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節距離巫山不過百餘里。關於巫山最有名的傳說,便是巫山神女了。“旦爲朝雲,暮爲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由此還誕生出古代最受歡迎的指代詞——雲雨。
宋錚現在沒有功夫YY,只是暗自埋怨這奉節的天氣。今天倒也怪了,難得的是碧空萬里,連雲彩也很少。本來,這是個好天氣,但對於站在場上的宋錚來說,卻不太妙。
龍佔峰揹着一個細長的白布袋上場了,當他從裡面把兩條槍取了出來的時候,宋錚暗自皺眉。兩杆槍長七尺許,槍頭爲精鋼所制,亮晶晶的。槍桿也不知塗抹了什麼東西,也泛着明晃晃的光暈,特別是在強烈陽關的照射下,更顯耀眼。
怪不得郎伯巖和一干蜀將都一副滿懷信心的樣子,使用雙槍的人不多見,凡是能以此作兵器的,莫不是高手。龍佔鋒這對銀槍更特殊,居然還有眩光效果。在大晴天使用,一般對手恐怕還沒交手,就被他晃暈了。
宋錚打量了一番對方的兵器後,方站起身子,慢慢地向場中踱去。站在距離龍佔峰三丈遠的地方,宋錚負手而立。
場下一干蜀將頓時議論紛紛——宋錚竟然空着手!什麼兵器也沒拿!
郎伯巖也面露好奇之色,這宋小郎不會空手迎敵吧?也太自大了!
龍佔峰瞅了瞅宋錚,稍等了一會兒,見其仍然沒有亮兵器的意思,亦未招呼場下的人給其送兵器,不由得暗生怒氣。他將雙槍在鵬前相交了一下,槍頭相碰,發出“當”的一聲脆響,“宋大人,請亮兵器!”
宋錚似笑非笑,“我的兵器?不是在你手裡麼?”
“在我手裡?”龍佔峰舉着雙槍看了看,低聲道,“這是我的銀蛟槍啊。”
“現在是你的,一會兒不就變成我的了?”宋錚眼角向着對方挑了挑,滿是戲謔之意。
譁!衆人這才明白,宋錚原來是在調笑龍佔峰。空着手迎敵,還要出言羞辱,這位大齊使節真是狂得沒邊了!
張崇咧着嘴嘿嘿笑着,祖傑亦翹着一邊嘴角,這一驀太讓人熟悉了,不管面對什麼樣的對手,錚哥總是這麼輕鬆寫意,讓人彷彿感覺不到殺氣。然而,誰要是受到迷惑,那一定會吃大虧。在對手不知不覺中,宋錚總能完成致命的一擊。
龍佔峰的臉上立時騰起一股紅暈,甕聲甕氣地道,“宋大人要我這銀蛟槍,亦未嘗不可,不過,要等到這槍插到宋大人身上!”
說罷,龍佔峰向前跨了一步,兩條腿前弓後繃,右手槍高擡過頂,左手槍槍尖緊貼地面,拉開了架勢,再一次大喝道,“宋大人,請亮兵器,否則別怪我槍下無情!”
宋錚有些意外地掃了龍佔峰一眼,憑着剛纔激怒對方的手段,龍佔峰應惱羞成怒,搶先進攻纔是,沒想到對方居然還能沉得住氣。
對於今天的比鬥,宋錚早就有所預料,肯定是無法善了的。當郎伯巖將高慶等三個人喚出的時候,爲防節外生枝,宋錚先咬死了三場的局數,接着,宋錚便將重心放在了龍佔峰身上,他早就敏感地意識到,此人才是郎伯巖安排的撒手鐗。
至於剛纔郎伯巖那一番做作,也許是動了真怒,更大的可能是在演戲,既擾亂自己心緒,又給龍佔峰加壓——主子我現在很生氣,你一定要挽回面子。
龍佔峰在如此壓力下,心境仍然能保持平靜,的確不錯。
看着對方的架式,宋錚摸了摸下巴,“兵器到時候自然會有,來吧!”說着,他挑逗般向着龍佔峰勾了勾手指頭。
一個赤手空拳的少年,即使是大齊武狀元,也不能如此挑逗聞名蜀國的“雙槍龍將”!龍佔峰終於按捺不住,大喝一聲,後腿一蹬,向着宋錚衝了過來。跑動中,他的一枝槍收在肋側,另一枝則槍尖下頂,在地上戧起一道塵土。
宋錚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裡,嘴角上翹,雙目瞪大了一些。他並沒有去看對方的槍,而是死盯着對方的眼睛,將自己的心神浸入到對方的眼神中,意圖從中發現什麼。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能反應出心中的怕思所思。對於習武者來說,心中怎麼想,是不是採取下一步行動,在眼神中都能反應出來。而比武較技之時,眼神的變化,會顯示出手的力度、方向和內心的波動。
通過直視對方眼睛,不但能瞭解到部分信息,更能向對方傳遞自己的情緒:憤怒、蔑視或者嘲笑,如果能引起對方情緒波動,改變對方心中預設進攻的方案,那最好不過。
比武較技,從來不是純粹的技藝比鬥,很大程度上是屬於心理戰。
龍佔峰速度並不是特別迅疾,但幾丈的距離,也是眨眼即過。上面一杆槍,瞬時刺出,直襲宋錚胸前。
在對方眼神微微變化的一剎那,宋錚閒庭信步般後撤了二尺許後,便再一次站住了。那杆槍瞬時到了距離宋錚只有不足半尺的地方。
