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保密,衆人凌晨便收拾妥當,準備前往婺城,送行的只有魏起夫婦和孟淼。
荊草跟在最後面,連頭都不敢擡,聽得項重華、秦非和魏起、孟焱敘別,孟淼始終不發一語,又想看擡頭她,又沒有勇氣。
孟焱道:“府裡的人我們都已經交代好了,絕對不會泄露半點風聲出去,儲君儘管放心。”
魏起道:“屬下尚未接到朝廷任職文書,不能擅自出兵。況且祁王這幾日正往祁國撤兵,應該不會主動挑戰。在儲君出行的這短時間裡,屬下定會好好準備,爭取爲儲君早日立下戰功。”
項重華道:“有勞你們了。”
孟焱道:“儲君所行的山路雖鮮爲人知,但多狼蟲虎豹,請萬分小心。”
項重華笑道:“再可怕的禽獸也比人好對付得多,夫人儘管放心好了。重華就此別過,請衆位回去吧!”
魏起、孟焱、孟淼一起行禮,項重華等人回禮後,向馬車走去。荊草不由扭頭看向孟淼,正巧撞上了她投來的眼神。
孟淼小聲道:“荊兄且慢走!”
荊草立即剎住了腳步,衆人也均停在原地。
孟淼垂首道:“聽說雍宮有一個專門餵養猛獸的園子,是嗎?”
荊草一愣,隨即一個勁兒點頭,道:“沒錯!那裡什麼樣的猛獸都有,不僅有黑熊,還有老虎、豹子。小黑去了那裡一定很開心。”
孟淼揉着衣帶,道:“原來你還記得小黑。”
荊草道:“和你有關係的一切,我想忘也忘不了!”
衆人自覺得扭頭轉身。
孟淼的面更加紅了,輕聲道:“等你回來,你願意帶我和小黑去雍宮看看嗎?”
荊草叫道:“當然願意!我,我求之不得!只要你想去,就算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都樂意!”
孟淼上前,將一個錦囊遞給他,迅速抽回手,後退兩步,道:“這個錦囊裡裝着可以祛除蛇蟲的妙藥,雖然已是深秋,但你們要走的山路上的蛇蟲很多,你還是拿着些比較好。我和小黑等你回來。”
荊草狂喜,一個箭步便抓住她的手,道:“替我告訴小黑,要它乖乖地等我回來,給我生一窩小熊。”
項重華正面帶微笑地輕輕點頭,一聽此言差點栽到地上。
孟淼愣道:“小黑給你生一窩小熊?小黑,是公的啊!”
孟焱也差點摔倒。
荊草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是想說,你給我生一窩小熊!”
項重華以手扶額,仰望蒼天。孟焱已經完全石化了。
孟淼眨巴眨巴眼睛,道:“可是,我也不會生小熊啊?”
荊草道:“沒關係。你生什麼我都高興。”
項重華道:“咳……咳……”
孫哲立即會意,上前勾住荊草脖子,一面向孟淼笑道:“天不早了,我等就先告辭了!孟姑娘保重!”
孟淼還沒說話,也被孟焱毫不客氣地拖走。
孫哲和衆侍衛守護着項重華等人的馬車,緩緩駛向山路,向婺城出發。
婺城雖處原陳國境內,但地勢偏僻,四面環山,幾近與外隔絕。婺城西行幾十裡便是青龍山,項重華等人先在客棧歇下,當晚便向韋府遞送一封密函,不料一如石沉大海,久無音信。
項重華派荊草、孫哲打探消息,卻得知那信函因爲並無明確署名,所以並未交送至韋鬆君手中。
秦非忖度道:“ 韋鬆君對儲君態度尚未得知,他雖無意偏幫劉羲緯,但也不一定會冒着與劉羲緯正面衝突的危險袒護儲君。暴露儲君身份,無疑多了一份兇險。可若假冒他人名號,一旦被對方識破,只會使其疑心更重,到時要見韋鬆君就更加不易。如今關鍵就在如何使那通報的僕從替我等行個方便。只要他肯把信遞給韋鬆君,韋鬆君自會猜到我等身份。他若有意合作,便會遣人來請儲君,若想置身事外,也會設法暗示我等。”
孫哲道:“您的意思是……”
秦非道:“君子誘之以義,小人誘之以財。那僕從若是君子,在你當初投信時,便會告知 沒有明確來處的信到不了韋鬆君手裡。你多給他些錢財,讓他通融通融。 ”
孫哲領命,速速去了。那僕從收了孫哲的賄賂,滿口答應設法將密函混在其他信函裡投遞到韋鬆君的書房。但兩日過去後,依然毫無音訊。派人詢問,那僕從不是顧左右而言他,就是抱怨推脫。項重華得知後,不但令孫哲給了僕從更多的錢財,並吩咐其準備了多份財物託那僕從轉交給所有與投信相關的僕從,以打通所有關節。可這僕從口頭上答應得好好的,依然沒有任何實際行動。
荊草怒極,差點要衝去韋府大鬧一通,幸被項重華喝止。
項重華蹙眉道:“韋鬆君是出了名的仁義之士,清廉君子,手下怎麼竟有這等貪得無厭、不知廉恥的卑鄙小人?我們花了這麼多的錢財,卻完全是打了水漂,無濟於事。眼看盤纏已經用去一半,這可如何是好?”
