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糖的誘惑下，兩個娃娃對荀釋飛放下了戒備心。
荀釋飛也能放得下架子，就坐在地上和兩個娃娃聊了起來，聊好吃的，好玩的。
李真笑問到：“彭老大，領我們去你家看看。”
那約莫七歲的娃娃點點頭：“跟我走。”
虎頭虎腦，煞是可愛。就是臉上鼻涕口水亂流，弄得又髒兮兮的。
衆人留在了外邊，李真和荀釋飛進屋。
一進屋，就聞到一股黴臭味，悶悶的。
牆角有一張木板，一個老頭張着嘴巴臉上有些不知是痛苦，還是什麼表情的複雜神色，裹在被子裡一動不動只是呼吸。
聽見了屋裡有動靜，老頭努力的轉過了腦袋，看見兩個陌生人被村保帶領着走了進來，啞着嗓子說：“有事啊……”
村保連忙說：“二叔啊，國家宰相和李院長來看你了。”
“啊？啥國家宰相？啥李院長？”
“咱們國家的國家宰相，還有九州科學院的李院長。來看你了。李院長啊，你不是經常說你家彭老大以後要是有李院長的出息，你黃泉下都能笑醒麼？就是那個李院長啊。”
被子裡躺着的老頭眼裡猛然綻放出一抹驚色，努力的扎着腦袋認真觀瞧：“你莫框我，李，李院長還能來這裡？”
“我沒騙你。國家要大力扶持西州發展，李院長和荀宰相一路來西州視察了。走到了咱們村，說是今晚要在咱們村落腳了。”
“啊？哪個是李院長啊？恕老夫眼拙。”
李真走上前去：“老爺子你別動，我是李真。”
“你真是李院長啊。我給你說啊，我家彭老大聰明的很，從小就聰明，要是能拜在李院長門下當個讀書人那簡直是……”
李真有些無奈的笑着。
聊了一會兒，荀釋飛問：“老爺子，平常屋裡生活來源是啥？”
說到這裡，老頭眼裡有一絲痛苦：“以前是指望羊，現在羊沒了，我也不能動彈了，哪來的生活來源。老大和老二還小，我現在強撐着一口氣不敢走，我要是再一撒手我也不知道老大和老二咋辦。”
“家裡的子女這些年有回來過麼？”
“沒有。生下二娃之後兩口子就走了，二娃現在五歲了，也沒回來過。聽說死了。”
說完這話，氣氛就有些沉默了。
這時，老頭有些激動的說：“李院長，我還能動彈那會兒，聽說了不少你的故事。你……你能不能收下老大和老二啊？老大聰明的很，真的，是真的聰明啊。他要是能跟着你，就算是當個打雜的童子，只要能把命保住我也能含笑九泉了。對彭家的列祖列宗也有所交代。”
“靈彭村現在徹底沒人了。等我們這一批老幫子一死，這個村就沒了。李院長，行不行啊？”
老頭越說越激動，中氣十足的大吼一聲：“過來，給李院長跪下磕頭。”
“這……”
李真有些手足無措，這種情況他還從來沒有遇見過。
而那兩個娃娃也不由分說的跪在了地上，只管給李真磕頭。他們爺爺沒有說話，他們就一直磕，不停的磕。
李真愣神之際，兩個娃娃已經磕了十幾個了，地面都在咚咚的響。
“夠了。”
李真連忙扶起兩個娃娃，沉默一陣：“我會給他們謀個出路的。”
“真的！”
老頭竟然猛然從牀上坐了起來。
隨着被子的滑落，屋裡人都看清了，他的胸膛上竟然有一個洞。完全沒有被紗布包裹，而傷口一圈竟然抹着石灰。傷口那一圈，整個胸膛都是青紫色，亮晶晶的。
嘶——
李真和荀釋飛倒吸一口冷氣。這傷勢，太重了。
聽村保說去年被人射了一箭，難道，拖着這傷勢老頭挺了一年？
一看就是庸醫，竟然用石灰灑在傷口處。且不說能不能處理傷口。單說這劇痛，那都不是普通人能夠扛得住的。
李真急喘兩口氣，認真的點頭：“真的。我會安排他們進入學校上學，衣食用度，以後有人會爲他們操辦。”
“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那我就放心了。、”
老頭狂笑了起來。
李真連忙說：“您且別激動，別扯着傷口。”
“那我就放心了。”
“哈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
笑着笑着，老頭緩緩的躺了下去，老眼之中流下兩行淚水，喃喃道：“那我就放心了。”
說話的聲音逐漸微弱了下去：“放心了……”
許久沒有說話。
村保喊了兩聲沒答應，伸手一摸，已然斷氣。
李真和荀釋飛心聲一震，瞪大眼睛駭然的看着說走就走的老頭。
心中的震驚無與倫比。一口氣下去，這就死了麼？
那兩兄弟撲在牀邊，哇哇大哭，哭的淒厲無比。聞者落淚，聽者傷心。
李真深吸一口氣，背過頭去抹了把眼淚。而就連荀釋飛，此時也是眼眶有些紅。
生老病死乃人間常事，兩人經過大風大浪理應不會如此動容。
但讓人震驚的卻是，這個老頭被人一箭射穿了胸膛，用石灰把傷口醃住，竟然硬是挺了一年沒有嚥氣。硬是等到今天李真的到來，看見自己兩個孫子有了着落，這才一口氣嚥了下去。
這是多強大的毅力，才能挺住這一口氣啊？
外邊進來的人幫忙處理屍體，料理後事。而李真就在這家的屋裡轉了起來，走進了廚房，冰鍋冷竈。
也是，有行動能力的老頭躺在牀上不能動彈。兩個娃娃又如何能經常使用鍋竈？
但是他們吃的什麼呢？
打開碗櫃，裡邊有一捧樹皮，還有封的嚴嚴實實的半碗米。
觸目驚心的是，還有一根用竹籤子穿起來的烤老鼠，已經被啃了一半了……
他有些不想知道這家人以前是怎麼過來的了。心裡悲哀，大概已經知道了西州爲什麼越來越窮了。
因爲窮，所以年輕人都在往外邊跑。留下來的都是沒有勞力的老人和孩子。
所以形成了惡性循環，越來越窮。郡城裡不清楚，至少西州大半的農村是這樣的情況。
彭老大家的隔壁，還住着一對老兩口子。老頭是個瘸子，老婆婆是個瘋子，比起彭老大家更是造孽。
隨着荀釋飛的一聲令下，在外留守的所有官員，無論等級大小。排隊進村，一個個的挨家挨戶進行參觀。
必須參觀！
荀釋飛是想要所有官員知道，他們治下有一個村，慘無人寰。
而那些戰戰兢兢的官員挨個的參觀之後，也只有沉默了。
脫貧。
從這一天開始，所有人的腦海裡，只是不斷的浮現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