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辛一直告訴自己,她完全把他那個三天後的約定拋在腦後,但是騙誰啊?她就連在刷某棟辦公室大樓的馬桶時都還在想這個問題。

她小小的圓臉躲藏在口罩後頭,戴着塑膠手套的手抓住刷子,拚命把馬桶刷得晶亮。

「小辛,哇塞!你今天這麼有精神。」雅文拿着抹布,在上頭噴了些強力酵素清潔劑,邊抹門邊道:「怎樣?吃了興奮劑啦?」

「我是想到今天就要領薪水了,所以格外有勁。」她不好意思說自己把馬桶幻想成那個可惡的男人的臉,纔會用力刷刷刷。

「對喔,你這個月出勤次數滿滿,一定領不少錢吧?」雅文哀聲嘆氣,「我這個月又是請假又是休假的,錢一定快被扣光了。」

「你不是說享受青春比較重要嗎?」小辛調侃她,把攻擊火力轉向下一個男生用的馬桶。

「悔改總是不嫌晚的。」小辛開玩笑道:「你可以從下個月繼續努力。」

「可是我男朋友已經訂好了去綠島浮潛四天三夜的行程耶!」雅文慘叫。

「那我也幫不了你了。」她再噴了一些清潔劑在馬桶邊緣,刷刷刷。

「小辛,不如你借我五千塊吧?下個月領薪水我就還你。」雅文走到她身爆輕拉她的袖子,拚命撒嬌。

「不行啦,我這個月荷包也嚴重透支……」

「你?平常只喝白開水、吃一碗燙青菜或啃御飯糰過活的人,你甚至連上下班都騎三十分鐘的腳踏車,你怎麼可能會沒錢?」雅文不敢置信的盯着她,「你是不是怕我欠錢不還?不會啦,我跟你保證,真的下個月一領薪水就還你。」

「對不起,我這個月的薪水真的已經被借走了。」小辛嘆了一口氣,「對不起,下個月如果你還有需要的時候,我一定借你。」

雅文揮了揮手,「啊,算了、算了,你只要說謊就會結巴,所以我相信你真的沒錢。」

「呵呵呵。」她只能傻笑。

晚上下班後,她領到了兩萬八千五百六十元,快樂的買了一堆煮火鍋的食材回家。

巧姊又跟她借兩萬了,看來今天吃完這頓犒賞自己的大餐後,接下來她得勒緊褲腰帶過活了。

哎呀,沒關係啦,反正她還有泡沫紅茶那兒可以打工,多少賺點伙食費也不錯。

想想,小辛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哈羅,我回來了。」她看着溫暖的燈光,知道家裡有人等門的感覺真好。

不再是一進家門得自己打開燈,迎接一室的孤獨清冷。

雖然——

「嗨。」雲巧正在擦眼淚,聞聲擡頭,給了她一個淚汪汪的笑容。

「巧姊,你還在想不開嗎?那種男人真的不值得你留戀的。」已經數不清幾百次重複過這句話了,從她十五歲,巧姊十七歲開始。

雲巧長得纖細秀氣溫柔,個性也是,所以每一段戀情都是那個全心全意付出,到最後還被重重傷害的人。

有時候小辛真是搞不懂,女人難道就只能爲男人活嗎?

「我真的愛他,但我不知道他爲什麼不要我,還這樣傷害我……」雲巧又掩面哭泣起來。

小辛放下手上沉甸甸的購物袋,坐在她身爆心情沉重,但同時也有一絲火氣冒了上來。

「我真的不得不說,是你讓那些男人這樣無情對待你的。」她再也不想徒勞無功的一味安慰了,巧姊必須要認清事實。「真的夠了!你還要爲那種沒心沒肝的男人哭多久?你知道都是你寵壞他們的嗎?讓他們根本不用對這段感情負責,還吃你的、用你的……到最後他們只會把你當媽,不會當成需要呵護的女朋友。」

雲巧如遭電極,傷心的痛哭了起來。「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難道我不應該對他們好嗎?難道我對人好,又受到傷害是我活該嗎?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你談過戀愛嗎?你知道受傷的感覺嗎?」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讓你傷心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再沉浸在一段沒有意義的回憶裡。」她握住雲巧冰冷的雙手,鼻頭也微微泛酸。

