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 人活一世,總要傻一回
尉妘妗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東宮的。看到嫿姬的那一秒開始,尉妘妗就只覺得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棒子,整個人都暈乎了。
姬文華,是她的噩夢!從來就是她的噩夢!尉妘妗面色慘白,爲什麼這個女人總是這麼陰魂不散呢?
尉妘妗第一次和姬文華打交道是在朱鄞祁十二歲的成人禮上,朱娉婷帶着尉妘妗一道參加了宮宴,那是尉妘妗初次進宮,卻足以讓她終身難忘。
宮宴上,朱娉婷遠遠指着壽星朱鄞祁對尉妘妗說,“妗兒,看仔細了,他以後就是你的夫君!你會成爲他的太子妃!”
進宮的路上,朱娉婷就一直在跟尉妘妗耳提面命這件事情,讓她找機會在朱鄞祁面前露露臉。尉妘妗一直紅着臉低眉順眼地應着。
太子妃這個頭銜,尉妘妗並不在意,因爲她在乎的只有那個當日救她下樹的小哥哥。盼了兩年多,今天終於有機會見到他了,尉妘妗滿心歡喜。
可是看到被諸多官家千金擁簇着的朱鄞祁,尉妘妗卻再也高興不起來了。她以爲她成爲太子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原來那麼多人都在覬覦她的小哥哥,或者說,覬覦着太子妃這個位置。
所有人都知道成人禮,其實是選妃的熱身。今天姬皇后便會替朱鄞祁選出幾名心儀的侍妾來。所以有資格參加宮宴的大臣們都帶了適齡的女兒一道進宮,卯足了勁想將自己的女兒推銷給朱鄞祁。
姬皇后豈會不知大臣們的心思,便故意在宮宴環節安排了一個餘興節目,讓各家千金獻藝爲朱鄞祁祝賀。一來是給各家千金露臉的機會,二來也是考驗她們的實力。
琴音飛揚,炫歌曼舞,吟詩作對,琴棋書畫,各家千金都拿出了看家本領,宴會的氣氛熱烈無比。輪到尉妘妗的時候,尉妘妗卻站着不動。
衆人訝然,朱娉婷皺眉,姬皇后挑眉,站在大殿中心的尉妘妗,成了焦點,所有人都在看尉妘妗,除了朱鄞祁。
“妗兒,可以開始了。”朱娉婷不明白尉妘妗在磨蹭什麼,琴棋書畫,尉妘妗都是個中翹楚,而她精心準備的節目,也足夠讓她脫穎而出。
尉妘妗是在等,等朱鄞祁的注意。因爲她要的不是脫穎而出,而是要贏得朱鄞祁的關注。
尉妘妗深知如果她像別的官家千金一樣,只是長袖善舞一曲,是絕對無法贏得朱鄞祁的青睞的,甚至未必能贏來朱鄞祁的注目。
打從進大殿開始,尉妘妗就一直偷偷關注着朱鄞祁,而她很快便發現朱鄞祁壓根就沒有關注任何一位千金的表演。
各家千金懷揣着小鹿亂撞的緊張,盡善盡美地展示自己的才華時,朱鄞祁的眼神卻不曾飄向她們,哪怕只是一眼。
朱鄞祁的視線看似落在大殿上,事實上卻是直直越過了那些官家千金,落到了姬皇后身邊的那個穿着粉色宮衣的女子身上。
尉妘妗知道她是誰,姬文華,姬將軍的遺孤,姬皇后孃家的侄女。
直到姬文華的視線落到尉妘妗身上,朱鄞祁這纔看向了她。粉雕玉琢的姑娘,一身貴氣的打扮。
尉妘妗對着朱鄞祁露齒一笑,然後迎着他的視線施施然走到朱鄞祁面前。“太子殿下,臣女聽聞太子殿下棋藝精湛,可否與臣女對弈一局?”