眼看就要紮上宋錚,場下衆人齊發出驚呼。然而,那把槍卻突然縮了回去。下方的另外一杆槍也沒有接着進擊,而是縮回了尺許,龍佔峰本人也站住了,恢復了雙槍欲出的架式。
預料中的交手沒有來臨,場面居然定格了一息的時間,顯得頗爲奇怪。而對於宋錚來說,這是一種非常玄妙的感覺,在龍佔峰出槍的那一剎那,他已經感覺到了對方的槍意,預判了槍的軌跡。他只是下意識地作出了反應,卻使得一切看上去像是雙方早就排練好的。
出現這種情景,龍佔峰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受勁兒。他昨晚就接到郎伯巖的傳話:宋錚善於近攻,身體極爲靈活,所以,與之比鬥時絕不能讓其近身,不要給他欺近五尺之內的距離,否則必不能擋。
正因如此,龍佔峰在剛纔不得不進攻的情勢下,衝了過來,但在心裡早就防了一手。所以,他一杆槍在下面防守,另一杆槍刺出,並隨時做好了防止對方近身的打算。
龍佔峰動作雖然很漂亮,又是雙槍、又是塵土,聲勢浩大,但留了後手。宋錚聞絃歌而知雅意,只退了一步,一切便迎刃而解、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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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人難堪的場面只停止了片刻,龍佔峰也是百戰沙場的猛將,很快調整過來。一聲暴喝後,兩杆銀蛟槍騰空而起,竟然雙雙向宋錚橫掃而來,一杆正對着宋錚的脖頸,另一杆則掃向腰際。
無論上躥還是下蹲,宋錚都無法躲開這兩杆槍。至於撤退,宋錚根本沒想過。再說,龍佔峰因懊惱而爆發出的濃濃的戰意,讓宋錚意識到,一後退便會立即失勢,龍佔峰定會掀起進攻狂潮。
於是,雙槍快要臨身的那一剎那,宋錚亦一聲清嘯,做出了一個極爲驚人的動作:他猛地跳起四尺左右高度,頭後仰,腳高擡,腰部用力一擰,身子不但橫了過來,還像一根木頭般在半空中滾動起來,迎向了雙槍。
宋錚在半空中,刷的一聲,兩杆銀膠槍的槍尖,一杆掠過宋錚的鼻樑,一杆則掠過下垂的衣衫角,簡直是驚險萬分。
說時遲,那是快。龍佔峰身子隨槍勢轉了半個圈。然而,不等槍勢走盡,他便強行振腕,收回下方的一杆槍,趁着宋錚立足未穩,擰腕刺了過去,不高不低,直取宋錚下陰。緊接着,掄了半圈的上方一杆槍,自龍佔峰肩膀上刺了出來,直扎宋錚左眼眼窩。
好快的槍!宋錚暗讚一聲。他迅速側過身子,屁股後撅,頭部前探,整個人呈S形。
龍佔峰雙槍刺出,自己也回過身來,這才發現,兩杆槍一杆在宋錚腹下,一個在宋錚後頸上方,均走到了空處。
這哪是什麼比武較技,分明是雜耍!
連番的吃癟,讓龍佔峰惱怒萬分,接連嘶吼數聲後,他將兩杆槍舞動起來,像風火輪一般,揚起漫天的槍影,寒光閃閃,亮點粼粼,在陽光的照射下,分外奪目。
宋錚把眼睛眯成一條縫,捕捉同時也感知着銀蛟槍的運行軌跡!同樣身着白衣的宋錚,變成了一道風,在槍影間遊動,嬉戲,不時地引逗着身後的銀蛟槍。任由銀蛟槍如何努力,都不能擊中那道風上。
暢遊在對方的槍影裡,宋錚將身體的靈活度發揮到了極致。他像一條游魚,盡情地在風浪中游玩。這種玄而又玄的感覺,讓宋錚非常享受,以至於他有時甚至閉上了眼睛。
場下,張崇和祖傑及一干大齊軍士,看得目醉神迷,而郎伯巖及一干蜀將卻大驚失色、目瞪口呆。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這一方享譽蜀境的名將,竟然連對方的身影都抓不到!龍佔峰使得可是雙槍啊!一旦舞動起來,雖難說是水潑不進,但十數個人是難以近前的。而宋錚但憑一雙腿,就能在槍影裡來去自如,這是何等的身手!
郎伯巖早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半躬着身子,緊攥着兩個拳頭,嘴連續張了幾次,卻沒有發出聲音。他的確想要喊停,因爲繼續下去完全是受辱,然而,每每這個時候,龍佔峰的槍好像要擊中宋錚,使得他剛要衝出口的聲音又停下來。
良久之後,郎伯巖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太過滑稽,他終於下定決心,要停下這種毫無意義的比鬥。就在這時,只聽“當”的一聲暴鳴,場上出現了驚人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