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山上的路越發泥濘,不出半個時辰,兩人的鞋底已經粘上了厚厚的泥土,衣服外面一層也被清晨的雨露浸的溼透,碧凝一手緊緊抓着冬衣的衣袖,一手撐着樹枝奮力往上爬。
到底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一路歇歇停停,爬的不到半截,就已經喘着氣大呼太累,靠在一旁的大樹上,怎麼也不肯往上走了,喘着氣的不斷張口抱怨。
“好累,我們歇息一會嘛,你一路走那麼快不累啊?”碧凝虛脫的靠在大樹上,一隻手仍舊死死拉住冬衣的衣袖,大有自己不走,他人也得陪的架勢。
冬衣被她扯的沒辦法,只好抿着嘴站在原地陪她歇息了片刻,擡頭看了看上方,陡峭的山坡上坑坑窪窪,盡是無名的草叢,一種藥材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碧凝姑娘,你說的草藥到底長在什麼地方,爲何我們一路上來,一種都沒有見到過。”時間緊迫,冬衣也想趕緊找到冬衣回安平王府,可一路什麼都沒有見到,倒是遇上的麻煩事一樁接一樁。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們都要成爲夫妻了,你以後叫我碧凝或者凝兒都可以,不用這麼客氣的,如果你都不喜歡的話,那叫我娘子我也不會介意的啊!”碧凝悠閒的靠在樹上答非所問,眨巴着眼睛越看他越開心,冬衣眼底一緊,瞬間大力從她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面色變了變,語氣又開始嚴肅了。
“碧凝姑娘,我說過,我從來沒有打算娶你,這種玩笑話以後還是不要再說了,若是碧凝姑娘真的累,那麼大可以留在這裡等冬衣,我自己上去採集完草藥和炙炎蟲後,自會下來與你會合。”冬衣說完,將背上的包袱摘下塞進她懷裡,轉身就想獨自上山。碧凝見狀,心底一慌,當即擡手緊緊扯住他的衣袖,語氣裡也軟下了幾分。
“喂,你也太不負責任了吧,我是跟着你上山的,你現在說把我丟掉就把我丟掉,若是山林中真的有野獸什麼的,我在這裡等到你下山,恐怕都要屍骨無存了,你還怎麼向我爺爺交代?”碧凝撇了撇嘴巴,賭氣將包袱背在自己身上,一邊緊緊扯着她,一邊奮力邁開腳步向上爬。
“好麼好麼,你倔強,你厲害,我硬不過你,上山就上前嘛,老那麼兇幹什麼,況且就算你上去也沒用啊,只有我才能認識九種草藥和它們的味道,你就算爬上最高頂也是白搭!”碧凝艱難的撐着樹枝,一邊爬一邊碎碎念,整個山谷裡靜悄悄一片,不時傳來一陣陣碎碎念,冬衣清俊的眉心越皺越緊。
“啊……我看到了,就是那顆,葉子邊緣帶着一圈圈小刺的,它就是一種。”碧凝無意識的擡頭一看,眼底突然一亮,緊緊扯着冬衣的衣袖不停咋呼,手指直直指向不遠處的一叢綠草,開心大叫。
“好,你在這裡別動,我過去採集。”冬衣眯眼一看,點點頭,將碧凝帶到一棵大樹下,讓她安全的靠在樹幹上,才放心獨自踏過去,按照碧凝的指揮,將對應的草藥摘下放入竹筒中。
“好了,這一種呢已經夠了,接下來我們再找下一種。”看到冬衣安全過來,碧凝開心一笑,得意的拍拍手,準備尋找下一種。
冬衣聽到她的話,面色略帶疑惑,清冷的聲音傳入碧
凝耳中。
“碧凝姑娘不是說,即便是草藥,也該服用許多天的麼,這些草藥貌似……不太夠吧?”更何況是新鮮的草藥,這麼多也只能夠兩次的分量,實在是相差甚遠。
“對啊,你有所不知,生長在這座山上的草藥呢,都是很容易存活的,只要有水,它們便能從一株延伸成一片,而且通常只是短短一夜就能長大,這些呢,也一定是吸收了昨夜的雨水,才一夜長大的新鮮草藥,所以我們只需要找幾顆長的壯的,然後把草根也挖出來,帶回去之後移植在花園裡,每日澆水,它們便能延伸成一大片了。”
碧凝說的理所當然,句句清晰,冬衣認真聽完,才恍然大悟,看了看竹筒裡新鮮的枝葉,點了點頭,隨着碧凝的意見向上走去。
碧凝總歸是女孩子,這樣堅險難行的山路,不過短短一截,就要氣喘吁吁半天,爲了防止自己摔倒,從頭到尾都毫不客氣的緊緊抓住冬衣的衣袖,儼然把冬衣當成了自己的人體支柱。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手心裡溼嗒嗒粘糊糊的,碧凝詫異,低頭看向抓着他衣袖的手,一低頭,一片刺眼的血紅直映眼底,觸目驚心。
碧凝大驚失色,當即停住腳步,緊緊拉住他的身體,擡頭看他,眼底盡是濃濃的擔憂。
“冬衣,你的手……”他漆黑的外袍始終披在碧凝身上,裡面的中衣是白的,潔白的袖口處,手指尖和手心裡鮮紅的液體,早已一層一層浸溼袖口,在綠意叢叢的周圍,更爲刺眼。