朱鄞祁盯着尉妘妗亮晶晶的眼眸,錯愕不已。
與太子對弈?衆人譁然,這京華公主,果然工於心計!可是他們卻想錯了,對弈卻並不是朱娉婷的意思,朱娉婷讓尉妘妗準備的是一曲霓裳舞。
姬皇后似笑非笑地望向朱娉婷。“京華,你這女兒倒是夠大膽!”姬皇后瞭解朱娉婷,這樣冒險的出格,不是她的風格。
朱娉婷波瀾不驚地笑。“孩子有主見,不是壞事!”尉妘妗從來沒對自己說過對弈一事,不然朱娉婷必定會阻止尉妘妗,因爲,朱娉婷知道她的勇敢會遭到拒絕。
果然不出朱娉婷所料,回過神來的朱鄞祁無情地拒絕了尉妘妗。“尉小姐,吃飽了,本宮都還沒飽!”對弈,可不是片刻的事情,更何況朱鄞祁也沒有心情在衆人面前耍猴。
朱鄞祁此言一出,全堂鬨笑。尉妘妗這是自作聰明瞭!
尉妘妗也笑,卻並未退縮。“殿下,臣女只要殿下一盞茶的時間。”一盞茶的時間,也不過別家千金施展才藝所需的時間而已。
一盞茶,擺個棋盤都不夠!朱鄞祁凝眉,卻對這個尉小姐所謂的對弈,產生了幾分好奇。“你確定?”
“臣女確定!”尉妘妗笑得越發美麗動人了,也不等朱鄞禎答應或拒絕,便轉身離去。“殿下稍等片刻!”
朱鄞祁挑眉望着尉妘妗的背影不語,他以爲尉妘妗是取棋盤了,可出乎意料,尉妘妗卻是信步走到了一張桌子面前,提筆揮毫潑墨起來。那是某位千金剛剛作畫準備的書桌。
不是說對弈麼?這尉妘妗在幹嘛?這麼跑去畫畫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挑了起來。
尉妘妗畫得很快,不大一會兒就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再次走到朱鄞祁面前。“殿下請!”
尉妘妗這是要跟他紙上對弈嗎?這個倒是有意思。不過就算如此,一盞茶似乎也不夠吧!頂多只是個開局。此刻,朱鄞祁的好奇心已經完全被挑起了,他依言站起身來,跟着尉妘妗走到了書桌面前。
如朱鄞祁所料,宣紙上畫的是一副棋盤,可出乎他預料的是,尉妘妗畫的不單純是棋盤,而是一局棋,一局下了一半的棋,黑白二子旗鼓相當,沒有太多的偏差。
“殿下請!”尉妘妗笑意盈盈地遞了一支毛筆給朱鄞祁。“殿下請選棋。”
按慣例,黑子先行。朱鄞祁接過筆。“尉小姐先請!”一來女士優先!二來,棋盤上,黑子相對更有優勢。在這是個你追我趕的圍堵遊戲裡,朱鄞祁充分展現了他的紳士風度!
尉妘妗抿脣一笑,眼神越發明亮了,似乎還有淺淺的溫柔不斷蔓延開來。“謝殿下!那臣女就不客氣了。”
尉妘妗堅定地落筆,朱鄞祁緊隨其後。原本喧鬧的大殿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注意着尉妘妗和朱鄞祁,他們看不清棋盤上無聲的廝殺,只能看到朱鄞祁和尉妘妗之間的眉目傳情。
眉目傳情。是的,在外人看來果真如此。尉妘妗眸光流轉,望着朱鄞祁的眼眸裡是毫不掩飾的愛戀和溫柔。而朱鄞祁,隨着棋局的推進,他的表情從一開始的疏離到後來的驚訝,再到欣賞,最後是心悅誠服的淺笑。
一盞茶時間,不多不少。
“尉小姐,好棋藝!”放下筆的時候,朱鄞祁無限溫柔地說了這麼一句,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欣賞。
“殿下謬讚了!臣女輸得心服口服!”尉妘妗的臉有些紅,望着朱鄞祁的美眸越發明亮了。
朱鄞祁深深地望了一眼尉妘妗,回到了座位。而尉妘妗則是小心翼翼地將宣紙收進了懷裡。
朱娉婷的臉上笑意深深。尉妘妗竟然征服了朱鄞祁,不愧是她朱娉婷的女兒!