「你不懂,我真的愛他啊!」

「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但是我知道人要先自愛,纔會有人愛你,更何況真正的愛情不應該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巧姊,你已經這麼痛苦了,爲什麼還要苦苦想着他?」

「不要再說了!」雲巧忿忿然的抽回手,憤恨的瞪着她,深感受傷。「我知道你都在心裡笑我笨,對不對?」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她呆了下,急急解釋。

「我知道我欠你很多,無論是金錢還是人情,可是我會想辦法還給你的,我請你幫忙不表示我就得接受你的侮辱!」雲巧秀氣細緻的臉龐扭曲了,對她咆哮大喊,「你真的好過分,以爲借我一些錢,就有權利教我該怎麼過我的人生嗎?你又憑什麼批評我的男朋友?他其實對我很好,都是你從中挑撥我們,讓我懷疑他,讓他受不了壓力纔會劈腿,這一切全都是你害的!」

小辛震驚地站了起來,臉色蒼白不敢相信地盯着她。

這是平常溫婉柔弱的巧姊嗎?她怎麼可以這樣顛倒是非黑白?而且她的男朋友劈腿跟她有什麼關係?這這這……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她看雲巧哭得快斷氣的模樣,實在也不忍心,連忙放柔了聲音道:「好了、好了,你不要想太多,我等一下去煮火鍋,我們來吃一頓熱騰騰美味的火鍋,吃飽了心情就會好一點了。」

「這麼熱的天氣,你居然要我吃火鍋?而且我哭到喉嚨好痛,你怎麼可以故意煮這麼燙的東西?」雲巧猛然擡頭,氣苦的瞪着她。「你適意的對不對?你想趕我走是不是?你直接說就好了,用不着這樣拐彎抹角。」

小辛聽得目瞪口呆,「我我……我根本……不是這樣啦!」

「嗚嗚嗚……」雲巧又趴在沙發椅背上痛哭失聲。

「呃,巧姊,你不要再傷心了……對不起啦,我跟你道歉啦!」小辛覺得自己也快哭出來了。

她又餓又累,又無辜又束手無鉑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啦?

「真是要命。」小辛沒精打彩的煮着粉圓,強忍着打呵欠的衝動。

晚上十點,客人還是絡繹不絕的來買飲料,換作是平常時候,她會覺得做得好起勁,不然就是邊搖飲品邊跟客人哈啦。

可是這幾天幾夜真是熬得她油盡燈枯,原本圓潤可愛的小臉像脫水的水蜜桃,黑眼圈更是長駐她臉上死都不走。

「小辛妹妹,你還好嗎?」店長忙得一頭汗,還是不忘關心她一下。

畢竟現在要找到這麼肯苦幹實幹,笑起來又有人緣的可愛小妹妹已經很難了,尤其小辛妹妹時薪才人八十塊,好用又耐。

像這樣完美的員工如果平常不好好關心照顧一下,要是走了那可就損失大了。

「肚子餓。」她只說出其中一個原因。

「你又沒吃晚餐就直接來上班了?」店長又好氣又捨不得,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傻蛋,你以爲自己是機器人不用吃飯的喔?不要再煮粉圓了,你去幫我們大家買鹹酥雞當消夜……來,這五十塊順道給你買一份糯米香腸吃。」

「哇!好棒哦!」其它忙得團團轉的員工不禁歡呼起來。

「英雄、英雄、偶像、偶像!」小辛樂不可支,拿着鈔票拚命揮。

真是太好了,她居然可以不用花錢就飽餐一頓……啊,真是幸福呀!老天爺果然還是沒忘了保佑她的。

就在這時,店長忽然輕輕用肘撞了她一下,低聲道:「喂,那個站在牆角路燈下,一直狠狠瞪着我們的帥哥是不是在追你啊?他已經站在那裡快一個小時了,視線一直沒離開你……」

「什麼?誰?」她疑惑地隨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霎時胸口一緊,心跳又擂鼓般疾敲了起來。

一身黑衣,高大英挺的至默神情陰鬱的盯着她,黑眸裡燃燒着兩簇火光。

一定是她眼花了,他幹什麼生氣?好象一副在吃醋的樣子……

小辛甩了甩頭,強自鎮定的別過臉,「我不認識他。」

「是嗎?可是他朝我們這邊走過來了。」店長吞了口口水,不知道爲什麼,他後頸的寒毛一陣陣豎立起來。

殺氣!

