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成之後,各取所需。謀官位的得高位,謀錢財的得犒賞。”
蕭羽泛起一絲奇異微笑,說道:“所有叛逆之身,也是搖身一變,重爲龍源正統,再無謀逆之惡名……”
狼軍星恍然,沉聲說道:“嶽戈爾恐怕,便是如此考慮……”
東方白沉吟半晌,搖頭說道:“這樣解釋,只能說得那些人族官吏,爲何紛紛投靠異族降軍,但那些異族首領,難道也是如此來想?”
“當然不是。”
蕭羽微微一笑,說道:“異族起兵,再是簡單不過,爲了自家族人,也是爲了日後安寧,初始也許都不是惡意……但到了後來,便不好說了。”
東方白點頭說道:“依照師兄所言,恐怕雙方根本分歧極大,早晚惹出矛盾。”
蕭羽離開地圖,穩坐如山:“穆波也好,黃汗水也罷,便是葛易甘,嶽戈爾,也都不是讓於人後的角色。一方想要先打而後降,享受榮華富貴;一方想要雄踞西南,稱王稱霸——分歧矛盾,必不可免。我可斷定,不日之後,叛軍定會自食其果。”
狼軍星聽到此處,已是恢復鎮定,冷冷笑道:“如意算盤,打得真是巧妙。機關算盡太聰明,怎奈世上無易事……”
深秋,西南天空,蔚藍,廣袤,高遠。
清晨,一輪金色太陽,冉冉升起,柔和的光芒,灑遍整個大地。
馬聲嘶鳴,叛軍集結,開始圍攻赤城。
黃汗水的三萬兵馬,攻打西門;淨月的三萬人馬,攻打東門;穆波的四萬族人,加上葛易甘的部下,一共七萬餘人,攻打南門。北門由於臨近天月江水,被叛軍放棄。
“咚咚咚——”
戰鼓如雷鳴,雄渾壯烈,響徹戰場。
叛軍弓箭手,分列數隊,整齊陳於城下。
隨着將領一聲令下,箭矢離弦,射入長空,萬箭齊發,匯聚巨大黑雲,伴隨刺耳尖嘯,催魂奪魄。
孫諧站立城頭,高聲狂呼:“舉盾——”
“嗖嗖嗖……”
撕裂長空的箭矢,雨點砸落,彈擊城牆石上,發出“嘣嘣嘣”的脆響,令人膽戰心驚。
戰場半空,便是被這樣的箭矢射擊,完全籠罩。
赤城城樓,古樸的木製樓閣,在漫天蝗蟲般的箭雨啃噬下,發出痛苦的哀鳴。
無數的利箭擊破阻擋,或是落空,或是彈起,傷及避無可避的守城戰士。
赤城是同蒲州內,少有擁有護城河的城池之一。
如今叛軍攻城,避免不了,便是在護城河上架橋通行。
這些準備架橋的兵卒,緊緊跟在大隊弓弩兵之後,一邊射擊,一邊慢慢向前。
到了河前,密集的戰鼓響起,列陣的弓弩兵,立刻拉開距離,空出了數百條通往城牆道路。
架梯隊伍立刻上前,五十人一列,由盾牌兵掩護兩側,中央兵卒死命扛着巨大的長梯,向前衝去。
爲了掩護這批隊伍,戰鼓更急,所有射向城頭的箭陣,越發緊密,半空呼嘯的奪命聲響,也是更加淒厲。
赤城守軍,一直靜默。
他們在等,等待攻城大隊,登上河岸長梯。
那
個時候,纔是敵軍最沒有辦法防禦的空隙。
“……射!隨意射擊!”
隨着孫諧一聲令下,一支支憋悶良久的復仇長箭,帶着悲壯的厲嚎,飛向了河上的敵人。
長箭是這樣密集,接連不止,彷彿官軍絕望而瘋狂的神情。
河面表層,開始漂浮道道殷紅。
兩岸的叛軍,一個接一個死亡,撲倒岸邊,墜落河中。
戰鼓,吶喊,廝殺,悲鳴,痛呼,怒吼……
城牆上下,如此淒厲,殘酷。
鮮血染紅了護城河,屍體一具具的浮起,那般慘不忍睹。
第一輪衝到城牆下的叛軍,全部被滅。
“咻咻咻咻……”
只是這個空隙,之前爲免誤傷而停止的叛軍弓弩兵,再次齊射,猛烈遠攻。猝不及防的赤城守軍,頓時伏倒大片。
趁此機會,又一波攻城死士,冒着漫天箭雨,再度強攻而上。
護城河上,梯橋越加繁多,一架又一架雲梯,慢慢堆積在了高高城牆之下。
彼此攻擊,隨着距離靠近,愈加慘烈。
午時的陽光,慵懶而寧靜。
赤城的血戰,依舊徐徐進行。
異族叛軍,似乎並不願意維持這般激烈的攻擊,初次強攻之後,便把節奏拖得極爲緩慢。
許多蠻木族人,甚至在攻擊兩輪之後,便在暖陽之下,躺下休息。
戰事進入僵持。
日落日升,斗轉星移。
狼軍星站在天月江的對岸,望着黑夜中的赤城。
如今,已是叛軍攻打赤城的第十日。
赤城依舊在堅守,等待變化的曙光。
狼軍依舊在遊走,尋找最合適的戰機。
“大人!後面大營之內,有陛下派來四位特使,前來犒軍……”
“哼——”
狼軍星對身旁蕭羽,冷冷說道:“皇帝此時派人來,明顯是對我等不夠信任!”