“皇后娘娘,看來咱們可以開始準備他們的婚事了。”朱娉婷望着姬皇后,笑得格外春風得意。
姬皇后的眸光閃了閃,卻並未反駁。“親上加親,皇上想必會高興的。”
站在姬皇后身邊的姬文華聽到這句話,眼眸倏然一沉,不由自主地絞緊了手中的宮帕。朱鄞祁明明說過,他的太子妃之位會留給她的……可剛剛朱鄞祁看尉妘妗的眼神,極大地引起了姬文華的不安。
朱鄞祁不討厭自己,這樣的認知,讓年少的尉妘妗雀躍無比。宮宴結束,朱娉婷去和皇后等人道別,尉妘妗獨自站在不遠處的涼亭發呆。二人對弈的宣紙,被尉妘妗當成寶貝一樣緊緊護在懷裡。
沒有人知道那場對弈誰輸誰贏,也沒有人知道宣紙上的秘密,除了尉妘妗自己,哦,或者還有朱鄞祁。那個棋局是尉妘妗精心設計的,不爲較量棋藝,只爲表白心意。
看似平淡無奇的棋局,其實暗藏秘密。棋局結束,黑白二字的排列,巧妙地拼出了心心相映的圖案。朱鄞祁之所以放下筆,是因爲他看懂了那個秘密,看懂了尉妘妗的小心思。
這注定是一局沒有勝負的棋!因爲尉妘妗總是對他步步緊逼之後,又故意在緊要關頭放開缺口。朱鄞祁一開始以爲她是在謙讓自己,後來才知道,尉妘妗是在故意引導自己作畫。
這樣的棋,對朱鄞祁來說是十分新鮮的體驗,他從不知道,棋還可以這樣下,美得像幅畫。最後看到那兩顆心,坦白說,朱鄞祁十分震撼。
尉妘妗這是在對自己表白!如此大膽,如此獨具匠心。朱鄞祁的心瞬間就軟了。十二歲的孩子,對愛完全懵懂的年紀,尉妘妗卻讓朱鄞祁把她記在了心裡。
尉妘妗滿腦子想着朱鄞祁,連身邊有人靠近都沒發現,一雙素手毫無預警地將她推入了水中。
倉惶落水的尉妘妗只來得及看清那抹身着粉色宮衣的倩影快步離去。
被救起的尉妘妗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所有都以爲她是受到了驚嚇,卻不知道她哭是因爲懷裡畫着心心相印的宣紙,成了廢紙。
丞相家的千金落水,這樣的大事,自然是要查的。可是那樣的粉色宮衣在大明皇宮隨處可見,兇手並不能那麼輕易抓到,找到了宮女也並不一定能追到幕後兇手。
畢竟今日的尉妘妗太出風頭,任何一個嫉妒她的官家千金,都有可能成爲嫌疑犯。事情最後不了了之。
可尉妘妗不傻,她心中一直有一個懷疑對象。當日宴會之上,姬文華穿的也是那樣一襲粉色宮衣。
懷疑對象鎖定姬文華,並非是尉妘妗多心,而是因爲她落水之時,聽到推她的人說了一句,別妄想了,你永遠得不到鄞祁的愛。
敢堂而皇之稱朱鄞祁爲鄞祁的,在這個大明皇宮,除了明德宗和姬皇后,就只有姬文華這個伸手朱鄞祁傾心的青梅了。
可是,尉妘妗並沒有將這件事情說出來,也並沒有追究姬文華的責任。因爲,那樣只會讓朱鄞祁認爲她是故意栽贓。
而這句話,在尉妘妗嫁給朱鄞祁後,姬文華也無數次對她說過。別妄想了,你永遠得不到鄞祁的愛。
一語成讖!姬文華這句話是對尉妘妗下的詛咒!
