佬金盆洗手,他們不一樣過得很好?”
朱文豪說:“那是因爲他們的小弟還在道上,還有實力,罩得住。”
“你也可以呀。”馮萬樽說,“任何權力結構,其實都是一個權力平衡體。所謂罩得住,也就是這個權力結構取得了平衡。罩不住,實際就是這種平衡被打破了。你可以把黑道生意交給鄭彥青,同時,又安排幾個你信得過的兄弟,名義上是他的助手,實際上,成爲他的權力制衡力量。假若鄭彥青需要非常努力地擺平他的權力結構,並且一定要藉助你的支持才能保持這種權力平衡,你想,他還會對付你?肯定會想盡辦法取得你的支持。”
提到權力平衡,又觸到朱文豪的一塊心病。上次新港酒店事件後,他們的外圍馬生意一落千丈,到現在還沒有恢復。後來的駱波被殺事件,他們又經受了一次巨大打擊。直到今天,還沒有查清那件事到底是什麼人所爲。他原以爲,那件事是大頭強幹的,沒料到,幾個月後,大頭強的集團混不下去了,他不得不逃到大陸躲債,結果被另一個集團的人殺了,瑪麗卻從此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件事便成了懸案。而朱文豪既沒有替大哥報仇,又沒有把集團經濟搞上去,內部總有些人在散佈一些對他不利的消息,甚至有人說,駱波是他殺的。他原指望馮萬樽這邊至少能夠成爲自己的經濟支柱,可沒想到,最近一個月馬神集團接連失利,看來,這合法賭馬也不是一門只賺不賠的生意。
馮萬樽說:“其實,這一個星期我所想的最主要的還是這一個月的失利。無論如何,我必須找到原因,否則,我就不能再賭了。”
朱文豪問:“你找到原因了?”
馮萬樽說:“是的。”
朱文豪又問:“什麼原因?”
用了一個星期時間,馮萬樽仔細冷靜地進行了周密思考,他最終認定,這一個月的失利並不是方法出了問題,也不是馬會有什麼特別的變化,所有原因都出在那些比賽馬上。
朱文豪不解,說:“馬有什麼問題?還是那些馬呀,上個賽季你已經對它們非常熟悉了。”
馮萬樽說:“不錯。正因爲我對它們太熟悉了,所以才犯了經驗主義錯誤。”
九月份,賽季結束,馬放南山。到十一月,新的賽季開始,有長達兩個月時間。這些比賽馬到底是怎樣過的兩個月,馮萬樽並不清楚。他所有的資料還是上個賽季的。經歷了兩個月的休息,馬的狀態有了根本性變化。有些馬因爲不比賽了,訓練也不那麼緊張了,開始長膘了。有些馬不經常跑的話,腿腳的靈活度減了,反應遲鈍了。有些馬越休息越有求賽,但也有的馬越休息越厭賽。總之,每一匹馬的數據都改變了,可馮萬樽仍然抱着那個未變的數據表。
馮萬樽說:“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們失利是必然的,也根本不足爲慮。我們損失一個月的計劃,並不影響全年的收益。我絕對有信心,下個月打個漂亮的翻身仗。”
正談着,朱文豪的移動電話響了,幫會裡又有什麼事,他必須回去處理,只得向馮萬樽告辭。朱文豪正準備離開,馮萬樽喊住了他,說:“等一下,豪哥,有點兒私事想讓你幫個忙。”馮萬樽簡單地提到李曼君可能在生他的氣,希望嚴倩琳出面請她吃頓飯。
“這當然沒問題,只是用什麼名義呢?“朱文豪似乎有點兒爲難。
“隨便找個藉口好了。要不,就說倩姐過生日。”
嚴倩琳聽說了這個餿主意,捂着嘴笑。這種主意,恐怕只有男人才想得出來,女人是肯定想不出來的。不過,這樣不是很好玩嗎?她真的以過生日的名義邀請了李曼君吃飯。
爲了儘可能真實,馮萬樽還特意吩咐李曼君幫他準備一份禮物。李曼君確實替他準備了禮物,卻沒有替自己準備。當天晚上,馮萬樽將禮物送給嚴倩琳,煞有介事地祝她生日快樂,還同她來了個外國禮節,激情擁抱,同時在她耳邊小聲地說:“這次真感謝你,下次你真的過生日的時候,提前通知我,我會準備一份厚禮。”
嚴倩琳拍了拍他的肩,同樣小聲地說:“結婚的時候,別忘了給我派喜柬就成了。”
李曼君見他們如此親熱,心中有點兒不舒服,起身去了洗手間。
嚴倩琳緊跟了過去。兩人在洗手間相見,嚴倩琳就責備李曼君,竟然沒有給自己準備禮物。
“這種小把戲,一定是他想出來的,對不對?”李曼君問。
