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初秋懶懶的陽光透過綠紗窗折進了室內,小小蘇捧着一碗藥推開了那扇老舊斑駁的門,顧空梨已經拋下那些舊俗往事來到了這裡,當她駕駛着直升機離開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一個天氣,鴻雁高飛,萬里無雲,晴空朗朗,她出房間的時候,還聽見白霜笑着說,這樣好的天氣,肯定是一個好兆頭,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是一個好兆頭,但是顧空梨的離開,卻也是真真實實的。
小小蘇與顧空梨一同回了皇島,在這個老舊斑駁的院落裡,或許誰也不會想到。
顧空梨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她摸索着來到門外面,伸出手去觸摸折進屋子裡的那一束溫暖,小小蘇捧着藥,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神未央,笑盈盈的朝顧空梨道:“孃親,喝藥了。”
“兒子,你說那神祭司是不是真的日理萬機啊?連來見我的空檔都抽不出來?”顧空梨已經學會用很緩慢的速度去觸摸身旁的東西了,她捧着小小蘇的藥,吹了吹,試探着溫度喝了一口,熱氣撲在她蒼白的臉上,她日益消瘦,如今已經是一副蒼白如同久病的人了。
餘下的那些事,都已經扔給了蘇恆醒,她給蘇恆醒留的話是,她要去浪跡天涯,讓蘇恆醒不要再找她。
顧空梨喝了藥,小小蘇塞了一塊糖 放進她嘴裡,笑道:“孃親,喝了藥吃顆糖就不苦了。”
顧空梨含着藥,下意識從衣袖子裡將從蘇恆醒那裡框來的乾坤扇拿出來,那摺扇依舊,可是人,卻已經不再如舊了。
“孃親,你不要着急嘛,神祭司若是得空了,自會見你的,只是,你出來了這麼久,爹地將整個青冥閣與龍騎衛都派出去找你了,而且貼了告示,誰若是能夠找到你,就賞封爲王,孃親,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嘛?爹地找你都要找瘋了。”
顧空梨的眼睛被白色的布纏繞着,她牽着小小蘇的手走了出去,來到亭中坐下,語氣極其平靜:“他不會瘋的,他會過得很好,但是你要記得,千萬不要告訴他,我在這裡。”
“孃親,那些事情爹地都已經處理了,所以咱們也沒有後顧之憂啦,要不然…”小小蘇瞧着顧空梨這模樣連小小顧都不敢告訴。
顧空梨拔弄着手邊的摺扇,笑道:“我知道神祭司爲什麼不願見我,因爲文墨死了,文墨手中的赤龍鞭也石沉大海了,不僅如此,仙綾也被毀了,所以他不願見我,兒子,下次你若是見了他,你就告訴他,請他務必來見見我。或許,我還有旁的法子做他想做的事,”
小小蘇實在有些着急,望向那站在亭外的人,朝他挑了挑眉,神未央搖了搖頭,瞧着顧空梨的目光有些複雜。
顧空梨躺在亭中的軟塌上曬着太陽,曬着曬着她也就睡着了,白芷站在門口,瞧着日漸消耗着生命的顧空梨,只覺得心口有一塊巨石在壓着,她的師父曾經去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樣的年紀 ,這樣的…情況。
顧空梨睡得很安祥,小小蘇給
她蓋了一牀厚厚的被子,偷偷出了亭。
亭外的這位正主正斜倚着柱子,他凝着顧空梨的目光諱莫如深。
“你直接說,爲什麼要躲着我孃親?孃親不是說要回去的嗎?爲什麼又不回去了?”小小蘇已經知道了了一半情況,但是還有如今的另一半不知道。
“仙綾與赤龍鞭都已經毀了,崑崙山如今已經去不成了。”
“那你這是什麼意思?孃親去不成了嗎?可是她的身體器官消耗得太快了,不僅僅是她眼睛看不見,父王的一隻眼睛也不大看得見了!師父,難道就沒有旁的法子了嗎?”小小蘇又長大了一歲了,人也越發的成熟,別人家孩子還在玩的年紀裡,他就已經扛起了許多的東西了,有顧空梨這麼一個不靠譜的媽,這兩孩子完全可以說是別人共同養大的,顧空梨除了生,還真沒費什麼力氣。
“沒有。”他垂眸,目光閃爍,即使是有,他也絕對不能讓顧空梨去冒這個危險。
白芷來到顧空梨的身旁,偷偷碰了碰她的手,顧空梨立即醒了過來,聲音有些啞 :“白芷,怎麼了?”