在漫漫歲月裡,但凡朱鄞祁向尉妘妗靠近一步,姬文華就會跳出來橫亙在他們之間。尉妘妗永遠也走不進朱鄞祁的心裡,因爲總有一個姬文華,在她面前擋着路!
那是一個無法解開的詛咒,就算姬文華死了,還是解不開。對上姬文華,尉妘妗永遠是完敗的那個!永遠都是!
看,這一次,朱鄞祁好不容易朝她邁進了一步,姬文華就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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脣齒之間還殘留着朱鄞祁的溫柔,可尉妘妗知道,她與朱鄞祁只會越來越遠,他們永遠也無法像沈夢璐和朱鄞禎那樣心心相印。
可是爲什麼,明明已經決定放手,心卻還是那麼痛呢?尉妘妗伸手捂住臉,有大顆大顆的眼淚透過指縫不斷滴落下來。
朱鄞祁將失魂落魄的尉妘妗抱回東宮之後,便轉身去吩咐宮人給尉妘妗準備暖身薑湯了。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尉妘妗哭得像只被遺棄的小貓的模樣。
朱鄞祁站在門口看着那個縮卷着身子,無聲哭泣的尉妘妗,一顆心直髮抽。這樣的畫面,朱鄞祁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可卻從來沒有像這一次這樣讓他覺得那麼難受。
像是有一隻貓,不停地在他心上撓着。不輕不重的撓,卻有着讓人窒息的痛。
朱鄞祁在門口站了許久。最後還是踏進了宮殿,輕輕搭上了尉妘妗聳動的肩頭,將她往自己懷裡帶了帶。
“齊妃,不用害怕,她不是華妃。”朱鄞祁輕聲開口。他知道嫿姬的出現對尉妘妗的打擊很大。姬文華是殺死龍兒的兇手,僅是這一點,就足夠讓尉妘妗崩潰。
尉妘妗一怔,旋即便譏誚地笑了。她伸手推開了朱鄞祁。“你最好祈禱她不是姬文華,不然,我會親手殺了她!”
是的,她不應該害怕,不需要害怕。相反的,應該害怕的人是姬文華纔對!如果嫿姬真的就是姬文華,那麼,太好了,她終於有機會報仇了!
想到龍兒,尉妘妗的眼眸瞬間冷了幾分。是了,如果是姬文華回來了,那麼她該高興纔對!她要報弒子之仇!
她的龍兒,雖然身上流着屬於朱鄞褶的骯髒血液,可無論如何都是她十月懷胎辛苦誕下的孩兒。身爲母親,爲自己的孩兒報仇,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朱鄞祁倒是沒有想到會從尉妘妗口中聽到這樣兇狠的話,一時有些愣。
“齊妃,冤冤相報何時了。”朱鄞祁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只好吶吶地說了這麼一句。
尉妘妗的臉色陡然一沉,她死死地盯着朱鄞祁,譏誚地笑了。“朱鄞祁,龍兒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可以無所謂。可是我不行,我是龍兒的母親,我一定會爲龍兒討回公道!”
這是尉妘妗第一次在朱鄞祁面前提到龍兒的身世。聽到尉妘妗這樣輕鬆地說出龍兒不是你的孩子這句話,朱鄞祁竟覺得有些承受不住。
“齊妃,沐妃不是說過,滴血驗親不可信。”朱鄞祁有些艱澀地反駁。他從來不願意去想龍兒不是他的親身骨肉這件事。
聞言,尉妘妗臉上的譏誚更深了。“是,不可信,可是再怎麼樣,龍兒也不可能是你的孩子。”
“爲什麼?”朱鄞祁奇怪,尉妘妗哪來的篤定?
爲什麼?尉妘妗開始笑了,笑聲裡卻只有無盡的寒意和嘲諷。“朱鄞祁,我們成親以後,你臨幸過我幾次呢?我懷孕前的那個月,你只在我宮中歇了兩次。你覺得,你的命中率會這麼高嗎?”
