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喚歌,快停下。”身後傳來的聲音使得她不由得回頭,只見鴻睿騎着馬正追過來,她想起她初次騎馬追她的樣子,那是他在馬上,她在馬下,自然逃不過他,如今她在馬上,想要追上她也不是件易事!
“鴻睿,追上我再說。”她輕輕一笑,加快的鞭子,鴻睿看着她快速離去的身影,心裡怒火更盛,他從不知她也會騎馬,這是他沒有意料到的。
“喚歌,你再不乖乖停下,我決不饒你!”鴻睿將弓箭搭上,瞄準了前方的身影,她只是回頭看他,不再理會,忽然箭過血流,手臂傳來一陣刺痛感,她看着直飛而來的長箭擦破了手臂。
她不禁冷笑,鴻睿還真不饒她,是不是她在不停,下一箭就真的不是故意射偏了。
她握着手上的手臂,被迫停了下來,看着鴻睿迎面而來,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淡淡的說:“你說過放我走,絕不阻攔。”
“喚歌,跟我回去”鴻睿朝她伸出手,卻被她冷眸忽視了。
跟鴻睿回去?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了,她現在只能離開。
“鴻睿,我求你放了我,我不是困在籠子裡的鳥兒,那樣的我很不開心。”她的每一個字都是發自肺腑,或許十年前,她來到鴻家,最開心的便是遇見了他,只是十年後再來到鴻家,遇見他卻是最不開心的事,十年芳華,她對他沒變,但是卻洗盡了他對她的“感情”。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開心”鴻睿看着她眼中閃着淚水,她硬是沒讓淚水掉下一滴,“但是赫寒景,他是否會放過你?呆在鴻家,你才能活下去。”小王爺的手段,鴻睿不會沒見過,她隻身一人離開,未免太過危險。
“生死有命,與你不相干。”她冷冷拒絕了,餘家已經沒了,鴻家又如何?也不過是朝廷的犬牙,楚定王朝實力雄厚,赫寒景若要她死,區區一個鴻家又能保她到幾時?老夫人年事已高,她是萬萬不能拖累鴻家的。
“好一個生死有命,好一個與你不相干!”鴻睿的眼眶溼潤了,他用着連自己都無法想象的語氣重複着她的每一個字,字字如刀。
興許是當初他待她太過狠烈,使得她如今變得更加決絕。
“你若是真不饒我,就別吝嗇了你手裡的箭。”她不再看他,只是平靜的說着這句話,鞭子就狠狠的抽着馬兒,拉着棺材離去。
鴻睿趕緊追了上去,與她並步齊驅。
“請你別再跟着我了,鴻家少莊主。”她生冷的聲音猶如帶着刺一樣扎進他心裡。
她看着他依舊垂眸不語的跟在身旁,就知他的用意,她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當兩人來到餘淵墳前時,她吃力的拉着厚重的棺材,鴻睿只是安靜的立在一旁,他知道他若是出手幫忙,她必然不肯的,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用雙手一下下挖掉覆蓋在墳頭上的白雪,直到指縫中流出鮮血。
“爹,女人不孝,到現在才能給你準備一口棺材……”她說着,眼淚就滑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又埋了多久,直到重新將墳頭弄好時,已經是天黑十分。
“你可以走了。”她淡淡說着,將最後一把黃土撒上。鴻睿知道這話是對他說的,她沒有回話,一直安靜的站在一旁,看着她深深的跪拜着餘淵墳前,“他日喚歌在哪裡,都會記着爹。”她說着,從容的起身。
“回你的鴻家,坐你的少莊主,娶你喜歡的女人,然後,這一切的一切,從此都與我毫無關係。”她對他微微一笑,一個決絕的轉身,劃開了兩個人的距離。
“你真的要走?”許久,他終於開口,這詢問的語氣只讓喚歌覺得可笑得很。
“非走不可。”說着,隨即翻身上馬。
看着她的離開,鴻睿久久纔回過神來,餘喚歌,真的從他的眼皮下消失了。
這就是命吧,他苦笑,掉了個頭朝原路返了回去。
喚歌帶着極及複雜的心情漫無目的的遊蕩在荒山野嶺中,她不知將要前往何方,一時間的無助與迷茫壓得她喘不過去來。
鴻家回不去,餘家同樣回不去,她又該何去何從?
