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要是沒有別的吩咐,那……奴婢……先下去了?”桂花見胡雨霖遲遲沒有動靜,情緒很快便即失落。胡雨霖本想說一句:“辛苦你了,先下去吧。”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前若隱若現的雙峰時,一股難以抑制的慾火開始從小腹燃燒起來。鬼使神差一般,他說了句:“你等等,我送你一件物事。”
“啊?!這……謝老爺賞!”桂花欣喜地說道。
在胡雨霖握着一串小小的珍珠項鍊時,他突然不自覺的又想起這一次出門告貸不成的挫折,和自己的夫人對他鎩羽而歸的鄙夷來。後面的事情簡直出乎他的意外,也出乎他的控制,羞怒、疑惑一起涌上胸膛,然後急速向下,混雜着慾火如同草原的大火一樣的燃燒起來。他好象變了一個人,一個箭步跑回門邊,將門用力關上。
桂花顯得有些駭異:“啊,老爺,您這是……”
“噤聲!”胡雨霖兇狠地呵斥,將她攔腰抱起,朝內室衝去。他把桂花放在牀上,然後將身體重重地壓了上去,摟着她瘋狂地親吻。
桂花終於驚慌了起來,她開始掙扎,可是胡雨霖此刻就像多年沉寂卻一旦爆發的火山一般,要將她生生活吞。年輕女人的身體馨香、柔媚的容貌、玲瓏凹凸的曲線和夫人的厲聲呵斥等場景混合一處,讓胡雨霖無所適從。他機械地如野獸一般,用勁撕扯下侍女的衣袍褲子,摟着被絲絹緊裹的光潤身子。在混亂和熾熱中釋放無比強烈的火山能量。
在他的野蠻摧折下。桂花發出一聲夾雜着急促喘息的尖叫。卻如咚咚小溪貫入滾滾洪濤,被胡雨霖冷森而濃烈的吼叫給重重湮沒。
那一串珍珠項鍊已然掛在了桂花的頸項間,看着牀上的殷紅血跡,胡雨霖感覺一身的適意和輕鬆。他拍拍自己的腦袋,精於風水之道的自己曾算過今年的運程,今年可能會行“桃花煞”,而他剛纔做的是爲“落紅見喜”,爲的就是將“桃花煞”轉變成“桃花運”。
而此時的胡雨霖不會想到。他的“桃花煞”,沒有能夠轉成“桃花運”,卻變成了“桃花劫”!
就在胡雨霖於溫柔鄉中起伏轉承,忙着給自己調整風水氣運之際,生絲市場已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並沒有按照他的風水理論消彌,而隨之而來的天大危機,將把他的一切全部吞滅。
天津,大沽口,觀海樓。
觀海樓是當地一家頗有名氣的酒樓。這裡不但環境雅緻,菜品絕佳。更有一個好處,便是可以在這樓上把酒臨風,觀賞海上景緻,是文人騷客聚會的好去處,是以常年來客不斷,
此時,在一間佈置的頗爲富麗的雅閣內,一名臉色黑紅的中年人正認真地端詳着擺放在酸枝木茶几上的幾艘做工精美的軍艦模型。
“桅杆、船臺炮房、煙囪、飛橋、乃至水下諸物事……凡圖上所繪之裝具,此船竟無不齊備!這何子巍當真是頗費心思啊。”仔細地將模型上的諸多細節與自己手上的軍艦線圖一一對照後,中年人不由得出聲稱讚。
“是啊!連日本人和俄國人的主力艦都能弄得如此之細。”聽到中年人的讚歎,端坐在椅子上的那名額大面方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紹泉點了點頭,但他的眼睛,仍然緊緊的盯着海面上過往的船隻。
“何子巍這本《東瀛戰事記略》條理清晰,凡日俄之兵制、軍備,無分海陸,皆收錄其中,甚至連如大久保利通、山縣有朋、西鄉隆盛等一干倭國重臣的身世履歷、爲人行事也都有涉及。不意翰林中竟有此人!”中年人仔細地看着攤放在茶几上那幾本裝訂簡陋的書籍,大聲讚歎道。
“輔城,你不覺得,這何子巍知道的東西,有些太多了麼?”李紹泉轉過頭,看着面前激動莫名的薛書雲,笑着問道。
“制臺大人何出此言?”薛書雲奇怪的問道。
“呵呵,我是覺得,子巍畢竟是第一次去日本,能有這樣的見解,恐非一日之功。”李紹泉笑了笑,“他對倭人和俄人的情形,知道得未免太過詳細了些。要是我猜得不錯,好多東西,應該是得自於林瀚鵬。就連這模型,恐怕也是出自於林瀚鵬之手。”
李紹泉起身,來到桌前,看着桌面上林義哲派林國祥連帶書信一併送來的日本“比睿”號鐵甲艦和俄國“米涅”號巡洋艦的模型,說道:“他如此熟悉俄國之情形,就好似他生在俄國一般……也就是說,他早就開始防着俄國了?”