她既然沒有買禮物,就說明她已經戳穿了一切。嚴倩琳也不想隱瞞,而是替馮萬樽說好話。“橋段雖然舊了點兒,但也說明他有心。你說,女人圖個什麼?如今這個世界,還有幾個男人將女人當女人?全當雌性動物了。你看阿樽多難得。”
李曼君說:“什麼難得?難得一根木頭,蠢得要死。早知是這樣,我纔不來當傻瓜。”
“口是心非。”嚴倩琳可不會給她留半點兒面子,“你一開始就沒有準備禮物,說明你根本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既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你還來,說明什麼?說明你的心其實早軟了,也覺得這事玩得有點過了,想借機下樓,是吧?”
李曼君說:“我是給你倩姐面子。”
“面子不面子,我無所謂。不過先說清楚,到時候你準備分多大個利謝我這個大媒?”
馮萬樽也一再催她,想早點註冊結婚。最初,她還在猶豫,是否應該放棄當明星的念頭,跟馮萬樽組織家庭。畢竟,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事業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還是找一個愛自己又有一定經濟實力的老公。李曼君也曾想過,再過一段時間,如果馮萬樽仍然堅持的話,就答應他算了。可沒料到世事多變,這次的事件雖然不大,卻讓她看到婚事還是要慎重爲好。如果不留神一腳踏進去,將來發現入錯了門、嫁錯了人,想後悔想轉身一切就都晚了。
“那你可就有的等了。”她說,“三十歲之前,我大概不會考慮這件事。”
“是嗎?”嚴倩琳認真地看着李曼君,摸不準她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據我所知,阿樽家裡一個親人也沒有,我知道他很想早點結婚。”說到這裡,她故意停了停,接着說道,“看來,這件事又得我操心了。”
“又要你操什麼心?你還操了什麼心?”李曼君不解地問。
“你想想啦,當初,阿樽託我,讓我幫他物色個人,他好早點結婚生子。我費了多大的勁兒撮合你們。現在你卻告訴我,你在三十歲前不考慮婚事。這樣,他還可能跟你長久嗎?我當然得替他多留點兒心,再物色一兩個了。”
李曼君一聽,頓時大急,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嚴倩琳看在眼中,頓時明白過來。看來,李曼君對馮萬樽用情甚深,馮萬樽託她調和兩人間的關係,她是完全成功了。
當晚分別的時候,李曼君要攔出租車回家,嚴倩琳卻對馮萬樽說:“阿樽,送曼君回家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一面說着,一面將李曼君推上了馮萬樽的車。
馮萬樽根本不徵求她的意見,直接將車開回了深水灣。進門之後,他抱着李曼君便吻,李曼君也很快變得激情高漲起來。
一場風波就此平息,兩人的感情又加深了一步。
32
第二個月開始,馮萬樽以嶄新的姿態出現在公司。進門第一件事,就是通知李曼君,將公司各部門的負責人召集起來開個會。
馮萬樽並不是一個好的公司負責人,公司成立以來,他還沒有正兒八經地開過會。這次開會的目的,是要向大家通報一下上個月的總結。整整一個月失利,對公司的士氣是一大打擊。他聽到一些議論,說馮萬樽並沒有傳說的那麼神,他其實也是在賭運氣。上個賽季,他的運氣好,所以大家都把他當神了。這個賽季,他的運氣已經走了,所以賭一場輸一場。對於這類議論,馮萬樽並不在乎。關鍵是士氣不高會影響到大家的工作熱情和效率,從而會對軍心造成影響。要開一個這樣的會,當然適合集中所有員工。可是,馮萬樽不習慣在很多人面前講話,公司也沒有那麼大的會議室容納所有人。
所有主管到齊後,李曼君過來通知馮萬樽,同時帶給他一個消息,有一個叫蕭厚昆的人找他,說是他的老同學。
蕭厚昆?他找到這裡來了?馮萬樽大大地感到意外。他的第一想法是,堅決不見。繼而一想,見一見又何妨?有關他的一切是胡超女說出來的,自己也懶得去證實,只是今後不和他來往就是了。沒想到,他竟然找上門來了,他想幹什麼?