一定是,肯定沒錯。

「我真的不認識他。」她和他本來就算不上認識,甚至連他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之間唯一的關聯就是那一吻……還有她負責打掃他家,還有他請她吃過一頓飯,還有他曾經對她笑,還有在公園裡他把她扛回家,還有……

哎喲,算一算,他和她之間的「瓜葛」也挺多的。

只是一想起那銷魂狂野的一吻,她的膝蓋忽然有些發軟,只得假借蹲下來脫圍裙的動作,稍稍喘口氣。

「冷靜——」她拚命告訴自己。

「甄、小、辛。」一個絕不容錯認的低沉慍怒男聲在近處響起,殺氣騰騰。

是幻覺、沒聽見……小辛不斷自我催眠。只要假裝沒看到他的人,沒聽到他的聲音就OK了。

「我給你三秒鐘走出來到我面前,否則後果自負。」至默冷冷的開口,「一、二……」

誰理你啊?自以爲是的!她呸了一聲。

「……三。」他緩緩說完,無視於衆人噤若寒蟬的神情,掀開活動式門板,親自進去逮人。

「放開我……你這個惡霸,你到底在幹嘛?」小辛整個人頭下腳上的被扛上他的肩,她的頭都暈了,胃被頂到快吐出來了。「救命啊……」

啊,爲什麼又來了?他是扛她扛上癮了嗎?

至默輕而易舉的扛着她,就像扛一袋米般閒適自在的走出紅茶吧,並且不忘回頭對傻眼的店長、員工和一羣客人微微一笑。

啊,這一朵笑猶如春風吹化了冰雪,陽光穿過厚厚雲層綻放開來,所有人都被這一笑迷了魂。

「人,我帶走了。」他的聲音醇厚如烈酒。

「應該的,應該的。」所有的人——包括店長——不假思索的乖乖點頭,傻笑看着他。

「救……命……」小辛頭更暈了,不敢相信全場竟然沒有一個人跳出來拔刀相助。

她就這樣被扛着丟進黑色轎車裡,然後砰的一聲車門關上,從此駛向那遙遠茫茫不可知的命運。

「王八蛋、臭雞蛋、混蛋、邪暗者、火箭隊、惡魯莫團……」小辛邊啃着香噴噴的烤雞腿,邊往嘴裡塞着香辣有味的義大利麪,邊恨恨的瞪着坐在對面,那個冷酒傲,正在批閱公文的男人。

她罵遍了所有她想得到的壞蛋形容詞,甚至連忍風戰隊、神奇寶貝、魔法咪路咪路等卡通片的惡勢力代名詞都出籠了,可是那個可惡的大魔王完全無動於衷,甚至連眉毛擡都不擡一下。

「不要以爲裝聾作啞我就會這樣算了!」她抓住叉子,氣憤的指着他。

至默連頭都懶得擡,目光仍舊停留在手上的文件。

「還有,綁架是重罪!」她憤然的吞下滿嘴的雞肉和義大利麪,卻沒料到過於大團的食物卡在喉頭間,「嗚唔……」

「吐出來!」他微微一驚,迅速衝了過來,熟練的一手抱住她的腰,有力的大掌就朝她背上重重拍下去。

「咳咳咳……」她差點被拍得斷氣噴血,好不容易嚥下那口要命的食物後,勉強擡頭怒瞪他,「你想乘機打死我嗎?那麼用力幹什麼?」

「也許我應該讓你噎死。」至默臉色一沉,不爽的說。

她沒有發覺自己軟軟的身子正偎在他胸前,他修長的手還扶在她的腰上,此刻他們的姿勢曖昧親暱到了極點。

「我要是直死了,誰來滿足你一天到晚當綁架犯的?」

他瞪着她,「該死的!我不是綁架犯。」

「那你把我捉來你家幹什麼?」

「今晚我們本來就有約,而且是八點。」他咬牙切齒的提醒她,「你讓我足足等了一個小時,又到那家該死的泡沫紅茶店門口等了一個小時,我一直想看你究竟有沒有自覺會出來向我認罪……」