“大人所言不錯。”薛書雲頷首道,“林瀚鵬定是對俄國早有警惕,是以處處留心,才弄得來這第一手的俄人詳情。其行事慎密精細若此,與乃兄林文襄無二,確非常人能及。”
“也是,若不是早有準備,也不能讓俄國人吃了這麼大的虧。”李紹泉聽了薛書雲的解釋,亦有同感,“他年紀輕輕,見識便如此遠大,真是令人讚歎不置。”
“這林瀚鵬不但見識卓絕,學識淵博,最難得的是做事肯用心思。”薛書雲說着,拿起茶几上那本離自己最近的《東瀛戰事記略》,仔細端詳着簡陋的封面手寫的書名,他認得何儒章的字體,不是這個樣子,這書名應該是林逸青所寫。
“此人書法娟秀挺拔,細細觀之,其起轉承和之間藏鋒納銳,雄沉渾厚之外,又頗見凌厲,鋒芒畢露。見字便如見人,由字觀之,此子胸有山川,且性情剛烈,又不失精細,可謂難得之良將……”
“輔城說的是,”李紹泉點頭道,“他回日本之前。我與他見過一次。所得印象與輔城所言一般無二。”
“此人所做之事。稱得上是一心爲國的大手筆。”薛書雲道,“此次率薩摩之衆,力挫俄人兇焰,我覺得,待到日本戰事止息,俄人縱能取勝,也必當大傷元氣,日後定不敢輕犯中土。”
“正是。”李紹泉點頭讚歎道。“俄國人這一次可是嚐了大大的苦頭,數年之內,當是不敢再輕易起釁了。他林瀚鵬這一次借日人之手,重創俄人,使中土兩大患俱被削弱,可謂是真正的大手筆啊!”
“日本俄國一時不敢起釁,將來則未必不會捲土重來,而中土不圖自強,何以善其後?”薛書雲道,“在此大變之世。必須得講求變革,興辦洋務。向西國學習自強之術,若一味因循守舊,政事非成例不能行,人才非資格不能進,總在八股、試帖、小楷上耗費時日,用非所用,一聽到有人講求洋務,便大驚小怪,以爲是狂人狂言,羣起而攻之。長此下去,外國日強,中土日弱,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輔城所言極是,然上下積弊已深,非有巨大創痛之刺激,不能振作。有如人之病體,非鍼砭藥石不能使之動也。”李紹泉用手輕撫着面前的日本“比睿”號鐵甲艦模型的艦首,嘆息道,“庚申澱園被毀,創深痛巨,舉國引爲大恥,遂有洋務之興,現下似又有因循之意,恐還得再有鍼砭藥石之刺方可。”
“怪不得大人將此日俄艦船之模型未同書函上呈中樞……”薛書雲聽了李紹泉的感嘆,猛然明白了他爲什麼單單將這幾艘日俄軍艦的模型留了下來。
“知我者,輔城也。”李紹泉笑了笑,“此爲日俄主力之艦,這些模型,我暫時還不能送給朝廷。我要把它擺在案頭,以爲時時提醒之意——此消彼長,若不速添船炮,恐將來真的有不測之禍!”