朱鄞祁天天跟姬文華廝混,都沒讓姬文華懷孕。龍兒又怎麼可能會是她的孩子?
朱鄞祁啞然,只有兩次嗎?他根本記不清了。
“那也不一定……”朱鄞祁的聲音越發乾巴了。他可以接受景軒不是他的兒子的事實,卻不能接受龍兒不是他的兒子一事。
“齊妃,逝者已矣,就不要再追究這些了,好嗎?”就當龍兒是他的兒子,這樣難道不行嗎?他們何必要在龍兒的身世上做無謂的糾結。
“不好!”尉妘妗有些怒了。
怎麼可能不追究呢?她的恥辱,全是朱鄞祁和姬文華帶給她的。就是因爲朱鄞祁夜夜與姬文華廝混,纔給了朱鄞褶趁虛而入的機會。
當想起朱鄞褶說,朱鄞祁給不起的溫柔,我來給你這句話的時候,尉妘妗內心裡突然充滿了對朱鄞祁的憤恨。
一直以來,尉妘妗都在極力避免想起那些黑暗的過往,極力避免自己對朱鄞祁去產生與愛無關的情感。可是這一刻,內心波濤洶涌的恨意襲來,瞬間將尉妘妗滅頂了。原來朱鄞祁真是這樣一個可惡可恨的人!
爲了一個與姬文華有着同樣面孔的女人,朱鄞祁竟然可以這麼輕描淡寫地對她說,逝者已矣。
逝的是她的兒子啊!是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孩子啊!怎麼能說忘就忘!怎麼能說不追究就不追究!
尉妘妗恨恨地盯着朱鄞祁,冷冷地吐出一句話。“朱鄞祁,如果是我殺了姬文華的孩子,你會不會跟她說,逝者已矣?會不會勸她不要找我報仇?”
朱鄞祁的眼眸陡然睜大,尉妘妗這個問題,只讓他一陣發寒。“齊妃,不要做這種無謂的假設……”.
無謂的假設?尉妘妗冷笑不已。“你不會!你絕對不會勸姬文華不要報仇!相反你,你會替她報仇!如果死的不是龍兒,而是景軒,如果殺人的不是姬文華,而是我,那麼你一定會毫不猶疑的殺了我!”
朱鄞祁顫抖不已,尉妘妗這句話像是千斤錘一樣重重地砸中了他的腦袋,讓他一陣眩暈。朱鄞祁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兩步,慘白着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尉妘妗看到朱鄞祁大受打擊的模樣,突然就大笑起來。不同於一貫的溫婉淺笑,尉妘妗這次的笑帶着某種程度的癲狂。
哈哈哈哈哈……突兀的笑聲在靜謐的宮殿裡顯得格外驚心。
“齊妃,你……你笑什麼?”朱鄞祁沒有見過這樣失去理智的尉妘妗,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笑什麼?尉妘妗沒有回答,只是一直笑,直到笑出了眼淚。她是在笑自己,笑自己的癡,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執迷不悟,笑自己到了此時此刻,竟還是放不下朱鄞祁。
傻啊!真傻啊!爲這樣一個男人傾盡一生。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人活一世,總要傻一回!
尉妘妗小心收好了眼底的情緒,擡手擦乾了眼角的淚花,眸光仇恨地瞪着朱鄞祁,吐出一個冰冷刺骨的字。“滾!”
滾!尉妘妗突然不想再見到朱鄞祁這張臉,不想再見到朱鄞祁。此時此刻,朱鄞祁站在她面前,只會讓她想起那些噁心的,痛苦的,黑暗的過去。
尉妘妗突然散發出來的強烈恨意,讓朱鄞祁不由得瑟縮了一下。“齊妃……”
“不要叫我齊妃!”尉妘妗極快地打斷了朱鄞祁的話,“我們已經和離了!恩斷義絕,互不相干!”