「是你自己說三天後晚上八點見,我又沒有答應你。」她也火大了,認什麼罪?她又沒做錯事,這幾天也快被巧姊的指責搞瘋了,爲什麼全天下的人都要把過錯推到她身上?

難道她長得就是一副背黑鍋的臉?

「你——」他幾乎失控,硬生生將滿腹怒火壓抑下去,聲音地道:「算了,我不打算跟你做口舌之爭,你回去後有認真想過我說的話嗎?」

小辛本想跟他唱反調說沒有,但是在瞥見他殺氣騰騰的眼神時,脖子一涼,還是決定識相一點,不要跟自己的腦袋過不去。

「有,但是我越想越覺得我不可能會是你要找的人。」她很認真的說。

「爲什麼?」他皺眉看着她。

「常常皺眉頭會有皺紋的喔!」她伸手揉揉他緊皺的眉頭,的指腹在觸及他居心的瞬間,他如遭電極,心臟漏跳了一拍,倏地抓住她的小手。

「你在做什麼?」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粗重,英俊的臉龐有一絲不自在。

「沒做什麼啊。」她眨眨眼睛,疑惑的望着他,「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太容易緊張了?還有,渾身是刺的樣子是不容易交到朋友的。」

「我不需要朋友。」他想皺眉,卻又不自覺的剋制住了。「你會不會管太多了?」

「不要這麼說嘛,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自是有緣……」她連忙住嘴,因爲他一副想要動手掐死人的樣子。「呃,對不起,我離題了。」

「對,你離題了。」他臉色很臭。

「對不起,我剛剛要說的是,你看看我的樣子,我的氣質,一點都沒有大家閨秀或是千金的樣子。你應該聽過『豌豆與公主』的故事吧?只要是真正的公主,就算隔着七層牀墊都可以感覺到那顆豌豆而睡不好,至於像我這樣個性的人,就算墊子底下放一整排的榴蓮,我還是能睡得跟豬一樣。」她兩手一攤,「我想你找錯人了,真的不會是我啦。」

至默瞪着她,卻發現自己有點想笑,及時咽回沖動的笑意,語氣冷淡的開口。

「很難說,也許你就是朱德玉,只要有足夠的證據支持這一點。」

「噢。」她圓圓的小臉頓時陷入苦思。

「認真想。」他粗聲粗氣的命令。

「唉。」她真的很苦惱的樣子。

「你努力回想,有什麼是可以證明你或許可能是朱德玉的私密物品?」

「啊?」她已經想到快翻白眼了。

至默嘴角的肌肉莫名其妙的拚命自動往上揚,他駭然的發現自己竟然差點笑了出來。

可是她那有着黑眼圈的小圓臉,在苦苦思索的時候,簡直像極了一隻狸貓,嘴邊還粘着一小條義大利麪,鼻孔因爲剛剛嗆噎到辣面而掛着一小顆晶瑩的鼻涕……

好醜,而且滑稽到了極點。

想笑的感覺就像失去控制熊熊冒出的碳酸汽水,不斷往上衝,他死命剋制也沒有辦法,最後還是勉強清了清喉嚨。

「爲什麼?」她愣了下。

「看到你的醜臉讓我……」想笑。「胃痛。」

「我看到你才作惡夢咧,」小辛登時怒火中燒,猛地推開他站起來。「不用想了,我不是什麼朱、狗的,再見!」

「不準住」他及時抓住她的手臂,微一用力將她擄回懷裡,臉上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凌厲的眸光。「這件事比你所知道的還要嚴重,我絕對不允許你當作一個玩笑!」