“此次日本內亂,俄人也捲了進去,朝內諸公只知彈冠相慶,以爲可得一夕之安枕,只怕我等購艦造炮之議,又要丟諸腦後了。”薛書雲嘆道。
“是啊!現在船政遽造鐵甲大兵輪,力有未逮,且船政經費一向不足,無力建造大艦,爲今之計,只有向西國購買一途。”李紹泉嘆道,“而現下正是西北用兵,軍需浩繁之際,朝廷恐難有購艦之費……”
薛書雲聽了李紹泉的回答,一時間默然無語,二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停留在眼前的艦模之上。
突然間,樓梯口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薛李二人不約而同的轉頭望去,看到直隸總督府的師爺婁春範拎着衣襬快步走了上來。
婁春范進了雅閣,給李紹泉和薛書雲二人見禮,李紹泉看到他手中捏了一份電報,便有些明白了過來。
“電報是盛滎蓀來的?”李紹泉問道。
“回大人的話,這電報正是盛大人發來的。”婁春範看了看薛李二人,點頭說道,“盛大人說,林瀚鵬所言,句句是實,胡雨霖此刻正在百般騰挪,要堵上這個窟窿。”
婁春範說着,將電報呈到了李紹泉面前,李紹泉接過電報打開看了起來,不一會兒,他便將電報看完了,一隻手瞬間將電報紙握成了一團,狠狠的一拳捶在了桌面上。放在桌上的兩個酒杯在做了一個跳躍運動後飛身落在地毯上,酒液撒出後迅速隱入地毯之中,留下片片溼跡,在地毯上格外顯眼。
此時李紹泉的臉色已然變得鐵青。
“虧他左季皋還誇他是中土商界之楷模!倚重不已!此人如此膽大妄爲,簡直是國之蠹蟲!”
也難怪李紹泉如此憤怒,李紹泉這些年沒少受左季皋的鳥氣,雖然一直想整倒左季皋和胡雨霖,但因左季皋發動西征收復新疆及胡雨霖爲西征大軍佐辦軍需之故,加上未發現左胡有何違法之事,是以一直隱忍未發,但在他接到了林逸青自大阪發來的關於胡雨霖挪用軍費放高利貸的電報之後,他感到事關重大,便命同樣是官商身份的親信盛軒淮就林逸青所說進行暗中調查。
今天盛軒淮發來了加急電報,就是爲了向李紹泉報告,胡雨霖挪用西征協餉600萬兩。確有其事。
薛書雲上前。小心的扳開李紹泉的手指。將電報紙取出,看了起來。
“……阜康各分號所出現銀,皆運往福州裝船,以其數額巨大,經手之人私下多有議論,……上海邵道已查明,前月西征協餉早已解付胡氏,而胡氏並未匯解軍前……此國之蠹賊。理法不容,……”
薛書雲看完電報之後,眉頭也是緊皺了起來。
“瀚鵬所言果真一字不差!當真是奸商謀利,病民蠹國,雖藉沒其資財,罪以棄市,不爲過也!”薛書雲心中憂憤,書生氣發作,忍不住大罵起來。
“若林瀚鵬所言不差,他現在正四處活動。想要從外國銀行手中借錢,再變賣生絲。補上這筆虧空。”婁春範道。
“不能讓他補上這筆虧空。”李紹泉沉聲道,“如此貪鄙之輩,正好藉此機會去除,所謂‘倒左先倒胡’,即是此也。”
“大人要如何做?”婁春範問道。
“婁先生,你這便替我給盛滎蓀發一封電報,要他……如此,如此,防止他從阜康錢莊套現彌補虧空。”李紹泉低聲對婁春範說了幾句,婁春範心領神會,當下便轉身下了樓。
“輔城,這事兒,你也得辛苦一趟。”李紹泉說道,“你拿着我的名帖,坐今天下午的火車,去往京城,直接面見六爺和七爺,把這事兒和當中的關節同他們講清楚,讓他……如此如此,則不但胡賊可擒,左氏西征之‘緩進急戰’所爲者何,你不用說,六爺也是會明白的,這樣的話,西征便可早日了結,省下的銀子,便可用於海防和洋務了。”
“大人放心,我知道該如何向兩位王爺說明利害。”薛書雲明白李紹泉的意思,眼中閃過興奮之色。
“他左湘農一向欺人太甚,吾爲國事起見,未嘗有以報之,然今日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李紹泉沉聲道,“此事左氏只怕未必不知情,我倒要看看,他到時候會是如何一副嘴臉!”
