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省城天空,秋高氣爽,瓦藍如洗,這讓江帆想起了草原的天,但眼下他顧不上回憶草原。望着眼前這棟普通但卻戒備森嚴的四層小樓,他長長吸了一口氣,大踏步地走了進去。
從辦公地點到進省委常委樓的門口,這個過程只有了三分鐘的時間,這三分鐘裡,他疾步如飛。
樊文良在工作時間找自己,而且又是極其正規地讓省委組織部辦公室通知他,他預感到,應該是自己又面臨着一次不平凡的組織談話。
官場上早就流行一句話:“組織部談話是進步,紀檢委談話位子保不住。”爲官者,最希望組織部能找自己談話,而且按眼下這種情勢判斷,十有八九是好事。
常委樓不大的院子裡,兩棵古老的大樹,就像兩個衛士,並排佇立啊院子裡,枝繁葉茂,巨大的陰涼,爲這個小樓增添了神秘。十多輛清一色的奧迪車,有序地停放在院子裡或者是樹蔭下,全部是小牌號,無疑,這裡是京州省政治權力的核心。
儘管樓層只有四層,但卻裝有電梯,顯然是後來安裝上的。因爲省委領導,大都年齡偏大,坐電梯也無可厚非。
來到樓梯口,江帆猶豫了一下,按說自己年輕力壯,應該步行上去,但是他見樊文良心切,還是按下了電梯的按鈕。
樊文良的秘書早就等在電梯口處,這個秘書已經不是趙秘書了,趙秘書留在德山市任職了。秘書直接將他帶到了一個小會議室,讓他在這等,樊部長一會就來。
江帆剛坐下,部長樊文良和常務副部長向衡就走了進來。
江帆趕緊起身,跟兩位領導握手。
樊文良這才把剛纔省委對他的任命傳達給他,並指示他立刻上任,一會常務副部長向衡送他赴任。
儘管這個任命遂了自己心願,但還是太突然了。現在想想,官員,除去那些對某個位置早就有預謀甚至提前就進行運作的人,對下一個任命有心理準備,大多時候,對於他們的任命都是較爲突然的,往往一個會議就決定了他們的政治前途。
樊文良又對江帆進行了一番例行公事的談話,希望他到閬諸後,多向那裡的同志們學習請教,儘快進入角色,團結、尊重老同志,跟市委書記坦誠合作,共同做好閬諸的工作。
江帆聽出,樊文良這次跟他說的是“儘快進入角色”,不像他回來到發改辦任職時說的那樣,別急於進入角色,好好調理一下身體,而且,樊文良還說了“團結、尊重”、“坦誠合作”的話,儘管話不多,但這卻是樊文良講話的特色,他從來就是話不多,低調,惜言,那天在酒店,是江帆認識他以後說的話最多的一次。
樊文良最後又跟他說:“省委廖書記讓我帶兩句話給你:坦蕩做人,踏實做事。”
江帆聽說省委第一書記帶話給自己,就感到很激動,他欠了一下身,說道:“感謝組織對我的培養和信任,江帆一定牢記廖書記的教導,牢記樊部長的囑咐,與那裡的同志團結合作,坦蕩做人,踏實做事。”
樊文良站了起來,他看了看江帆,衝他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轉身問向衡怎麼安排的,什麼時候出發。
常務副部長向衡說道:“我已經通知了有關人員,等幹部處的人一到,我們馬上就出發。剛纔辦公室已經通知了閬諸方面,剛纔佘文秀來電話,說已經通知了班子所有的成員,上午在家等候。”
樊文良低頭看了看錶,說道:“如果沒什麼要緊的事就先去報道吧,發改辦的工作回來後再交接不遲。”
江帆趕緊說道:“沒事,就是剛纔準備下鄉,廣瑞主任已經安排了,活動取消。”
樊文良說:“個人有什麼困難跟向部長提,組織部,永遠是幹部們的孃家。”
江帆說:“沒有困難。”
樊文良說:“那就走吧,別耽誤着了。”說着,再次跟江帆握手:“我就不送你了,有事常聯繫。”
江帆非常有自知之明,樊文良如今是省委領導,他怎麼可能送自己呀,再說,樊文良是個原則性非常強的人,即便跟江帆私交甚密,也不會做出出格的舉動。再說,常務副部長送他上任就夠用了。
樊文良出去了,組織部幹部一處處長走了進來,江帆見過,因爲回來述職都是這名處長接待的。處長跟江帆握手,表示祝賀。江帆謙遜地說:“請多支持。”
客套完後,向衡副部長說:“時間不早了,咱們出發。”
江帆和處長跟在向衡的身後,就下了樓,走出常委樓。向衡部長的車早就等在院子裡。
頭上車前,江帆說道:“我先給申主任打個電話吧,他還不知道呢。”
向副部長就伸手示意。
江帆掏出電話,來到一旁,打通了申廣瑞辦公室的電話,向申廣瑞簡短地彙報了一下省委對自己的任命,馬上就去閬諸報道,等他從閬諸回來再辦工作交接。申廣瑞向他表示祝賀,並說交接工作不急,先去報道。
就這樣,江帆在省委組織部副部長向衡和一名處長的陪同下,踏上了去閬諸的路途。
路上,向衡簡短地給江帆介紹了閬諸的形勢,江帆這才知道閬諸市長被雙規的消息。向衡沒有跟他具體說閬諸市長犯了什麼錯誤,但是江帆知道肯定跟建這個辦公樓羣有關係,早就聽說閬諸老幹部告官的事。聯想到前段時間省委廖書記在給黨校學員講課時透漏出了信息,反腐,是這任省委班子整頓幹部紀律重要的手段,而且毫不手軟,目前江帆知道就已經有兩位正廳級幹部下馬了,一個是翟炳德,如果說翟炳德是被別的案子牽扯出來的,在對他進行的處理上多少有些被動和迫不得已的話,那麼閬諸自己的那位前任,則是省委主動做出的決定。
至此,他終於明白了剛回來時,樊文良說不要急於進入角色的暗示了。可能,那個時候樊文良對他的工作就有考慮,因爲自己之前說過,哪兒都不去,就去閬諸,去閬諸幹什麼都行。
眼下,他來不及想其它的事,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離省城一百多公里以外的那個城市上了。
江帆跟這個向衡見過兩次面,第一次是回來述職,第二次就回來報道,這應該是第三次。所以,就想更多地知道一些閬諸官場的情況,他說道:“向部長,我對閬諸一無所知,請您再給我介紹一下那裡的情況好嗎?”
