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此時卻是鎮定自若,“皇上明鑑,臣等在皇帳中議事,並無一人離開!”
晨露以袖拂面,掩下了一個陰冷的微笑。今夜,他確實是清白無瑕的!
忽律其人,一向狡詐如狐,他此次親自涉險,又怎會毫無防備?
韃靼的戰馬,在涼川邊恢復了平靜,人人眼中露出殺氣,如修羅地獄一般。
大地在顫動呻吟,韃靼將士粗野地笑着,嘴裡吆喝着聽不懂的調侃,就要渡過涼川。
天朝軍上下皆是大怒,調整隊形後,毫不遲疑地追了過去。
兵刃的相佼聲,在暗夜裡響徹,帳篷被點火焚燒,燃熾了半天的紅芒。
人的頭顱,如雨點一般紛飛,韃靼騎士們想起家中的妻兒,歸心似箭之下,唱起了低沉的歌謠:
亡我祁連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燕支山,
使我嫁婦無顏色。
……
歌聲蒼茫遼遠,洪亮中,含着無數痛楚。
他們生於遊牧,此番,卻不想再逐草而居,涼川是他們心頭的鎖,而西北,是他們眼中的黃金之地。
月光照着粼粼的水面,月色溶入涼川,暗流卻在其下洶涌起伏。
有人居於騎兵中央,大聲喝道:“擊退敵人,我們才能回到家鄉!”
士兵們歡聲蕾動,如岩漿一般在岸邊洶涌。
卻不知,是誰先來掠劫別人的家鄉?!
晨露脣邊露出嘲諷的笑容,看着月光照耀下,那如神祇一般的身影,極爲低沉、怨讀地喃喃道:“忽律!!”
她再也忍耐不住,拔出鞘中長劍,策馬衝入頭陣,一陣風似的殺入敵軍之中。
夜風之下,她衣袂飄飛恍若天人,在漫天煙塵中,殺戮無數,白刃既出,便有一人性命上天。
頃刻間,忽律可汗置身的前鋒,便被她生生撕開一個口子。
她長驅直入之下,立時便有人挺身衛護可汗,她劍下又多了幾個亡魂,兩人之間的距離,卻再不得寸進。
熱血沸騰之下,她的耳邊,只回響着一句話:“反間計……”
她胸中怒意滿盈,收起長劍,任由箭石在自己身邊紛飛,絲毫不再閃避。
她從背上取下那柄赤勒族的玄鐵大弓,嫺熟地上箭,拉滿,遙遙指着狼旗之下的王者。
時間,在這一瞬近乎停止。
她手下用力,近乎安詳地一放,那箭矢,帶着鐵製的尖利,以及白色羽翎的呼嘯聲,如閃電一般飛起。
月光,都被這一箭吞噬了光華。
這是傾盡她所有信念和才華的,決絕一箭。
下一刻,她胸口一陣劇痛,全身的力氣,都在這一刻喪失……
元祈在右後方看得真切,已是睚眥俱裂。
可汗的近身勇士,將手中長槍投出,從她後背穿透,鮮血如霧蓬一樣,灑滿水邊。
這強大而可怕的衝力,將她全身帶起,幾個跌落之下,竟被帶入涼川之中,水流淙淙,幾個暗流起落,已將她帶入下游。
元祈只覺得心中一陣劇痛,他絲毫沒有多想,扯下身上明黃甲冑,縱身跳入水中。
兩邊陣前,一片混亂,卻是兩位主君,都身陷險境。
忽律可汗,仍是沒能擋住那一箭,右胸受創,落於馬下,生死不知。
涼川嗚咽,河水千載萬年,奔流向前,永不復回。
夜色悲回,銀白月光下,下游水流激涌,無數險灘渦回,彷彿是妖物猙獰的血盆大口。
水霧氤氳升起,皎月的光輝,在河面上渲染成一幅絕美的畫面。
晨露劉得胸口一陣劇痛,四肢百骸的精力,似乎都被抽離,彷彿有千萬重的繩索,將她拖向不知名的黑暗之中。
黃泉的埃土在腳下浮動,遙遠處的那一線白光中,隱約有一道長橋,不見首尾。
又要落入那幽冥之中嗎?
想起那忘川水下,嫣紅絢爛的彼岸花,她心頭一陣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