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閬諸,儘管由於某種原因,早已經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子裡,但那只是因爲一個人,閬諸的官場,除去申廣瑞隻言片語跟自己說了一些情況外,他一無所知,儘管自己跟樊部長曾提出只去閬諸工作的要求,但那也只限於是私下提的要求,上級是否答應他,只是個未知數,他以前沒有在省裡工作過,可以說幾乎沒有什麼熟人,所以有些事情他是不能打聽,甚至也不能問的。
無論如何,江帆終於如願以償,實現了自己的夙願,這一點,他不得不感謝樊文良,其實這次被派往閬諸,他也沒有想到會這麼快,他沒有爲自己工作的事特意跑過,事實上,袁其僕跟廖忠誠在黨校期間有些交情,江帆支邊期間的表現,也都會反饋給原單位的。這次提前調回來,的確是樊文良的主意,樊文良肯定也會在廖忠誠面前舉薦自己,這一點,江帆絲毫不懷疑。只是,自己回來後,還從來都沒正式見過廖書記,前幾天袁其僕打電話,說元旦可能來北京,有機會把他介紹給廖忠誠。所以從這些話中判斷,袁其僕的作用可能還沒有發揮,那麼舉薦自己的當然是樊文良,對於這一點,儘管樊文良從來都沒跟江帆說過,但是江帆能感覺得到,他想起剛回來時候,樊文良跟他說得那句話,別急於進入角色,好好休息休息。
他的心情不錯,但是表現在臉上的沒有一絲得意和喜悅,反而是很深沉凝重的表情,有一種重任在肩的感覺。他看着車窗外急速閃過的景緻,心就飛到了閬諸,飛到了他嚮往的地方,只是,這個城市裡,暫時沒有他希望看到的人影……
汽車沿着高速路飛馳,行駛了將近兩個多小時,終於來到了閬諸境內高速公路的出口處。
在高速公路的出口處,江帆看到一長溜的小轎車停在路邊,他知道,這是迎接省領導的車隊,雖然中央三令五申,禁止不必要的迎來送往,但人們仍然熱衷這樣的活動。地方上的同志,爲了表示對上級領導的尊重,還是一如既往地照辦,不然別處這樣做了,你不這樣做,就會惹領導不高興,領導一不高興就會麻煩。儘管向衡只是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也是有一定威力的,何況,車裡還坐着這個城市未來的市長。所以,閬諸市委市政府的重要官員們組成了龐大的歡迎隊伍,早就等在那裡。
一個身材矮墩禿頂五十五六歲的男人搶先一步,他準確無誤地拉開了向衡這邊的車門,然後雙手擋在車門上面,等向衡出來後,雙手握住了向衡的手。
江帆判斷他應該就是市委書記佘文秀。
與此同時,江帆這邊的車門也被人從外面拉開了,給他拉車門的是市委副書記殷家實。殷家實也準確判斷出這位四十出頭儀表堂堂的人就是新來的代市長江帆,向副部長沒有介紹,他也不能自作聰明,就說了一句:“路上辛苦了。”
江帆下車後跟他握手致意,這時,就聽向衡招呼他:“過來過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江帆同志,這位是市委書記佘文秀同志。”
佘文秀笑容可掬地先伸出手跟江帆握手,江帆快速地打量着他這個搭檔,這個人雖然長得平淡無奇,禿腦殼,身體臃腫,臉部很肥沃的樣子,但是他的眼睛卻出奇的亮,看人的時候,儘管是笑着,也亮得那麼尖銳。
佘文秀說道:“久仰江市長大名,你的文章我是拜讀過的。”
江帆就是一愣,他不知道他爲什麼說“久仰”二字,要是在錦安還差不多,但這是閬諸,應該沒有自己認識的人,就謙虛地說道:“還請您今後多幫助。”
“江市長年輕有爲,學問高,知識全面,佘某還希望得到江市長的幫助。”
“佘書記您太客氣了。”江帆不知道他爲什麼說話這麼客氣,而且臉上充滿了笑容,點頭哈腰,極盡熱情,尤其是在跟他和向衡說話的時候,有一種不該他這種身份有的諂笑。
江帆感覺他的確是個溫善的人,臉上一直掛着笑,一直是謙虛地點頭哈腰,在向衡面前,兩隻手竟然不知該放到何處,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也可能是市長被雙規,他是驚嚇出來的?自然就多了幾分隨和和順從?
