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化佛，是爲普渡，白光同佛，卻屬寂滅。
“汝以虛空吞萬物，吾有森羅止萬象！”
白光同塵之下，但見周峰目露沉着，轉而一聲激喝，佛相雙手合十。
接着，從佛像表體迸發的白光，透出絕對無視修爲的氣息。
一息長存，瞬間籠罩了整個大地，由此蔫息的正是來自頭頂黑洞可怕的牽引力。
當金鐘不鳴，取而代之的白光大放，恰如森羅萬象。它包裹了天地間的一切，任何事物的相性盡數被轉入。
霎時，天地寂靜無聲，不由自主漂浮在半空中的人們愣愣出神。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眼看着頭頂兩極的變化。那輪暗黑虛空彷彿是主題，而襯托它的，正是不可名狀的萬象光明！
光明與黑暗並存？
詭異的情景，更像是夢幻般的畫卷。在這副畫面中，他們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點，主宰着時空的，是一人一妖。
“當光明與黑暗並存，會有一子從時空中轉生，他來自方外，代表着世界終極，菩提萬物將由此轉變，人與妖，終蕩然無存！”
莫名中，李鋼曾說起的預言似乎得到了應驗，然而周峰卻已無心再牽掛這點。
他只沉着以對，以大乘之法壓制着妖天仙。
如果眼下不能生，日後死亡又何妨？
反觀妖天仙，這時確是神情震怒。可怒意之下，他偏偏不得勁。
旁人或難料，他以足下七寶融合頭頂煞氣生出的黑洞，已是超然於天仙的手段。如此手段下，妖天仙想不出任何道理會被滯納住。
然而眼前定格的一幕，又是赤裸裸的打了他的臉。
妖天仙恚憤難遏，反手間繼續施力。力從妖身出，滔天玄力無由疊加，疊加的力以無形的方式灌注到了頭頂黑洞，以力灌力，是以加大牽引！
“孤不信，你真能勝了天！”赫然暴語，猶帶個人不忿。
這裡的天，不是指老天爺，而是八部羣首之天衆。天衆之力不可測，那是屬於妖天仙的絕對力量。
呲呲呲！
一語甫畢，接踵傳來的怪異聲響，恰似妖族部衆齜牙咧嘴不服氣。
可實際上，那只是虛空黑洞受妖力顫動，進步釋放出更爲強大的吞噬性，宛如沒有極限的無儔之力，生生牽動了整個天地。
天地起伏，裂土奮起，連帶着菩提世界中，來自四面八方的事物都開始顫動。始一顫抖，無數碎石粉塵嘩啦啦被引向蒼穹之頂。
頂上，虛空惶惶，繼而呈現出的畫面有所變化。偌大天地，似乎都要引入黑洞。那纔是菩提世界毀滅的開端麼？
“不！”
惶惶之下，周峰瞠目欲裂，旋即吐出的那個字符，一如夢境重疊。那嘶聲如吼，隨之涌出的何止是不甘，還有滿腔怨憤。
他沒有道理以地仙境壓天仙一頭，可妖天仙就有道理毀滅菩提世界麼？不！這一切的一切，絕不是雙方想要營造的結果。
“哪來的因果，哪來的宿命，都是無稽之談罷了！”
周峰忽而有所憤怒，像是不甘心自己到頭來還是成爲導致菩提災變的引子，繼而一聲無稽之談，同時引發了佛像裂變。
啪嗒！
佛像一裂，碎片簌簌，只奇怪的是，碎片沒有被引向蒼穹之頂，反而隨着慣性朝大地飄去，一朝金箔褪，無名佛像徹底變。
“若佛無性，我自變佛，此佛有名，是爲白象！”
裂變之後，周峰恚怒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蒼白到骨子裡的陰冷。陰冷如斯，一如周身佛像飄白，緊接着生出森然長牙。
長牙爲象，含無窮力。下一秒，無望他迸發佛相之光改天換地。只擡首望去，陰冷不止的目光宛如從九幽深處射出，同時射出的還有白象之牙。
那一瞬間的迸射，直接撬動了整個菩提世界。
隆隆隆！
恐怖的動靜很快甚囂塵上。前有妖天仙以虛空牽引萬物，這會，變成周峰以白象撼服虛空。偌大天地，白光猶帶黑洞破碎。
破碎的畫面如同萬物崩塌，影響最大的赫然是那輪虛空。虛空之下，不再見人羣漂浮，連帶着之前被牽引上空的無數事物，轟隆隆盡數朝地下浮去。
那是牽引之力被破，也是萬物重歸大地。
“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
不盡恐怖的破碎場景，落在妖天仙眼中，卻是沒惹得他再次發難。
他只目光渙散的看着眼前的畫面，眸中早沒了星辰閃爍，也不知是終究無力，還是看出了什麼，唯隨口一句呢喃充滿詭譎。
