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糜蘭今天的心情很好,事實上,他的心情可謂不是一般的好。
“天上的小鳥起得早,起得早來吃小草……”嘴裡哼着一首歪七八糟的小曲,鹿糜蘭拐着小步走過鄉間蔥綠色的田野——在這個位於背歧走廊正中央交叉地形的小村子裡,大部分的良田美地都歸他所有,他身旁的這些也當然在此之列。在土黃色的田埂和略顯枯黃作物的中間,一些骨瘦如柴的長工農夫們正在苦苦耕作。
按“種族”來說的話,鹿糜蘭應該算是個“人族”。按照“成分”來說的話,他現在應當算是個“地主階級”。而他今天之所以會“心情好”,也正是出自於他這份靠祖上六代積累下來的這份資產。
“小草哭哭又嚎嚎,鳥不吃蟲要吃草……喂!你!”
突然間,鹿糜蘭好像突然在那叢雜的樹林間看到了什麼東西,他用手遙空一指,大叫出聲。而在他手指指向的方向上,一個人正大張着那驚恐的雙眼,努力朝着叢林的深處鑽去。於是鹿糜蘭臉上兇相畢露,大聲吼道:
“你!逃跑的那個是吧!欠債不還還想着跑?都給我抓住他!”
田地間,幫他打長工種地的紛紛擡起腦袋,但願意爲他的命令付諸行動的人卻是一個都沒有,大家都只是瞪着那雙木然的雙眼,呆呆地凝視着地主的方向,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偶爾有幾個人張望着鬼祟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同伴中沒有一個人上前之後又匆匆地埋了回去。
鹿糜蘭心中暗罵一句“廢物”,又在地上跺了跺腳。然後他朝着腰包一掏,摸出了一個髒兮兮的銀幣:
“誰TM幫我抓住樹林裡的那個混蛋,這塊銀幣就是誰的!”
有錢能使鬼推磨,金錢的力量總是那麼強大。在利益的驅使面前,那些之前有過曖昧眼神的傢伙們頓時一擁而上,朝着樹林深處飛撲了出去。而那些瞪着麻木雙眼的傢伙們也是個個蠢蠢欲動,似乎也想上去和他們爭搶,奈何自己咕咕作響的肚子和皮包骨頭的雙腿不給力,他們也只好舔回自己嘴角的口水老老實實幹活了。沒出半個小時,那個躲藏在樹林裡的傢伙就被農夫們扭送了回來,一把摜在鹿糜蘭面前摔了個狗啃屎。
“嗚!嗚嗚嗚嗚!”男子的嘴巴咬着一條髒兮兮的破布,此刻正悲慘地嗚嗚哀鳴着。他身上的麻布衣裳破破爛爛,不時混雜着暗紅的斑點,顯然是被樹枝碎石之類的東西劃得不輕。但在一個貨真價實的“地主”面前,泥腿子們的慘象向來是不足以引起任何同情的,鹿糜蘭臉上掛着的笑容,一腳踏在了對方的臉上:
“跑?啊?喜歡跑?欠了債還跑?你跑……你能跑到哪去!”鹿糜蘭的嘴裡每蹦出一個詞,踏的腳板就在後者的腦袋上揉過一圈,那男子的腦袋旋轉着摩擦地面,竟是和鑽頭一般在地上挖出了一個小坑。踏的眼目口鼻全都深深地埋進土裡,身上原本就骯髒不堪的破麻布衣裳也顯得更髒了。一頭脫了羣的羊從旁邊路過,咀嚼着嘴中青草的同時在他背上留下了一串巨大的羊糞球。
地上的男子是鹿糜蘭的一位債客,他在大概十年前的一場災荒中欠了鹿糜蘭一筆小錢,年底又沒能還清,鹿糜蘭又逼着他還債。他本來想拿家裡的幾張椅子衣服抵債,但被鹿糜蘭拒絕了,迫不得已的他只好到處拆東牆補西牆,到處借人家的高利貸。可誰想那些借他錢的人其實也是的鹿糜蘭走狗爪牙,可憐地他就這麼稀裡糊塗地進了鹿糜蘭的套。利滾利滾利,第三年的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能地上債務,只好丟下老婆孩子獨自外逃……今年這裡又出災荒,擔心家裡人的他顛沛着趕回來,卻不料被鹿糜蘭直接逮了個正着,也算是他倒黴。
“由二四啊由二四,你可知道你家裡人爲了給你還債,可是受了多大的苦嗎?你老婆又醜又笨,在老子這幹活還幹不利索,家裡的東西都差點給她打壞了好幾個,還時不時給老子招晦氣,真是賣了都賣不了幾個錢的賤種……你兒子也是個遭了瘟的白眼狼,一天到晚就是咳咳大喘,還要嫌棄老子給他治病……嘿嘿,你可知道老子給他醫的什麼藥?告訴你,治你們這羣懶病蟲最好的藥就是棒子和藤條!只可惜那白眼狼挨不住打,嚎嚎三個晚上直接就死了,白瞎老子這一頓好藥……”
鹿糜蘭神情愜意,腳板仍在不斷加力,彷彿並不滿足於這種簡陋的把戲一般,他還特地在踩第二腳之前將名爲“由二四”的男子嘴裡的布條取了出來,好讓後者在這種施虐般的行徑中吃下一嘴巴的土。
“你不是喜歡吃?我記得你不是最喜歡吃的嗎?一碗粥吃不夠還巴巴地要第二碗,啊?我記得你當長工的時候就是這德性……你不是喜歡吃?那就吃個夠,啊,吃個夠!”