“讓師弟去應付吧。”蕭羽淡淡說道,“他對於此種事情,處理可是極好。”
“好!”狼軍星轉頭,繼續遙望對岸,“不知戰機,何時降臨……”
沒有多久,機會出現。
聚合壯大的叛軍,終於發生內訌。
因爲收攏蠻木俘虜,兵力重爲最強的蠻木軍穆波,與大荒軍黃汗水對立,最終在葛易甘等人族將領支持下,坐上叛軍帥位的寶座。
沒過多久,穆波便因爲與黃汗水爭執,當場被其下屬格殺。
未等蠻木兵卒反應,黃汗水便拿出穆波與龍源朝廷,暗中溝通罪證,將反抗聲音,強行壓了下去。
但也因此,黃汗水的聲望,在叛軍之中跌至谷底,再無爭奪主帥可能。
葛易甘花出鉅款,收買蠻木族大小頭目,得了衆人推舉,成爲新的大軍主帥。
黃汗水出面,代表大荒族兵將,表示遵領葛大帥的號令。
對於軍中跌宕變化,淨月等外域聯軍,置身事外一般,只是冷眼旁觀,不發一言。
看似是沒有爭議的主帥更替,然而,因爲這期間的陰謀不堪,整個叛軍,開始瀰漫一股,難以言喻的微妙情
緒。
隔岸潛伏的狼軍,開始抓到渡河而逃的叛軍兵卒。
得知了對面叛軍變故,蕭羽立刻對狼軍星說道:“千載難逢之機,到了。”
狼軍星沒有再問。
他知道自己的軍令,會承擔全部同袍的性命。但爲了兄弟斷言,他可以用榮譽,用性命,用一生去擔保。
“請二弟,佈局謀劃,制定最佳之策!”
蕭羽責無旁貸,肅容應命。
“首先——”蕭羽靜靜看着狼軍星,“在押貪官,罪證確鑿者,統統斬殺。”
狼軍星毫不遲疑,立刻傳令。
蕭羽看着傳令兵快馬離去,淡淡說道:“皇帝派來特使,意味着他現下,或是即將做出某種決斷——朝中必將因此迎來鉅變。我們若想繼續秉承信念,當一往無前,別無他途。此刻,唯有擊敗西南叛軍,纔有餘暇轉圜。”
狼軍星搖搖頭,拍着蕭羽肩膀,說道:“二弟無需解釋。格殺數百罪人,自有我來承擔。也是讓這些數典忘祖,不惜挑起亂事的奸佞們,看看我們的決心。”
舌下城外,狼軍步兵大營。
東方白和佘林,設宴款待,來自皇都的四位特使。
遊曲郎蘇芥子,三十出頭,儀表堂堂,與其他空弦黨不同,爲人謙和,毫無權勢之心,深得皇帝信任。此行,乃是帶着皇帝的特殊要求。
宇文奎外貌俊秀,有些文弱,本不願來,但也是經過父親一番深切囑託,只好忍下長途跋涉之苦。
文圖裡作爲禁軍大統領,年歲是四人之中最大,身材高瘦,俊雅溫和,外表看去,似乎並不是以武力見長的老者。瞭解他底細的人都是知道,他是太尉身邊的得利助手,算是右弓黨的高層。
御史邵暮靄,健壯威嚴,氣宇軒昂,是清流黨中,家世最爲顯赫的官僚之一。
四人到了大營,被東方白拖延,接連停駐了數日,都不曾得見狼軍星。
完成不了皇帝交託的任務,誰也不能輕易離開。
東方白似乎看不出他們的焦躁,天天設宴款待,招呼周全,也讓他們無法找碴,興師問罪。
直到這一日,傳令兵帶來了蕭羽的全盤計劃。
“諸位大人,實在抱歉。恐怕需要各位在此,多停留一段時日。”
在四位特使面前,東方白不卑不亢的說道:“剛剛接到中郎大人命令,我們營中大軍,即將起兵,南下赤城支援。軍情緊急,請大人們多多包涵。”
四人面面相覷,一時無措,唯有應下。
東方白也未等四人離開,便是開始指揮傳令,召集大軍。
“咚——咚——咚——”
戰鼓擂響,聲勢浩大,驚天動地。
安寧了許久的狼軍大營,再度打破平靜,開始高速運轉,熱火朝天。
馬蹄陣陣,喝喊沖天,整裝待發,軍令應和,此起彼伏,各自軍音匯聚,形成難以親見的力量盤旋,風雲隨之而起。
四位特使,身在其中,很容易便被氣氛感染。
“不如,我們也去參戰?”
邵暮靄的隨口一語,彷彿一顆火星,點燃了四人原本茫然的眼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