「噢!」她跌入他強壯堅硬的胸前,撞得頭暈眼花,胸口的氧氣全被擠了出去。

三四天沒有好好的睡覺,壓力沉重到身心幾乎無法承受,還有好幾餐沒有正常進食,再加上此刻又驚又怒又急的交錯攻擊下,小辛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哇……」她放聲大哭,哭得涕淚縱橫。

剎那間,至默胸口一痛,手足無措了起來,嚴峻的酷臉浮現一抹慌亂心疼,「你、你……別哭。」

「到底要怎麼做你們纔會滿意?你們究竟想怎幺樣?錢、衣服、伴唱機、我這條命統統拿去好了,我已經好累好累了……」她哭得像個悽慘無助的孩子般。「統統都是我的錯,分手的也是我的錯,被男人騙也是我的錯,找不到人也是我的錯,頭痛的也是我的錯,胃痛的也是我的錯……」

她邊哭邊大喊的內容雖然聽得至默一頭霧水,可是他的胸口卻不由自主揪疼了起來,伸手將痛哭的她擁入懷裡。

「噓,別哭了……這不是你的錯,對不起……」他的胸口糾結如火燒,陌生的疼痛和不捨狠狠的鞭笞過他的心。

他想要安慰她,卻不知道該從何安慰起,天知道他這輩子還沒有安慰過任何女人。

至默只能緊緊的擁着她,給予她無言的撫慰。

他結實的胸膛好有安全感,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更像陣陣的安撫催眠聲,淡淡麝香的男人氣息包圍着她,好溫暖,真的……很暖……

在他懷裡彷彿什麼都不用擔心,就算天塌下來也有他頂着,絕對不會有任何一顆大石頭小碎石壓到她。

這就是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嗎?她漸漸停止了哭泣,迷惘卻又奇異安心的偎着他。

小辛有些暈眩、有些醺然迷惑的蜷縮在他懷裡,小臉緊貼着他的胸口,聽着他的心跳,感覺着他的力量。

好象在作夢一樣……

如果這是夢的話,那麼永遠不要醒的話該有多好?

最後,小辛還試乖的回家,自牀底下拖出那隻破舊的小皮箱。

真不知道自己當初爲什麼還留着它?但聽說這隻小皮箱裡裝的就是她所有的私人物品了。

在十六歲以前,她每天都會檢查小皮箱裡的每一樣東西,試着從裡頭找出什麼電話號碼、地址或是人名之類的東西。

她曾經想過,或許自己是失蹤兒童,她的親生父母正在某個地方急着要找到她。

可是……什麼也沒有。

小辛吹了吹皮箱上頭的灰塵,然後打了開來。

皮箱裡的東西很少,一個小小的布娃娃,已經褪色了,圓圓的黑鈕釦眼睛被頑皮的院童揪掉了一個,當時她還哭得要死;一條小碎花手帕,有點髒髒的,可是她老是幻想她的媽媽會憑着這條手帕就認出她,所以有一陣子她總是把手帕綁在手腕上。

還有一本哆啦A夢的筆記本,是十歲那年有個有錢的夫人到孤兒院,送了所有院童一人一套的筆記本、橡皮擦和鉛筆。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這些根本不能成爲什麼證據的吧?」她早知道自己不可能會是朱氏集團的千金,但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如果她不是朱德玉,那麼就表示她還是無法跟她的家人團聚,也沒有辦法跟他再有所交集了……她的心塞滿了又酸又甜又苦的感覺,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小辛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牀沿,仰望着天花板,頹然地吁了一口氣。