向衡看了一眼江帆,他似乎是在等待江帆這句話。對於江帆,除去組織部,省裡沒有幾個人知道他這個人的,只是他這次回來,纔多少引起少數人的關注。他原來只是錦安下屬一個縣級市的市長,後來調到市統計局任黨組書記,後來支邊,關係被特別地提到省委組織部,對於這個躺在省管幹部名單上的人,幾乎沒人關注過他,更沒有人見過他,只是每年年底,組織部幹部處會收到江帆的一份述職報告。誰又曾想到,就是這樣一位名不見經傳的人,因爲表現優秀,在外地被破格提級,回來後已然是正廳級幹部了,而且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出任閬諸市市長。不得不說,這是一匹政壇上的一匹黑馬。
讓這位副部長感到奇怪的是,這匹黑馬,沒見跟誰走得近,如果追本窮源,他也只是跟部長樊文良曾經在一起搭過班子,但是以樊文良的能力,如果把江帆舉起,似乎有些力不從心,看來,還不光是樊文良一個人的力量,這個傢伙肯定是上邊有人,但如果上邊有人,當年何必還去支邊啊?
相信眼下肯定會有不少的人,對這匹黑馬以及他身後的背景在進行挖地三尺的研究。向衡當然也不例外。所以,他也很樂意跟這位未來的政壇精英拉近關係,就說道:“閬諸是全省有名的文化大市,京州大學就坐落在閬諸,是知識分子云集的地方,我剛來京州省工作的時候,就很納悶,省屬大學不在省城,卻在錦安和閬諸,這是別的省沒有的現象。後來才知道,省府是後來建的。閬諸最近十來年發展很快,經濟增長也是在全省排上名次的,你剛支邊回來,就被省委安排在這個市長位置上,一方面說明省委對你的器重,另一方面說明你具備這樣的能力,我見過你的簡歷,在職博士研究生學歷,眼下這個浮躁的時代,你還能靜下心來讀書,而且全部是業餘時間,的確不得不佩服你的毅力。”
江帆苦笑了一下,說道:“您過獎了,支邊生活比較單調,不像內地,我在那裡舉目無親,其它應酬很少,所以空閒時間就多了些,我這個人也沒別的愛好,只能讀書。再說,在職博士學位好混。”
向衡看了他一眼,笑笑說:“好混?我沒見幾個混出來的,就是咱們省黨校函授班,我都沒見幾個人能堅持下來,你太謙虛了。”
江帆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
向衡知道他想聽什麼,就認真地說道:“閬諸的辦公條件目前是在地級市中最好的,新建了三棟辦公大樓,非常氣派,呈‘品’字形。只是,氣派是氣派了,每年的維護費用也會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再有,就因爲這個辦公大樓,前任市長聶文東栽了進去,在工程招標過程中,涉嫌違紀,被老幹部們實名舉報。閬諸的老幹部向來就有告官的傳統,申廣瑞的前任就是被老幹部告下臺的,包括申廣瑞本人,也曾多次被告過,所以,剛纔樊部長才說,讓你去了後,要善於團結這些老幹部,多跟他們溝通,遇到需要決策的重大事件,和他們通個氣,溝通一下,取得他們對工作的理解和支持。”
江帆點點頭,說道:“謝謝您的提醒,我會的。您看,我剛支邊回來,對咱們省的情況還真不瞭解,而且以前也都是在基層工作,您再給我介紹一下市委書記的情況。”
向衡說道:“市委書記佘文秀,是從其它市平調過來的,接的申廣瑞,他和聶文東是同時被省委任命的,是一天報的道。是個老書記,年歲比較大,而且性格比較和善,但工作稍軟一些,市長聶文東是屬於開拓型的幹部,工作有魄力,有想法,敢幹,這也是當初搭配閬諸班子人選時考慮的主要因素,目的就是讓他們在工作中能做到互補,最大限度發揮幹部們的潛力。哪知道,沒幾年的功夫,就……”
說到這裡,向衡不往下說了。
江帆感覺向衡說的很客觀,不帶有任何自己的個人色彩,也可能有組織紀律的約束,更主要的還是跟江帆不熟,他能給江帆介紹一些閬諸的情況已經是不錯了。”
江帆不再問其它的了,向衡已經是破例了,他說道:“謝謝您告訴了我這些,不然我對閬諸什麼情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