荊草叫道:“儲君何必爲這等小事勞心?您若不喜歡打架也好說,我們跑到韋府門口叫喊一番,直接將那韋鬆君喚出來,順便告他手下那王八蛋一狀,這樣豈不是一舉兩得?”
秦非道:“韋鬆君是謙謙君子,極爲注重禮儀。無論是否佔理,到人家門口大喊大叫首先就失了風範。人家若是看輕了我們,又怎會相助?”
荊草一跺腳,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我乾脆把韋鬆君的書偷出來得了。”
項重華道:“先不說那本書被藏在竹先生親手設計的重重機關裡,旁人根本無從下手。我項重華身爲雍國王儲,舍正道不取,偏偏選雞鳴狗盜之法,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我雍國雖處於劣勢,但仍被視爲正統,靠的就是禮賢下士的胸懷和方正不阿的做派,如果讓劉羲緯捉住把柄大做文章,那纔是因小失大!”
荊草蔫了,道:“小草知錯了,可是……”
杜若的笑聲從外邊傳了進來。她扶着秦柔的手走到屋子裡,道:“我當是什麼事情,原來儲君和秦非竟然是爲了這等小事犯愁。”
秦非道:“你一個孕婦家家的瞎摻和什麼,還是快回屋子裡吧!我們正忙着呢!”
項重華知道杜若向來足智多謀,道:“阿若你可有什麼好辦法?”
杜若白了秦非一眼,道:“一味賄賂那小廝,只會是抱薪救火。要讓他替我們辦事,必須要他心甘情願不可。”
秦非道:“我們和他非情非故,如何讓他心甘情願?”
杜若“噗嗤”一笑,道:“誰說我們和他非情非故?”
項重華又驚又疑,道:“莫非阿若你認識那小廝?”
杜若美目流轉,道:“認識嘛,倒是不認識。不過縱然不認識,咱們也有法子成爲他的救命恩人。”
項重華雙目豁然亮起。
太陽懶洋洋地灑在大地上,時節雖已近冬,地處南面的婺城卻依然未顯頹意。樹蔭隱掩下,一家不大不小的酒肆正在張羅着開門迎客。門簾一掀,進來了一高一矮兩個客人。
那矮個子始終昂首挺胸,高個子則識相地屈着腰,使自己不顯得太高。 兩人雖均作一樣打扮,但那矮個客人明顯身份高於高個客人。
酒肆老闆一見這他們,立即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道:“高爺您來啦?今個兒想用點什麼?”
矮個客人大大咧咧地往靠窗的席位上一坐,傲然道:“還是那幾樣。記得要快,咱們要事在身,可耗不起!”
酒菜立即便堆滿了桌子,矮個客人自顧自地揪下一條雞腿就大快朵頤,高個客人則不住給他添酒,直到那矮個客人吃得差不多了,纔敢動箸。
矮個客人打了個飽嗝,摸着圓滾滾的肚子,道:“沒想到那小子看着寒酸,卻有個闊氣主子。”
高個客人道:“您說的可是那個託您帶信的小子?”
矮個客人用手指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高個客人忙爲他斟滿一大杯酒,雙手遞上。
矮個客人吸了一口酒,道:“除了他,還有哪個這麼不死心的?”
高個客人道:“那您打算何時替他把信送過去呢?”
矮個客人笑道:“急什麼!我大表哥可是城主的左膀右臂,區區一封信有什麼難的?”
高個客人又替他倒了一杯酒,道:“聽說那小子早上又來了一回,這次他又帶了什麼好東西?高爺可否讓小的開開眼?”
矮個子道:“這次他只給了我一些銀票,連信都忘了給我了。不過……”他從懷裡摸索一陣,掏出一個精緻的嵌着珠玉的金盒。
高個子雙眼得直了,喃喃道:“這,這是什麼?”
矮個子道:“不知道。那小子讓我把這個盒子給城主。咱們城主那麼清廉,怎麼可能接受這種俗氣的東西?”
高個子立即附和道:“高爺說得對極了!您真是城主的知己。”
矮個子得意地摸了摸下巴上的鬍鬚渣,道:“反正這盒子到了城主手裡,也會被他老人家扔出去,還不如放在我這兒。”
高個連連點頭道:“沒錯!這麼好的東西,也就只有您這氣派配得起。不過,這盒子裡到底裝的是什麼寶貝?”
那矮個子忖度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要給城主,應該不會是一般的玩意兒。”
高個嚥了一口唾沫,道:“高爺何不打開,讓小人也開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