江帆在跟佘文秀握手的時候,就藉機掃了一眼他身後躍躍欲試的一衆官員們,這些都將成爲他今後的同僚,他們中有的人會成爲有力的臂膀,有的人會成爲對手,但無論怎樣,今後他是離不開跟這些人打交道了。
佘文秀跟向衡說道:“向部長,咱們還是回市委吧,回去再給江市長介紹?”
向衡說:“好,佘書記帶路。”
江帆和向衡重新回到車裡,向衡看着前面的佘文秀,問江帆:“印象怎麼樣?”
江帆微笑着說道:“的確如您所說,蠻和善的一個人,應該不難處,就是不知道怎麼還出現了這麼一場風波。”
向衡長出了一口氣,說道:“但願那個聶文東把所有的風波都帶走。”
江帆不理解向衡爲什麼這麼說,由於跟向衡不熟悉,他也不能深問。
驀然之間,副部長的政治敏感回來了,他立刻意識到了自己這話不該說,就趕緊換了話題,說道:“他的確是個溫善的人,聶文東比較強勢,這個佘文秀處處比較謙讓他,如果從他們合作上來看,還是不錯的,就是在聶文東建辦公樓羣這件事上,他沒有加以阻止,出現這場風波,我認爲跟他一味謙讓妥協是有關係的。”
官場,向來都是一些人的劫難,是另外一些人的機遇,如果沒有聶文東,也就不會有江帆這麼快來閬諸了。
聽了向衡副部長的話後,江帆點點頭,此時,他跟向衡的心理是一樣的,不管什麼原因,他都希望聶文東把一切風波都帶走,希望自己平穩過渡。
車隊進入了市區,這個市區大道他不熟悉,是新開闢的,在城市的東側,寬敞筆直。路兩旁是一排樹齡都在十多年以上的銀杏樹,兩邊的綠化帶上,都鋪着草坪,有的地方高出路面,寬闊而起伏不定,兩邊沒有建築,寬闊的綠化帶兩邊,栽種的全部是名貴花草和綠化的樹木,尤其是那兩排銀杏樹,都有瓶體那麼粗,顯然,在栽種的時候,就已經是成齡樹了。估計價格不菲。
向衡看着兩旁美麗怡人的景色和筆直寬闊的馬路,問道:“江市長,怎麼樣?”
江帆悠然一笑,說道:“不錯。”
向衡感覺,這個江帆有一種雍容閒雅悠然的文人的氣質,不知領導這麼一個地級市,尤其是和老謀深算的佘文秀搭班子,是否能成?
這時,江帆已經看到了前面聳立着的三座拔地而起的大樓,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閬諸新建辦公樓羣,“品”字樓吧?
果然,沿着開闊的滿眼綠意的柏油路,車隊慢慢地駛入了路北的閬諸市委大院。
江帆下了車,他擡頭打量了一下這座建築,這的確是個“品”字樓,呈三足鼎立之勢,高大氣派,應該是閬諸地標性的建築羣,他不禁有些感慨,難道,就因爲這三棟大樓,就葬送了一個市長的政治生命?
江帆和向衡被引到市委貴賓接待室,佘文秀說道:“向部長,江市長,考慮你們從省城到這裡會有一段時間,所以我是這樣安排的,先跟常委們和班子成員見個面,然後就吃飯,稍微休息一下,下午兩點半有個全市處級以上的幹部大會,也算是個見面會。別的就沒什麼了。這樣安排行嗎?”
江帆感到這個佘文秀給人的感覺的確很溫善,說話辦事很和氣,只是不知是否表裡如一。
向衡看了一眼江帆,說:“我沒有意見,看看江市長有什麼意見沒有?”