這，不是出自周峰領悟到樊籠陣法時道出的麼？
沒有人知道，妖天仙何以突然道出如出一轍的言語。只隨着話音落下，周峰身前所化的金鐘樊籠接着褪去。
褪去的法相，進步呈現出森然可怕的白色佛像。
然而那尊佛像，還能被稱爲佛麼？
“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原來如此。”
惶惶場景，尚未塵埃落定，唯妖天仙目侈不禁，盯着周峰一動不動的身軀如是念道。這一念，不是佛法，而是菩薩經義。
此際，虛空黑洞已然崩壞完畢。那象徵着妖天仙法術盡散的一幕，無疑驚懼了底部妖衆。形象如牛鬼蛇神的一干妖族分子，不盡作鳥獸散。
這一散，散的不僅是大勢已去，還有自內心的恐懼。
恐懼出地藏，一如周峰所變白佛形象，恰似地藏王再現！
八部妖衆，不怕天上佛，唯畏地下王。
“一切，皆爲虛幻。好一個方外之子，好一個白佛衍化。”
來自腳底的妖族潰散，並未引起妖天仙的注意。或許他早就觀察到了，可這一切，終究不如身前的某人來的值得在意。
周峰加身的白象緩緩側目，目中陰冷依在，完全不符合某人的心性。可便是這般模樣的他，繼而說出的話卻是無比應景：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自觀自在，守本真心。”
一話完畢，方始落定，菩提歸安，唯他獨尊！
“守本真心？你若真是菩薩轉生，孤或許還能信你一回。可眼下你之所爲，真的是自觀自在麼？”妖天仙渾然不懼。
縱使這時的他幾乎耗費了所有心力，內裡玄術，也盡相隨着虛空黑洞的消散一同褪去，可他依舊不動如山。
此山不比身前大地，然卻當得屹立不倒。
“我自非觀自在，不過這還重要麼？”
周峰見狀，身前法象不退，只嘴角勾起的冷笑弧度，一如先前妖天仙的戲謔口吻。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真正重要的東西早就被遺忘。他只清楚，目前狀態下的自己，纔是真正的於菩提無敵。
那未退的法象，並非大乘之法，卻在某種意義上更勝一籌。
“呵呵……是孤看走眼了，本以爲你只是一朝悟道，不曾想，你竟能領悟出天上天下的雙重法門。若往日神佛還在，只怕也得被你的悟性所感化吧……”妖天仙神情茫然，一語道破了天機。
這話一出，周峰自作不答。
他本以爲事到如今，妖天仙還沒有隨同自己的部衆一塊退去，只是考慮到妖族之主的臉面。可眼下看來，他還有很多疑問不得解答，然而這些疑問，他都答不了。
“以往孤總對自己說，學道猶如守禁城，晝防六賊夜兮兮，將軍主帥能行令，不動干戈致太平。如今看來，孤心中所藏道法，終究比不上你。難道，這也是命運的安排麼？”妖天仙接着道。
聽到此問，周峰還作不答。或許，這纔是妖天仙選擇留下的原因。
並非自取滅亡，只是想死個明白。他不明預言是真是假，不明傳說中的方外之子，到底指的是不是周峰，周峰又何故如此？
此一如此，不是周峰幹嘛要阻止他，而是不解周峰如今的造化，究竟是怎麼回事——其之佛像前後兩變，變變都是改天之能。
如此變化，有何道理可言？
“我聽聞衆生由其不達一真法界，只認識一切法之相，故有分別執著之病。而你是想三緘其口，再稱我一句執著病麼？”
妖天仙一問兩不答，不覺又是如此道。
直道這話，周峰終於有所動容，動容的是法象，一如被看破了本身法相。白象面容隱有變化，那一變，是悲妖憫鬼之相。
素聞九幽之下除了鬼門關以及死靈淵，尚有一菩薩。此菩薩猶勝觀自在，本可立地化佛，但卻悲憫妖鬼不得超生，遂下地底。
一下地底深似海，暗藏秘法度地獄，是爲地藏王菩薩！
“你早已看出我的法象真身，又何必多問？”
默然中，周峰道。
“看出是看出，你承認又是另一回事，事實上，從你化白象那一刻起，孤差不多就明白了什麼。可真正令孤不懂的是，如今天上早無神佛，你又從哪裡襲承了地藏王菩薩的諦聽真傳……”
妖天仙一味不解，兀自滯留於此三番問話，皆是放不下。
放不下的不再是那預言，而是發生在周峰身上的變化！
這等變化，難不成真的是命運在冥冥中的安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