“我看到那個女人啊,她又回來了!”忽然,周圍傳來一陣高喊聲,緊接着,緊湊的陣陣馬蹄聲朝她這邊而來,一羣身着灰衣的男人揹着劍出現在眼前。
是他們!她倒抽一口冷氣,是那些殺手,當日追着父女不放的殺手。
她被發現了!
喚歌勒緊繮繩,趕緊朝另一頭跑去,後面的殺手緊追不捨,她拼了命的狂奔。
“站住!”身後的怒吼聲不絕於耳。
“糟糕!”她看着眼前橫跨的一條河流,前方已經沒有路了!看來似乎逃不掉了。
身後的殺手中,領頭的頓時搭起了長箭對準了前方奔跑的她,隨後穩穩鬆手,冷箭被放了出去。
“呃……”她發出一陣低吟聲,隨即從馬上摔了下來,直直栽進水中,激流卷着她的身子迅速朝下游飄去。
“那個女人掉下去了,怎麼辦。”那些殺手趕到河邊勘察了一番。
“分頭沿着河流去找,見到屍體再說”那人冷聲道,身後的手下迅速分散開來,勢要找到她的屍體!
“大人你看,那
是什麼?”謝君鏵身後的侍衛指着水流上飄下的一個藍色東西。
謝君鏵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一抹藍色的身影,像是一個人似的。
“過去看看。”他吩咐一聲,那侍衛就先跑了過去,一把將水裡的女子抱了起來,探了探她的鼻息喊道:“謝大人,人還活着。”說着就將人抱了上岸。
“是她,鴻家的少夫人。”看到她的面容,他不由得一驚,鴻家少夫人怎麼會在這裡?看着她背上的箭,他更加疑惑。
明日就是他的大婚,新娘子自然是洛兒,他知道,娶了洛兒,以後來這個地方的機會就少了,今日就想過來看看那個已經死了三年多的女子,沒想到卻在這裡碰上了受了傷的她。
那侍衛將她放好,隨後將身後的長箭迅速拔了出來,喚歌疼得醒了過來,迎上的就是謝君鏵的眸子,她不由得笑了笑:“謝君鏵?”
“少夫人怎麼會……”他剛想問出口,隨後頓了頓還是覺得通知鴻家來接人比較好,“我先派人通知鴻公子吧”。
話剛剛說完,手就被她緊緊抓住:“不別,不要告訴鴻家,我與鴻家……沒關係了。”她急急說道。
她怎可再回鴻家……
“但是……”謝君鏵有些猶豫了。
“謝公子,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她哀求道,聲音虛弱至極,見他有些遲疑的神情,她不斷重複着那兩個字。
“救救我我不想死。”
“救……”
她暈了過去,他卻愣住了,腦海中閃過黛夏明亮的雙眸,這些熟悉的話,他彷彿就像聽了第二次。
“謝大人,傷口的血止住了,現在怎麼辦?”那侍衛小心問道,見自家主子有些呆住的樣子。
“就先帶回吧,此事先不要對外張揚。”謝君鏵深思了片刻才道,侍衛趕緊將她背上馬車,朝城裡趕去。
剛剛趕回到謝府大門,謝君鏵便看見了洛兒迎了出來,看見那侍衛背後揹着的女子時,洛兒還是不由得驚呼:“怎麼回事?”
“方纔在河邊碰到的女子,受了很嚴重的傷,謝大人就吩咐着帶回來了。”那侍衛說着,緊隨在謝君鏵身後。
“洛兒,去叫個大夫過來,快。”謝君鏵忽然對她說道,她才愣愣的回過神來,哦了一聲趕緊跑了下去。
看着牀榻上臥躺的女子,她身後的衣裳早已經是猩紅一片,而大夫正在一心一意給她檢查着傷口,她立在一旁靜靜看着,直到那大夫松了口氣,“還沒沒性命大礙,只是這傷口在水裡泡久了,有些感染了。”
“有勞大夫了。”洛兒答謝道,隨後令婢女跟着大夫下去了。
“你今天又去那兒了?”送走了大夫,洛兒隨後盤問了謝君鏵,明日就是大婚之日,他到底還是惦記着黛夏。
“以後就不會去了。”他淡淡道,隨後看了牀上昏迷的女子一眼,心裡的疑惑更甚。到底要不要通知鴻家的人?或者說等她醒來一問就什麼都知道了?