恩斷義絕,互不相干。這句話,尉妘妗一天之內對朱鄞祁說了三遍,卻從來沒有像這一句那麼堅定,那麼真心過。
“我不和離!”朱鄞祁來不及思考,這句話便脫口而出了。
尉妘妗一愣,連朱鄞祁自己都呆了一秒。可是很快,朱鄞祁便釋懷了,對,他不和離!
“我不答應和離!”朱鄞祁重複了一遍,眼眸裡多了一抹堅定。
尉妘妗譏誚地揚脣。“隨便你,大不了等你死了,我當*!”
“你……”朱鄞祁被尉妘妗氣笑了。“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當*的!”
尉妘妗一窒,然後繼續用冷淡的聲音回到。“隨便你,祝你長命百歲!現在你可以滾了嗎?”
“如果我不走呢?”朱鄞祁盯着尉妘妗。
“隨便你!”尉妘妗的神情越發淡漠了。“我要睡了,你自便!”尉妘妗說着便顧自背對着朱鄞祁躺下了,沒有再開口說話。
望着尉妘妗單薄而冷漠的背影,朱鄞祁的眸光一點一點暗淡下去。難道,他們要就此結束了嗎?他好不容易纔下定決心和尉妘妗重新開始啊……
朱鄞禎見到嫿姬是在第二天中午了。姬皇后派人將朱鄞禎請到了朝鳳殿。
一進朝鳳殿看到的畫面,讓朱鄞禎有片刻怔忡。嫿姬已經換上了大明的宮服,低眉順眼地站在姬皇后身邊,宛如昨日重現。
許多年前,在姬文華嫁做人婦之前,她就一直是以這樣沉靜的姿態站在姬皇后的身邊,靜若處子,宛若白蓮。而姬文華,正是用那樣柔美的模樣,欺騙了所有人。誰能想到呢,那樣嬌柔如蓮的姬文華,竟有着那樣一顆惡毒的心。
不過朱鄞禎很快便調整好了表情,神色平靜地朝姬皇后見了禮。“母后招兒臣來,可是有什麼急事?”
姬皇后望了嫿姬一眼,伸手招朱鄞禎坐下,然後示意嫿姬斟酒。“沒什麼事,就是想叫你一起用個午膳。”
朱鄞禎的臉色瞬間就變得不好看起來了。讓這個嫿姬和他們一起用膳,姬皇后的的心思,實在不需要深究。
“母后,兒臣很忙,還有很多奏摺要批閱,兒臣先告退了。”朱鄞禎毫不客氣地站起身來,直接拒絕了姬皇后的美意。走出兩步,朱鄞禎又站住腳步。“母后,不要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
和朱鄞禎不一樣,姬皇后和朱鄞祁對姬文華傾注的感情,足以讓他們包容和原諒姬文華的一切過錯。姬皇后在姬文華很小的時候,就把她養在身邊,雖說也曾拿姬文華當過棋子,可是卻並不妨礙姬皇后對她的真心相待。
姬皇后自己或許都沒發現,她內心裡其實早就將姬文華當成了女兒。天下沒有不寬容的母親,只有不懂母愛的女兒。沒有一個母親會計較女兒的過錯,姬皇后也一樣。
姬文華與朱鄞祁的事,雖然讓姬皇后痛心,可是骨子裡,姬皇后卻也覺得,那樣的悲劇是她一手造成的,當年若不是她違背諾言,將姬文華指給朱鄞禎,那麼一切的悲劇都不會發生。朱鄞祁朱鄞禎兄弟的反目,姬文華朱鄞祁之間的**,都不會存在。
一旦有了內疚,人便會想要去做出補償。姬皇后正是如此。看到這個與姬文華長得一模一樣的嫿姬,姬皇后便忍不住轉移了感情。
心思被戳穿,姬皇后有些尷尬。“禎兒,你別誤會,她不是華妃……”
朱鄞禎轉過身子,盯着姬皇后。“誤會的怕是母后吧!她是誰,她長了誰的臉,這些根本不重要,重點是,母后別忘記她的身份。母后莫要對一個貢品太親近了,小心她是毒蛇化身,反咬你一口。”
要論姬皇后和姬文華的關係,或許用農夫與蛇來形容,是最恰當不過的。可悲的是,姬皇后是個善良到蠢的農夫,被毒蛇咬過一次,竟還不長記性。
姬皇后頓時語塞。朱鄞禎提醒得沒錯,是她太大意了。看到姬文華的臉,就有些亂了分寸了。
聽到朱鄞禎這話,嫿姬變了臉色,不過擺到面上的卻是一張楚楚可憐的臉。“太子殿下,嫿姬初來乍到,有失禮之處,還請殿下多多包涵!”