狗腿子們笑了起來,陰森森的,他們的面容恐怖地扭曲着,好似他們也想“吃”點什麼一般。他們的獠牙彷彿沾着鮮血,舌根下面好似壓着白肉,他們笑着,卻不是在嘲弄地上男人的悲慘,而是因爲他們的主子想他們笑地上那男人的悲慘。他們的主子想吃點壯陽的東西,於是他們就跟在他們主子後面圍着主子的獵物打轉,等主子吃夠了想要的東西才一起衝上去舔主子的殘羹剩飯……他們就是禿鷲,是鬣狗!他們要吃的東西不是活的東西,他們要“吃人”!
“押下去!丟到地牢裡面,上腳鐐!先餓他個一星期兩星期,我看你還有沒有勁給我跑!”
然後他轉過頭來,朝着那羣一臉諂媚正在邀功求賞的狗腿子們,眼珠子骨碌一轉。
“你們這羣雜種也是個個憨!誰讓你們給綁起來的?你們也配!我呸!一羣遭了瘟的狗,真是不知道自己命有多賤!”
鹿糜蘭嘴上哼哼唧唧,但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看到他的左手不時朝荷包的方向抖動着,長工們臉上的笑容也不由堆得更加殷勤。他們扭動着,活像是那地裡的蠕蟲和蚯蚓。
察覺到衆人的視線,鹿糜蘭鬼鬼祟祟地將那枚髒兮兮的銀幣收到自己手心裡擦了兩擦,心中浮現出一股肉疼……苦思良久,最終鹿糜蘭還是將這枚錢幣收了回去,轉向長工們排出了十個大大的銅板——
“拿去!晚上大傢伙分了喝個小酒嘮嗑嘮嗑去吧,下次記得了,都給我放聰明點!”
長工們臉上的笑容暗淡了一瞬間,但很快就再度恢復了色彩。他們唯唯諾諾地向鹿糜蘭請着安,回去幹活了。
鹿糜蘭深深地看了那羣狗腿子們的背影一眼,朝着一個方向邁開步伐,嘴裡仍舊唱着那首跑調的俗曲:
“小鳥爲何要吃草?因爲人家樂意~呀~”
小小的插曲並未太多影響鹿糜蘭的心情——倒不如說他的心情更好了——鹿糜蘭在回家的路上又訓斥了幾個人,有些是他的狗腿子,有些是他的家僕,有些是他請來的鄉勇僱傭團。然後鹿糜蘭終於緩緩踱回自己的家門口。
比起其它庸夫的屋子來說,鹿糜蘭的屋子並不算太大,也並不很算“誇張”。其他人的屋子是用轉頭瓦片做成的,而他的屋子也是用磚頭瓦片做成的,只不過他家的個頭比別人大了那麼一點,多了幾塊磚頭幾塊瓦片而已。他神情愜意地走進大堂,一個年輕貌美的侍女連忙迎上來替他更衣換鞋,一套動作被訓練得行雲流水天衣無縫。
“老爺今天開心嗎?”那侍女堆出一個曖昧的笑容,甜甜地問道。
鹿糜蘭的手掌馬上在侍女圓潤柔美的大腿上狠拍了一下,臉上掛着明顯的進攻慾望:“開心,怎麼能不開心呢?”
這場“大潮”簡直是太棒了……老天開眼,真是太棒了啊!
“囤積的糧食賣了高價,收購土地的事情也是萬事順利……雖說那些租子有點可惜,但是管他呢,地到手了就行!”