江帆笑了,連忙說道:“沒有沒有,一切聽向部長和佘書記的安排。”
就這樣,他們一行隨着佘文秀來到市委一個會議室。這裡,齊刷刷坐着閬諸市委和市政府的全體領導,他們走進來的時候,大家鼓起了掌。
佘文秀首先向大家介紹了向衡和幹部一處的處長,然後才把江帆隆重地介紹給了大家,又挨個點名介紹在坐的市領導們。
按照程式,向衡宣佈了省委對江帆同志的任命決定,最後他是這樣評價江帆的,他說:“江帆同志,是我省優秀的支邊幹部,他政治堅定,知識淵博,工作思路清晰,爲人謙和坦誠,要求自己嚴格,省委認爲,由他擔任閬諸市代市長是能勝任的。”
江帆也做了一個簡單的發言,因爲下午還有一個全市幹部見面會,而且已經過了中午,他表示,將會以市委爲中心,以閬諸爲家,認真履職,拜同志們爲師,向同志們學習,共同做好閬諸的事。
話雖不多,表達的內容很全面,江帆講完後,佘文秀也講了話,他對江帆的到任表示了熱烈的歡迎,簡單地講了幾句,這才散會吃飯。
向衡說道:“佘書記,有個事跟你商量一下,下午還要開會,我和江市長也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中午咱們就簡單吃個便飯,別喝酒,節省時間休息一會。”
佘文秀笑着說:“您放心,保證不喝酒。”
大家紛紛上車,江帆仍然坐在了向衡副部長的車上,前面警車開道,十幾輛車組成了一個車隊,浩浩蕩蕩地開往市區的中心賓館。
看着前面嗷嗷叫的警車,江帆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頭,他偷眼看了一下向衡,向衡也是皺着眉頭,但是他沒有說話。
一行十幾輛小轎車,停在了閬諸市最好的賓館門前,在賓館門前,早就有十來個保安和政府的工作人員等在那裡,維持秩序,以保證領導們的車能順利地進來。
警車沒有進來,把領導們的車隊安全送到了賓館門口後,就停止了鳴叫,然後一路向西,揚長而去。
因爲下午還要開全市幹部大會,而且向衡部長特別指出不讓喝酒,所以,提前預備好了的國酒,一瓶都沒有開啓。
吃完飯,領導們照例都要休息一下的,於是,被分別安排到了不同的樓層和房間。
爲江帆開門的是市政府秘書長肖愛國,一個矮敦敦的五十多歲的男人,他笑容可掬地親自把江帆送到了賓館後面一棟樓的房間裡。
江帆知道,這裡應該是閬諸最好的賓館了,前幾年,國家領導人視察閬諸,都是在這裡接待的。
江帆掃視了一眼這裡的房間,非常豪華,總統套房也不過如此。
肖愛國看着市長的表情,問道:“市長,您看這個房間行嗎?”
江帆沒明白他話的意思,說道:“不錯。”
“那您什麼時候把家搬過來?”
江帆這才明白他是給自己找的房間。就說道:“肖秘書長,你是說我在這裡住嗎?”
肖愛國點點頭,說道:“是啊,這是咱們這裡最好的賓館了。”
江帆感覺太豪華了,有些扎人,況且他也不太喜歡賓館這種特別的味道,就說道:“如果臨時休息會還行,如果是長期住不太好。”江帆沒有說不好在哪兒,因爲,他不瞭解情況,不瞭解別的領導是怎麼住的。
肖愛國說:“如果您不滿意,咱們在換個地方,我原來想這裡24小時都會有服務員來整理房間,另外又在市中區,交通方便。”
江帆說:“我不是不滿意,是太滿意了,只是覺得住在這裡不合適,太豪華。”
肖愛國感到,眼前這個新市長的確和前任不一樣,前任是唯恐不豪華,多豪華都敢享用,聶文東就曾經住在這裡,而且比這個房間還要豪華,好多設施比如浴缸坐便,都是專門爲他定製的,一個浴缸,就價值十多萬元。想到這裡,他說:“我還有另外一個預案,給您選了兩個地方,目的也是想徵求一下您個人的意見。”
江帆非常理解一個政府秘書長的用心,就說道:“謝謝你,讓你費心了,另一個地方是哪裡?最好不要這麼在這樣公開的賓館裡,也不要這麼豪華,清靜就行。”
肖愛國說道:“我上午得到消息後,就聯繫了軍分區大院後勤處,那裡有兩棟小樓,都是接待首長用的,冬暖夏涼,就是簡樸了一些,您要是不累的話,咱們就去看看,如果您相中了那兒,我下午就找人收拾。”
江帆想了想,說道:“離這裡遠嗎?”
“不遠,在建軍大街上,咱們東北方向,和這裡隔兩條街,很清靜,沒有工業廠房,而且是部隊比較集中的地方。”
江帆知道,凡是部隊附近,都不會有工業廠房什麼的,而且他之前聽彭長宜說過,住在部隊的好處就是騷擾的人少,安全,因爲部隊大院不好進,他看了看錶,說道:“我不累,咱們去看看,只要不耽誤開會就行。”
於是,他們下了樓,在電梯裡,肖愛國給一個叫“山子”的人打電話,讓他把車開進來。肖愛國問江帆:“江市長,秘書和司機是您帶過來還是我給物色?”