冬衣定睛一看,瞬間明瞭,舒了口氣,面不改色的將不斷滴血的手甩了甩,血滴四濺,他卻毫不在意。
“不礙事,是剛剛摘草藥的時候,被上面的尖刺劃破了,無妨,一會就會好了。”冬衣輕輕搖搖頭,看到手腕的衣袖處一片溼嗒嗒的血紅,頓了頓,將另一隻胳膊伸到碧凝面前。“碧凝姑娘若是介意,就抓這隻手好了。”
碧凝彷彿沒聽到他的話,直勾勾的盯着冬衣流血的手,呆啷了半天,纔回過神,眼底一緊,立即拉過他用力將他扯的坐下,慌亂摘下背上的包袱,手忙腳亂的在一堆雜物中尋找紗布和藥瓶。
“刺草上面的一圈刺本身就帶有毒液,刺入肉體中的毒液會不斷使肉體腐爛,難以癒合,而且會刺激體內的血液不停流,哎呀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別動,我先幫你消毒止血。”碧凝臉上一片緊張,對冬衣不在意的態度更爲惱火,緊緊抓住他流血的手,一邊慌亂的翻着包袱裡的藥瓶。
“要死,我是不是忘記拿消毒的藥水了……”將包袱中所有的小藥瓶都翻出來,遲遲不見消毒的液體,碧凝眉心越皺越緊,突然手中動作一頓,徑直將冬衣的手指含入嘴中,用力一吸,隨即低頭將嘴中的血液吐出來,隱隱可見,鮮紅的血液中,呈現出一絲深黑紅的液體。
“你……”冬衣不可置信的看她,清俊的臉早已被她的動作搞的目瞪口呆,一時間呆在遠處不知道該說什麼,頓了片刻終於回過神,眼下一緊,慌忙想要將自己的手收回去,猛然一抽,手腕再次被她緊緊抓住。
“咳咳,別動。”碧凝不滿的皺皺眉頭,將嗆在嗓子眼的血咳出來,沙啞的聲音在兩人之
間快速響起。“你看,毒液都已經進入手中開始擴散了,都怪我不好,忘記帶消毒的藥水,你別動,我幫你吸出來,否則等到毒液擴散全身的時候就麻煩了。”
碧凝說完,不顧冬衣驚呆的眼神,再次低頭用力吸他別的手指,指間溫熱的感覺夾雜着一絲絲刺痛,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冬衣緊緊抿着嘴脣,眉宇間有些無措。
終於奮力將他手指內的毒液都吸出來,由於失血過多,冬衣的整條手臂都有些威脅發白,碧凝眼底閃過一絲心疼,默默的從包袱裡拿出潔白的紗布,細細拆開,倒了些癒合傷口的藥水,一圈圈認真仔細的纏上他的傷口。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沒有告訴你要注意這些,我也忘記了將藥水拿全,你的手流了這麼多血,一定很疼,而且這幾天,也一定會感覺沒力氣的……”碧凝眼眶紅紅的,像是誰訓斥了她一樣,清秀的小臉上滿是懊悔和愧疚,彷彿將所有的錯都歸結到她一個人的身上。
冬衣抿抿嘴,無措片刻,清冷的聲音裡難得夾雜了一絲溫和。
“碧凝姑娘不要多心,這件事情怪不得你,反倒是冬衣該謝謝你,一路準備這麼全面的東西和這麼多瞭解,若是今日是冬衣一人,恐怕路上的危險更是連連了。”冬衣輕嘆一口氣,一字一頓說的屬實。
他從前執行的任務也都是打探消息和殺人方面,對什麼草藥之類的一竅不通,如今想想,若是今日沒有碧凝在,恐怕真的是要出事了。
冬衣抿抿薄脣,第一次覺得,這個沒事就愛碎碎念,一刻也停不下來的小姑娘,似乎還是有點用處。
“總之一定有我的錯,我答應了沈離岸要來保護你的,沒想到什麼也沒有幫上,不僅讓你受傷了,一路上還給你添了那麼多的麻煩……”碧凝落寞的低下頭,語氣裡也沒有了之前的歡脫,一副蔫氣怏怏的樣子,聽的冬衣心裡也萬分不是滋味。
“好了,碧凝姑娘不要自責,時間緊迫,我們還是繼續趕路吧,不管怎麼樣,這次冬衣是真心多謝碧凝姑娘的相救了,若有機會,冬衣一定重重報答。”冬衣說的篤定,看了看地上的一大攤深紅血液,若無其事的站起身,將另一隻沒受傷的手伸在冰凝面前,欲想拉她起身。
碧凝就着他的手一把抓住,耷拉着腦袋站起身,語氣中盡是悶悶不樂。
“重重報答,你又不會娶我,其他的報答方法我纔不會稀罕。”碧凝越說越感覺不開心,當即鬆了他的手,一個人支撐着樹枝向前走去,冬衣一路說了那麼多遍不會娶她,碧凝就算再傻,也會感覺到,人家對自己根本就沒有喜愛的意思,一切只不過是爲了救那個王妃而迫不得已和她一起上山罷了,就算真的留在碧府,又能怎麼樣。
冬衣臉色一閃,擡頭看了看她瘦小的身體艱難向上爬,呼出一口氣,始終一句話也沒說,默默跟在她身上繼續趕路。
有了前面的引戒,兩個人都當心了許多,儘量繞着草木比較少的路來走,前方路途艱難,冬衣當然不會讓碧凝一個柔弱的小丫頭來開路,不過兩步已經超過了她,用腳將面前的雜草都踩下去,才放她跟在身後,踏着自己的腳印一步步向前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