朱鄞禎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桌上的酒杯。“初來乍到就這麼懂我們大明皇宮的禮節,番族國主果真有心啊!”剛剛姬文華替他斟完酒的時候,習慣性地屈了屈身,那是極其標準又極其規範的宮人禮儀。
嫿姬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這麼快,就露出破綻了嗎?
“太子殿下,嫿姬不懂您的意思。”嫿姬裝傻。
朱鄞禎也不戳穿,只是轉身就走。“母后,兒臣告退了!”
出了朝鳳殿,朱鄞禎並不着急回御書房,而是朝鳳殿不遠處的避風亭停下了腳步,隱匿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嫿姬一定會來找他,朱鄞禎知道,所以他在等。
果然不出朱鄞禎的預料,嫿姬很快便也從朝鳳殿出來了,步履匆匆地朝御書房的方向奔去。朱鄞禎的眼眸一暗,不用上前確認,朱鄞禎已經可以確定一件事情了,這個嫿姬,果然與姬文華密切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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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鄞禎尾隨了嫿姬一段時間,直到途徑一個僻靜的角落,朱鄞禎才現身攔住了她的去路。
“爲什麼回來?”朱鄞禎開門見山地發問。姬文華既然沒死,就該遠遠躲開,何必回來給人添堵,自找死路。
嫿姬一愣,知道朱鄞禎是已經發現她的真實身份了。
“太子殿下,嫿姬是奉王子殿下之命,進宮來的。”嫿姬牽強地狡辯。
“你是怎麼離開的?”朱鄞禎沒有理會嫿姬,只是顧自提出了問題。當年的姬文華明明身中劇毒,不治身亡,風光大葬,爲什麼竟然會沒死?朱鄞禎十分好奇。
嫿姬咬住下脣,眼神變得閃爍起來。“太子殿下,嫿姬聽不懂。”
嫿姬咬住下脣,眼神變得閃爍起來。“太子殿下,嫿姬聽不懂。”
聽不懂?朱鄞禎嗤笑。“聽不懂就算了。”朱鄞禎轉身便走。如果姬文華要一直裝傻,那麼就沒有談話的意思了。
他已經確定了一點,嫿姬便是姬文華!而至於姬文華當年是怎麼離開得都好,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既然她回來了,那麼就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吧!
朱鄞禎沒走兩步,就被嫿姬扯住了袍子。
昨天在宮宴上,只是遠遠見了景軒一面,這讓姬文華覺得很不滿足。遠在異鄉的那些年,姬文華心中最最牽掛的就是她的兒子,景軒。
當年是怎麼離開的?其實這個問題,姬文華回答不了朱鄞禎。她毒發身亡是事實,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有死而復生的一天。當年姬文華醒過來的時候,人已身處在番族境內。姬文華一度以爲她是來到了地獄。可事實證明,她所到的地方,比地獄更可怕!
當年姬文華睜眼看到的第一樣東西,就是一具屍體,一具她自己的屍體,姬文華整個人都懵了。她以爲自己死了,可事實上卻還活着。她以爲自己活着,卻與死人無疑。
姬文華後來才知道,將自己從棺材裡帶出來的是朱鄞褶,而讓自己死而復生的,是番族國後娜塔莉婭。而她則是娜塔莉婭的實驗品,第一個成功的實驗品。那時娜塔莉塔的換身術尚在修煉階段,而從此,姬文華便淪爲了娜塔莉婭修煉換身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