江帆笑了,說道:“我沒人可帶,你看着安排吧。”
“您有什麼要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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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帆看了他一眼,走出了電梯,說道:“住的地方我說了算,工作方面你說了算,你是秘書長,你全權辦理。”
肖愛國笑了,說道:“好吧。”
他們又來到了建軍北大街,車子停在了軍分區大門口,肖愛國下車,親自去登記。他回來後說:“以後辦出入證就不這麼麻煩了。”
江帆感覺這個肖愛國比較心細,登記都要親自下去,看來是個做秘書長的料。
他們的車駛入了軍分區大院,拐向了大院的西側,那裡,有一睹一人多高的紅牆,紅牆裡面,有兩棟五層的小樓。
汽車駛進這個院中院,正對着入口處的是一個大花壇,大花壇的前面是三面紅旗,花壇後面是一個噴泉池,此時正噴着水柱。那兩棟小樓就在花壇的北面,汽車就停在了最後一棟樓前。
這兩棟小樓和院子外面的樓房沒有什麼區別,除去樓頂是尖頂外,從外表看很普通,暗紅色的牆磚,褐色的花崗岩防滑地面,但設施俱全,儘管只有五層高的小樓,卻都有電梯,有一種低調的奢華。
他們下了車,走進樓大門,直接上了電梯,停在了頂層。這個電梯只爲這個單元服務,肖愛國和江帆出了電梯,正對電梯的是一道密閉的大門,門裡面就是一個南北通透的客廳,地上鋪着地毯,地毯下面是實木的地板,正對着密閉門的又是一道門,裡面是兩個不同方向的臥室,在客廳的另一頭,還有一個向陽的房間,被裝成了書房,書房的陽臺和客廳還有臥室的陽臺是相通的。整個房間佈置的既典雅清新,又大方莊重。
江帆看了一圈後,非常滿意,房間都不太大,可能受到了當時建築面積的限制,各種生活辦公設施齊全,儘管不算豪華,但卻很有品味,有檔次。領導幹部的房間,太奢華了,有人說閒話,太寒酸了吧又顯得有些矯情,也要講究箇中庸,看起來,這個肖愛國很會辦事,而且心思很縝密,給出兩處不同風格的住處讓他挑選。
江帆忽然盯着地上的實木地板,這應該是最早的實木地板,笨重實在自然,讓他想起了丁一家的老式地板。
肖愛國以爲他在看地毯,就趕緊說道:“如果您滿意的話,我下午就安排讓部隊後勤處把地毯換掉。”
“爲什麼要換,這不是很好嗎?”江帆說道。
肖愛國說:“部隊都有專門洗地毯的地方,全部換成乾淨的地毯,原來這裡住的是政治部主任,是一個非常講究生活品味的人,後來調北京軍分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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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帆點點頭,他看了看,幾個房間裡都有地毯,而且房間也很乾淨,牆壁很白,他說道:“這個主任應該是不抽菸吧?”
“我印象中是。”肖愛國說道。
“如果抽菸,這牆就會薰黃的。”
肖愛國說:“這個主任原來也住在這裡,就他一個人住,後來重新裝修後,沒住幾天就調走了,這裡的一切設施包括傢俱都是新的。今天太緊張了,我是九點多接到的市委辦通知,所以就趕緊先聯繫住房,明天吧,明天我會把這裡弄得非常好。”不用市長表態,肖愛國已經看出,江帆非常滿意。
果然,江帆看了一圈後說道:“好,就是它了。”
肖愛國見江帆滿意,他心裡很高興,如果江帆選擇在賓館住,說明江帆跟前任市長的性格差不多,而他選擇了這個部隊小樓,還是一棟老式的小樓,儘管經過了後期的改裝,但建築格局沒有變化,說明江帆是個不喜歡張揚而且是個低調的人。精明的秘書長用住房就測試出新市長的喜好了。
肖愛國說:“那好,我下午跟後勤處聯繫,換地毯,換牀墊,換門鎖,找人在細細地搞搞衛生,您明天就可以直接住進來了。”
江帆說:“辛苦你了。”
下午的全市幹部大會,有幾百人參加,全市所轄13個區縣的書記區長縣長和各局委辦的一把手都來了,會議還邀請了副廳級以上退休的老幹部們參加了會議。會場內,早就有電視臺的攝像記者,架好了機位等在那裡。
看到了電視臺的記者,江帆的心裡就是一動,瞬間走了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