“真的?”洛兒開心的挽過他的臂膀就是甜甜一笑。
“真的。”他有些無奈的點點頭,放下或放不下,失去的都不能再回來。
洛兒聽着他的話語,再次綻放了笑顏,不管他這句話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她都信了。
喚歌不記得自己睡了多久,就被外頭熱鬧非凡的敲打聲吵醒了,推開窗一看,外頭都是來回快速忙活的下人,看起來像是有什麼大事發生的樣子。
她這纔想起受傷之際遇到的謝君鏵,想必這裡就是宰相府吧。
身後的傷牽得她隱隱作痛,但是還是免不起想要起身看看,她簡單理了理衣裳就推門出去,恰巧碰見侍女走過,一問才知今日是謝大人的大喜日子。
謝君鏵成親?她笑了笑,自己閒着也實在煩悶,索性也看看去,說去就去,她小心翼翼走出了院子。
“新娘子來啦新娘子來啦,大夥快到門口去瞧瞧去。”下人們歡呼道,她隨着人羣一併到了門處。
剛巧,她纔剛剛到那,轎子就到了門外,喜娘從轎裡扶下一女子來。
是她?初遇謝君鏵時那個抱花的女子,喚歌一下子便認出對方來。
洛兒笑意盈盈的朝謝府大門跨過,紅蓋頭隨即蓋到她頭上,她被簇擁着進了門。
喚歌卻在各種恭喜祝福中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恍如隔世一般,周圍沒了喧鬧聲,獨獨傳來了這輕狂的嘲諷聲。
“你就是銀央戰敗國的小公主?呵……”那是個輕狂無比的聲音,她猛的回頭一看,看到的只有笑顏逐開的賓客……
她是不是聽錯了?怎麼會有人對她說話呢?喚歌怔了一下。
看着隊伍走遠,她隨即跟了上去,一直走到了前廳,遠遠的就看見謝君鏵一身紅色長袍的站在那裡,本該是大喜之日,她卻似乎看得出來,謝君鏵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他不開心?對了,那日在宮裡,他醉倒在花園中,像是在祭奠一個人,後來,還將她當做了別人。
她思路開始清晰起來,“那個女子喚作黛夏……”
正疑惑着,她腦海中卻忽然有了一絲熟悉的感覺,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這個場面有些
熟悉,她放佛看到了自己身披嫁衣,帶着忐忑的心情正一步步往前走去,身邊的人都變了,就連謝君鏵也變了。
“爲什麼?”她不由得自語,怔怔站住了腳步,瞪大眸子看着謝君鏵牽過洛兒,之後在喧鬧聲中被送入了洞房。
她呆呆的回到自己屋裡,回想着剛纔那一霎那熟悉的感覺,那是她的記憶嗎?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她卻不知道?
自己剛纔,到底是看見了什麼?