她雖然不知道他的身分,但是從他住的昂貴別墅和一身尊貴的氣質中,也能猜得出他的身分背景不凡,而她只不過是個孤兒院出身的清潔工人,根本配不上他。

「什、什幺?!」她被自己方纔大膽的念頭嚇到了。「我怎幺會想到那邊去?」

他是他,她是她,兩個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也不會發生什麼關係。

「好了,事實證明我不是他要找的人,所以一切都結束了!」她努力打起精神,就要將小皮箱合上。

「小辛……」雲巧走進房間,紅紅的雙眼和我見猶憐的姿態令小辛很難再生她的氣。

不可否認的,巧姊那天說的話真的很傷害她,但是想想,巧姊的確是紅顏薄命,吃過比她的苦,所以情緒會失控也是正常的。

小辛有點慚愧,她實在不應該把那件事放在心上的。

「巧姊。」她擡頭笑了笑,「怎麼了?心情還是很不好嗎?不然我們出去看場電影好不好?」

「小辛,你在看什幺呢?」雲巧坐在牀沿,又恢復了溫柔神態,關心地問。

「哦,沒什麼,就是以前在孤兒院的東西。」她有一絲感傷的回答。

雲巧眼眶微紅,「你還留着?」

「那是我的過去,當然要留着。」她忽然衝動地問:「巧姊,你還記得你的父母親是什幺樣的人嗎?你對他們還有印象嗎?」

「我爸媽……」雲巧低聲開口,「印象中,我爸老是在喝酒,我媽則是常躲在牆角哭,後來有一天警察來了,救護車也來了,我爸媽就不見了,接下來的印象是自己被送到孤兒院……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砍殺了對方,很好笑吧?一對夫妻根到殺死對方……這就是我的父母。」

「對不起,我從來不知道……」她驚訝又內疚自責,小小聲道:「對不起。」

「算了,那都是我的命。」雲巧語氣微帶苦澀,「對了,你怎麼會突然這麼問我?難道你找到你的家人了?」

「我不知道,應該不是吧,只是……」小辛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忍不住傾訴出口。「最近發生了一件事,有個人來找我,他說經過調查,我有可能是朱氏集團總裁的孫女兒,但是他要我提供一些小時候帶到孤兒院的私人物品,希望能夠找出其中的關聯。」

「朱、朱氏集團總裁的孫女兒?!」雲巧震驚的瞪着她。

「對啊,就是那個生意做很大,很有錢的朱氏集團。不過想也不可能,我怎麼會是朱氏的千金。」她聳聳肩,不以爲意地道。

「小辛,」雲巧驀地緊抓住她的手,用力之大幾乎把她捏痛了,雙眸發出奇異熱烈的光芒。「小辛!」

「怎麼了?」小辛被她怪異的舉動搞得莫名緊張了起來。「什麼事?你要說什麼慢慢說啊,」

「你去承認你就是朱氏集團總裁的孫女兒,只要你承認了,你就可以變成有錢人家的千金……小辛,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小辛像被蛇咬了般飛快縮回手,不敢置信的望着臉龐因興奮激動而變形的雲巧,驚愕和恐懼令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去告訴那個人,你就是他要找的千金,他會相信你的。」雲巧兩眼放出的光芒,語氣激動,「小辛,你知道那會是多大一筆錢嗎?」

「不,不要!」她猛然推開雲巧,全身激起了一陣。「我怎麼可以做這種事?這是詐欺!是詐騙!而且我明明就不是朱家的千金,我又怎麼能假裝我是?」

「只要你不說,我不是說,沒有人會知道你是冒牌貨,再說你也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就是朱家千金啊!」雲巧逼近她,「小辛,你一定要這麼做,爲了你也爲了我!」

「我不懂……」她倒退一步,頭搖得像博浪鼓。

「你懂!只要成爲朱家千金,你就有用不完的錢,還有高高在上的地位,想要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我不要錢!我也不要地位!尤其這兩樣是藉由欺騙別人而獲得的,我更不可能這麼做!」她倏地站起來,微微,「不要再說了。」

「小辛……你沒有錢還可以活,可是我要是沒有錢就活不了了,我肚子裡有了育民的骨肉,他也有打算娶我,但是我們沒有錢,他還背了一屁股的卡債……」雲巧緊緊抱住她,淚如雨下的央求,「求求你幫我!好不好?求求你救我們一家三口,我肚子裡的寶寶……如果你不幫我,我就只好把寶寶拿掉,那我也不能夠和育民團圓了……」

小辛大受震撼的僵立在當場。

「寶寶?!你、你有寶寶了?」

雲巧點點頭,「已經三個月了。小辛,你忍心讓我把孩子拿掉嗎?這是一條小生命啊!」

寶寶……三個月……天哪……

小辛深受衝擊的呆住了。

怎、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