“你怎麼知道是我?”白芷有些詫異,她真的就只是隔着衣袍碰了碰她的手而已。
“你的身上,有木蘭香,你的腳步很輕緩,步步生蓮的步法與別人的也不一樣,怎麼了?”顧空梨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側耳細聽發,卻赫然聽見那神未央的話。沒有,簡單的兩個字,卻一直是神未央的風格。
“神未央?小是不是神未央來了?白芷,你去請他過來,我有些事情要與他談一談。”顧空梨緊握着雙手,她躺在軟塌上,聲音變得有些顫。她不知道爲什麼原本着急的神未央卻又不着急了。
“這些天,你一直在找我?”神未央緩步而來。逃是逃不掉了,該遇見的,總是要遇見的。
“白芷,我想單獨與他談談話。”顧空梨坐起身,摸索着端了一盞茶杯。
神未央就坐在她的對面,他眸底泛着淺冷的笑意:“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那麼,那些人是不是你做的?那一次你派人進入三王府,目標根本不是我,而是擁有仙綾的仙籬族長,爲什麼?你不是急切的想要將她復活嗎?現在從中作梗,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了?”顧空梨死死的捧着茶盞,那滾燙的茶水燙得她手有些泛疼,她本人卻已經沒有什麼知覺了。
神未央垂眸,伸手將她手中的茶盞取了,淡道:“我一直在等一個天時地利與人和的好日子,就在…七日之後,所以你不必着急。”
“我…還能回到現代嗎?”怕是不能了吧?顧空梨要回去的東西都已經毀了。
“我本以爲,毀了那些,你就能夠留下來,可是到底也留不住,崑崙山可穿越時空不過是一句空話。”爲的,只是將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這裡來,可是,到頭來他才發現,自己這是爲她人做了嫁衣。
“我若是早知有今日,我一定不會這麼做。”他的
聲音有些哽咽,顧空梨聽得很清楚。
“那就七日之後動手吧,晚疼早疼都是疼,以後那姑娘要是醒了,不要告訴她我存在過,就說…就說她曾經是因爲心智失常,所以纔會做出那些奇怪的不符她風格的事情來。”這樣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了。
神未央默了默,點了點頭:“好。”
“我這眼睛,什麼時候還能再看東西?我這兩天能夠透過薄紗布感受到白天和黑夜的變化,我不想在死的時候還是瞎着眼睛走的,所以,能不能讓我的眼睛好起來?不會好也沒有關係,反正我也已經習慣了。”顧空梨垂眸,笑得有些牽強。
神未央嘆了嘆氣:“眼睛會好的,你可還有旁的東西要做?”
“沒什麼要做的,我走了之後,不要立什麼牌位,就當我從來沒有來過吧,能忘多幹淨就忘多幹淨。”顧空梨躺在軟塌上,閉着眼睛,陽光懶懶散散的投在身上,讓人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好,都依你。”神未央瞧着她把玩的摺扇,陷入了沉默。
顧空梨聽見蘇恆醒大婚的消息,就是今天,他要娶的那個人是仙籬族長,顧空梨的臉上不見悲喜,她笑道:“這不是很好嗎?我走了,顧空梨與你在一起,三王也與他的青梅竹馬在一起,世界都太平了,多好,對了,一會兒我讓白芷去幫我多辦一些嫁妝送過去,可不能讓仙籬族長嫁過去受欺負。”
小小蘇聽着這話實在沒忍住,不解的問她:“孃親,你就這麼放心嗎?爹地可是要大婚吶,大婚,娶別的女人。”
“你們都已經長大了,我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你吩咐人去把直升機加滿油,明天咱們再飛回去,待完成了大婚,咱們再飛回來。”
“哦。”小小蘇有些悶悶的,天知道自家父王又想搞什麼把戲。
顧空梨拔弄着手中的摺扇,合了開,開了合,神未央只靜靜的坐着,靜靜的看着她,一言不發,沉默得跟天上能掉金子下來似 的。
白芷的眼眶通紅:“你都這個樣子了,還去參加什麼大婚啊,阿梨,你不要做傻事啊,說不定,你會沒事的呢?”
顧空梨摸了摸心口,小聲道:“我覺得,它越跳越慢了,有時候我走兩步都會變得極其痛苦,所幸我兒子也學會怎麼開直升機了,到時候去的話,有他在我也不會太疲憊,白芷,你要守着我,不要讓我太難堪,知道嗎?”
白芷瞪着她,恨不能將她腦子劈開:“三王爺都以王位爲誘惑來讓天下人找你了,你卻偏偏躲在皇島的天宮後院裡面,如今他要大婚了,這怎麼可能是一個隨隨便便的大婚啊!若是去了, 誰知道那些事情是真是假的?阿梨,你最好清醒一點。”
“我很清醒。”清醒的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所以纔會拼命的想要留下一些什麼,只是,有時候越是刻意,效果就越是微渺,顧空梨常抱着手中的乾坤扇發呆,她想,這一次回去的時候,也差不多該將摺扇還給他了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