夜裡的時候,謝府的大紅燈籠被高高掛起,外頭的喧鬧聲依舊不絕,洛兒緊張的坐在新房裡,着急的等着她的君鏵哥哥早些歸來,終於在望眼欲穿的時候,他回來了,帶着一身酒氣走了進來。
謝君鏵一進門,就一頭栽倒在地,他醉了。
“君鏵哥哥!”洛兒趕緊飛奔過去,雖以嫁他,卻還是改不了這個稱呼。
喚了他幾聲,見他酩酊大醉,洛兒心情複雜的將他扶到牀邊,趕緊倒了茶水來,“何苦喝得這樣醉?”她心疼的看着他。
“今天高興,終於將黛夏娶回來了,我高興啊……”他說着,便輕柔的握住洛兒的小手。
她愣住了,隨後微微一笑將他擁入懷中:“她是小王爺的女人,我是洛兒啊……”雖然心裡很不是滋味,她卻還是溫柔似水。
她知道她的君鏵哥哥心裡住着另一個死去的女人,即便那個小丫頭死了三年,在君鏵哥哥的心裡,永遠都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習慣了,因爲洛兒,是不會和一個死人計較的。
“洛兒,你是洛兒,是啊,洛兒纔是我的妻。”他稍微清醒過來,看清了眼前的女子,洛兒,或許是他此生虧欠最多的人吧。
“最懂君鏵哥哥的人,是我。”她偷偷抹去眼角的淚水,聽着他發出的均勻呼吸聲,洛兒小心的將他的衣裳解開,隨後退去自己的長裙,小心翼翼的靠在他的胸堂上閉上了眸子,小手卻被他緊緊握住了。
“怎麼了?”她擡眼看了一眼。
“我答應你,我會忘了她。”他沉沉的聲音傳來。
“好。”她答。
那夜,喚歌卻做了一個夢,一個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且無法接受的夢,夢中,輕紗帳內,一對男女在榻上纏綿着,她就像是失了魂一樣走過去輕輕捲起紗帳一看,只見那男人身下竟是溫情纏綿的自己!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居然是謝君鏵!
她嚇得趕緊跑了出來,卻撞翻了桌子……
牀上的人兒猛的張開雙眼,瞪大了眸子緊緊盯着漆黑的屋頂,額頭上已經是汗珠一片,而自己的身子全都被汗水沁溼了……
“掌燈,快掌燈!”是恐懼還是什麼,她疾呼道,頓時房門被推開來,侍女進來一一將屋內所有的瞪都點亮了。
“小姐,你怎麼了。”那兩個侍女見她靠坐在牀邊,不由得關心問道。
“沒事,你們先下去吧。”她吩咐一聲,見侍女點點頭,像是要要媳了燈火的樣子,她趕緊制止道:“別熄……就這樣……就好……”
侍女出去了,又獨剩她一人,她開始回想起那夢中情形!她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太奇怪了,分明就只見過謝君鏵三次啊!
次日清晨,謝君鏵又來瞧她,見她傷勢已經好了不少,他不由得又提起那個話題。
“少夫人既然已經好了,還是趕緊回鴻家吧。”他已經是成家之人,而她又是弒劍山莊的少夫人,住在他這裡,終有些不方便。
“謝大人這是要趕我走嗎?”她冷不防來了一句,其實毫無惡意。
“並非如此,只是……”他頓了頓,不知從何開口。
“我與鴻家早就沒了關係,還請謝大人以後不要再稱我爲少夫人,小女子姓餘,餘……”她頓了頓,還是覺得不要透露本名較好,餘家的事情和朝廷脫不了關係,而眼前這個男人又是楚定的宰相,思來想去,她才笑道:“阿餘,謝大人可與喚我阿餘姑娘。”
這是在隱瞞姓名?謝君鏵微微一笑:“阿餘姑娘。”
她淡淡笑道:“還請謝大人先不要趕我出去,我的傷還沒好,傷好了再走可以嗎?”她開口求道。
他思量了一番,自己一個大男人的官邸難道還容不下一個受傷的女子?
“也好。”他輕聲回道,轉身就想走出去。
“那鴻家……”她不免有些擔心。
“我會替阿餘姑娘保密。”
看着他離開,喚歌才安心的坐下來,心裡頭盤算着將來之路該何去何從。
下午的時候,她正在屋內看書,洛兒卻突然來了。
門外傳來她的聲音:“前天那受傷的姑娘這會子還在睡嗎?”
“回夫人,已經起來了,正在看書呢。”小婢女乖巧回道。
洛兒點點頭便推門進來了,一進來就瞧見喚歌正在看書,看起來傷勢好了不少。
“阿餘姑娘,可用過午膳了?”洛兒笑嘻嘻的湊了上來。
“見過夫人。”喚歌趕緊起身行禮,阿餘這個名字想必是謝君鏵告知眼前這個女子的吧。
此時的洛兒尚不知她是弒劍山莊的少夫人,還以爲是謝君鏵無意在外救的陌生女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