雅閣之內的光線忽然變得暗了下來,李紹泉和薛書雲轉頭向窗外望去,赫然看到大片的烏雲滾滾而來,遮住了一輪豔陽,預示着一場風雨的來臨。
“這一輪風雨過後,當是快晴之天了。”薛書雲自言自語的說道。
杭州,阜康錢莊福記分號。
太陽落山了,店外的夥計正在一塊塊的將門板上好,店內的夥計在掌櫃的帶領下開始了盤點。此時天色還未完全黑下來,但街上的燈火卻已經變得多了起來,空氣中充滿了寧靜祥和的氣息。
突然間,陣陣急促的馬蹄聲和腳步聲打破了街頭的靜謐。
街上的行人驚訝的看着出現在面前的大隊官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全都本能的紛紛閃避,讓開了道路。
大隊官兵開到阜康錢莊的門口,騎在馬上的一位把總揮了揮手,官兵們立時散開,很快將阜康錢莊圍了起來。幾名阜康錢莊的夥計臉現驚懼之色,紛紛丟下了手中的門板,跑進了院內。
“哎喲,這不是江把總麼!”阜康錢莊福記分號的掌櫃劉俊快步走出門來,滿面堆笑地衝着騎在馬上的江把總一揖,“什麼風把您老人家給吹來了!還不快請進來,容小的們奉杯茶!”他用眼角餘光瞟了一眼周圍,看到四周全是荷槍實彈的官兵,不由得暗自驚駭。
“公務在身,茶就不必了。”江把總並沒有下馬,而是在馬上拱了拱手,“本官奉命前來查封阜康錢莊,還請劉掌櫃提供個方便,莫要讓本官爲難。”
“查封?這是爲何?”劉俊險些以爲自己聽錯了,“阜康錢莊一直以誠信爲本,從未有過犯法之事,這查封是爲什麼啊?”
“這爲什麼,你怕是得問你們家胡大善人了。”江把總冷冷一笑,說道,“他貪了國庫多少銀子,你劉掌櫃怕是不知道吧?”
劉俊讓江把總這一句話噎在了那裡,江把總不再理他,而是在馬上揮了揮手,劉俊看着大隊官兵一擁而入,想起幾日前奉胡雨霖之命撥出的大批現銀,結合剛纔江把總說的話,似乎明白了什麼,不由得面色大變。
“老爺,該去新房了。”
“嗯。”
此時的胡雨霖,將杯中酒一口飲盡,將杯子重重在桌上一頓,然後便揹着手,邁着方步,踱向自己今天的新房。
可能是喝得有些多了的關係,胡雨霖來到房門前的時候,腳下站立不穩,打了一個滑,險些摔倒,一旁的僕人趕緊伸手扶住了他,他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來到門口,猛地飛起一腳,將門踹了開來。
門咣噹一聲分到了兩邊,躺在架子牀上的一個年輕女子嚇得花容失色,她蜷縮在錦被裡,用驚恐不安的目光看着一身酒氣走進來的胡雨霖。
“劉二!掌燈!”胡雨霖看了一眼桌上已經滅了的龍鳳花燭,大聲吼道。
叫劉二的僕人答應了一聲,取過一支胳膊粗細的大蜡燭點燃,室內一下子變得亮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