據說上頭以後還要在這附近開發什麼“聖壇”的事情?雖說那地方離這邊也算是有點距離……管他呢!反正這個位置可以坐山觀虎,坐着看就行了。不過那“聖壇”的利益想必是不菲的,要是能從這裡頭撈點什麼油水……那也是大大的賺啊!
想到這裡,鹿糜蘭的心頭突然癢癢了起來,這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好像……就好像有隻美女蛇在胸腔肺腑裡頭爬來爬去?哈哈哈哈!
“懂事啊……想不到你也竟然也這麼懂事了呢?”鹿糜蘭的腦袋忽然低了下來,逐漸朝女子的臉龐逼近過去。鼻腔被男人厚重的氣味填滿,貌美的女子幾乎發出了一聲驚呼:
“啊!”
“哦?”鹿糜蘭的臉上同時浮出笑意和惡意。
“怎麼了?老爺嚇着你了?”
“不!不是的……奴婢只是突然心慌……”女子臉上的愈發慌亂,她無助地四處張望着,卻除了其它侍女麻木的眼神以外什麼都沒有抓住。
“哦,心慌啊。”鹿糜蘭愜意地晃了晃腦袋,“老爺這裡正好有一味偏方專治心慌……要不要體驗一下?要治‘心慌’的話,飛天一樣的快樂可是最棒的良藥哦?”
“不!奴婢受用不……”
“我呸!”鹿糜蘭狠狠噴了一口唾沫,那濃黃的液體正噴在侍女白嫩的脖頸上,後者一個猛躍,幾乎要撞到後面的傢俱上面,但鹿糜蘭不管不顧,隻身上前拖住她的手臂旋轉一圈,然後從後面將其摟到了自己懷裡,那輕柔又粗魯的聲音幾乎就在少女稚嫩的耳畔響起:
“你這野種不要給臉不要臉了……你好好想想你爹還要幹多少活才能還清他在我這裡的債,想想你娘一天要接多少客才勉強能抵得上你們一家的飯錢!再想想你弟弟,沒了你他們兩個還要再挨多少頓毒打!”
兩行清淚,順着少女潔白的臉頰緩緩淌下。
鹿糜蘭臉上露出笑容,橫腰將少女攬到身上抱起,後者掙扎了兩下,卻並沒有多少力氣。鹿糜蘭一看,臉上笑得愈發開心了。
“來吧,讓老爺我在開心的時候,順帶着再讓老爺我開心一點哦?哦哈哈哈哈哈!”
臉上露着醜惡的淫笑,鹿糜蘭一路朝着屋子內部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侍從僕役或是慌張或是諂媚地點着腦袋打着招呼,但鹿糜蘭卻並不理他們。他飛速來到自己的房間,迫不及待地將那少女朝着牀上一拋——
然而在房門裡面,負責迎接他的卻是一根纖細卻又結實無比的鋼絲絞索。
“!”從門框上面倒掛下來的人影和蜘蛛一般撲到他的脖子上,將他高高吊再空中,那經過魔法強化的絲線像斷罪的枷鎖,似死神的擒抱,死死勒進鹿糜蘭脖子上的肉裡。受制的頸動脈輸送過來的稀薄血流開始讓他頭腦發昏四肢無力,他扭動着肥胖的身體想要掙脫來人的控制,卻又怎麼也掙脫不開,只能任憑着自己的面色逐漸青紫,大腦也開始昏沉欲睡!
“唔!——”從男人的懷抱中掙脫,下意識就想驚叫出聲。但在理智的趨勢下,她還是成功在自己發出聲音之前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殺手講究的就是一個隱蔽,要是自己不出聲對方還可能放自己一馬,但要是她敢大喊大叫那就絕對是死路一條!
然而在下一個瞬間,她美豔的脖子上頓時多出了一把染着鮮血的匕首。
“……”少女的氣管緩緩抽搐了兩下,卻只從傷口附近漏出了一縷清風。她的身體彷彿很慢很慢地沉下去。雙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大大地擴張着。終於一聲悶響響起,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此消逝。
鹿糜蘭被放了下來,面容發脹的他和狗一般跪在地上爬了兩步,最後無力地倒伏下來。他擡起頭來,正面迎上了那從森然白骨面具滲透出來的冰涼眼神。一股腥臊從他的下身蔓延出來,來人就在這一片腥臊中緩緩打開了嘴脣:
“從現在開始,你的命就是我的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們的‘代言人’,你有什麼意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