馮萬樽說:“你安排他在會客室等吧,我開完會見他。”
會議開得很短,主要是馮萬樽說話,其他人只是聽和記錄。
馮萬樽說,公司成立這麼長時間了,彼此雖然一直在工作中接觸,但坐在這裡正正經經地開會還是第一次。其實他不喜歡開會,可今天這個會非開不可。會議有兩個議題,第一是強調紀律,第二是檢討上個月的失利。
關於公司的紀律,馮萬樽強調說,所有職員進來時,公司都曾向他們宣示過紀律,其中最關鍵的一條是,嚴禁泄露公司買馬的信息,一經查實,立即予以開除。可實際上,這條紀律始終不曾執行過。爲什麼沒有執行?這與他個人的某些想法有關,他覺得,大家既然在賭馬集團工作,利用公司的信息,適當參與一下,能夠爲自己賺取一點利潤,也不是一件很大的事。他也希望公司職員能夠跟着公司一起成爲富翁。所以,他從來都沒有強調過要執行這條紀律。他很清楚,公司有很多的職員跟着買馬,有賺的也有虧的。但是今天,他必須強調這條紀律,如果必要,他也將執行這條紀律。爲什麼?他聽說有人拿公司的信息出去賣錢。而且,公司的信息非常值錢,馬神集團的投注組合已經值十萬元了。這是上個賽季快結束時他聽說的價碼,當然,經歷了上個月之後,這個價碼很可能下跌了。但他相信,很快行情還會看升。
職員利用公司信息自己買馬,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職員拿公司的信息出去賣錢,他就絕對不能姑息了。理由很簡單,公司職員自己買馬,投注額有限,對於賠率的變化影響不大。也就是說,對公司經營的影響可以忽略不計。但職員出售信息,情況就不一樣了。誰肯拿十萬元來買這樣的信息?肯定是那些實力雄厚的賭馬公司,他們的賭本可能比馬神集團雄厚得多,他們出手,將會導致大落飛。馬神集團的投注額與賠率有直接關聯,如果賠率降幅太大,那麼將會直接影響公司的利潤率,甚至導致公司虧損。
如果嚴格限制公司職員賭馬,斷了他們的財路,似乎也不合適。馮萬樽對此思考了很久,最後想出一個辦法,在公司之外再設立一個賬戶,將職員的賭金集中起來,由公司安排投注,最後,按照各人所投賭本的比例,從這個賬戶分得紅利。這個賬戶可以由公司專人管理,一經入股,個人不得動用,所有職員將不準以個人名義參與投注。此後,凡是個人投注或者拿公司的投注單出售者,一經發現,立即開除。
對這個方法大家都很擁護,但也有人憂慮,即使如此,也很難杜絕個別職員徇私舞弊。他們也聽說,公司有個別職員一直在幹出售信息的事,從中賺了不少錢,這個人後臺很硬,甚至明目張膽,完全不將公司的制度放在眼裡。
聽說有這樣的人,馮萬樽暗吃一驚。公司裡誰的後臺最硬?要說,肯定只有李曼君。李曼君參與買馬是他同意的,而且數額也不大。難道說,她還另外在幹出售信息的事?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得慎重處置了。他說:“真有這樣的事?誰告訴我這個人是誰?”
情報部的主管報出了一個名字,這個人綽號爛仔三,全名朱文彪,是朱文豪的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