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嘉樹回到家中,麻尚儀還未回來,林侍衛更是去了鄖陽府,不見蹤影。
他並不着急,徑自回房寫了一封信,想到他在前幾日發出的上一封信裡,已經告知姨母密碼信的做法,還送去了一本密碼本,便索性翻出同樣的密碼本來,開始着手將新寫好的信編成密信。
信開頭與結尾閒談的部分,都可以維持原樣,唯有當中最重要、最機密的半頁紙,必須要換成密碼信的形式來呈現,才能萬無一失。如此一來,就算這封信落入敵對之人的手中,也不會有泄密的風險。
至於“姨母”許賢妃在譯寫出真正密信的內容後,是否要呈報到皇帝面前,請他做主?那就要看“姨母”的決定了。金嘉樹無法控制她的想法,也不認爲自己有那麼重要。反正他費盡心思,都是爲了“姨母”的將來。若是當事人不在乎,他也沒必要過於糾結了。
信編完碼後,天已黑了,麻尚儀這時才從鎮國公府回來。
她行色匆匆,連衣裳都來不及回屋換,先把春雨打發去了廚房,便徑自來見金嘉樹。
“樹哥兒,吳珂的婚事雖然還未定下來,但他已經認定了辛家女,不打算考慮其他人選了。”麻尚儀神情嚴肅,開門見山,“辛知府明明態度搖擺,相看之日又遠在明年開春之後,將來甚至有可能變卦,可吳珂卻一點兒都不在乎,還拒絕了鎮國公夫人另行相看別家千金的提議。他從未見過辛家女,沒理由對她如此執着,哥兒可是跟他說了些什麼?”
金嘉樹放下手中的筆,回頭看向她:“嬤嬤此言何義?我能跟他說什麼?這是他的終身大事,他自己會有所決斷,豈會因爲我幾句閒話,便改變主意?”
“哥兒不必瞞我。”麻尚儀面帶倦意,坐倒在炕邊上,“吳珂這幾日並沒有見外人,除了他妹子,他就只見過謝、曹、陸三位先生和你,頂多再多添一個耿天佑。可吳家姐兒只想讓她堂兄儘快娶親,好獨立門戶搬離鎮國公府;耿天佑什麼都不懂,根本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多嘴;至於謝先生他們,只會希望吳文安公的子孫能有好姻緣、好前程,他們不會多事地促成吳珂與皇上心腹大臣的女兒聯姻。只有你有可能會給他出主意。不是你,還能是誰?!”
“嬤嬤這麼說,也未免太小看了吳珂。”金嘉樹一臉平靜地回過頭來,整理桌面上的書本文具,“他一心想要重振吳家門楣,人也聰明,年紀輕輕便已經在鄉試中考得副榜第三,即使從前不通人情世故,這幾年也沒少與外人打交道,早已大有長進。你當他還是那個事事都依靠親戚與祖父門生的軟弱少年麼?他說要重振家業,可不是指望別人幫忙而已,他自然也是有所盤算的。雖說他此前跟鎮國公夫人說過,對未來的妻子家世沒什麼要求,相信鎮國公夫婦會爲他安排妥當,可那只是他的客套話罷了。一旦出現了家世好的人選,他斷沒有不爭取的道理。與鎮國公夫人提議的其他千金比起來,辛知府的嫡長女確實是對他最有利的人選了,不是麼?”
金嘉樹頓了一頓,起身轉向麻尚儀:“倒是嬤嬤的態度令我不解。辛知府之女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呢?爲何嬤嬤好象十分不喜她成爲吳珂之妻的人選?可是她有什麼不妥之處?還是辛傢什麼時候惹得太后娘娘不快了?”
麻尚儀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辛小姐並無不妥之處,雖然其母早亡,但有繼母教養,她論品性才幹,都無可挑剔,雖然稱不上出類拔萃,但也是中上之選了。以吳家如今的處境,吳珂能求娶到這樣的閨秀爲妻,並不是壞事。”
“那嬤嬤又何必破壞吳珂的姻緣呢?”金嘉樹深深看了麻尚儀一眼,“我記得辛知府原本對這門親事十分積極,這兩日卻忽然猶豫不決起來,難不成是嬤嬤跟他們家說了些什麼?我知道嬤嬤昨日約見了辛知府的夫人,就約在東街的杏花茶莊吧?春雨陪着您出的門,你們在茶莊裡聊了大半個時辰才分開的,不是麼?”
麻尚儀輕笑了一聲:“哥兒如今探聽消息的手段越發嫺熟了,對街上一茬茬冒出來的跑腿少年,也使喚得十分順手吧?若是哥兒沒把這些手段用在我老太婆身上,那就更好了。”
金嘉樹只當沒聽出她話裡的怨懟:“辛小姐沒什麼不妥之處,那嬤嬤不看好這樁婚事,莫非是忌憚辛知府與辛家的立場?可辛知府能看上吳珂做女婿,自然會考慮到後果,及時上報皇上,請皇上示下的。這事兒也沒什麼困難,辛知府雖是皇上看好的臣子,卻不是位高權重的閣臣。吳珂身爲吳家遺孤,就算攀上了四品知府的岳家,也成不了氣候。況且他到了年紀,早晚是要成親的,與其讓他成爲周家或唐家這種手握兵權的將門世家的女婿,還不如讓他娶個家世體面卻沒多少實權的媳婦,今後的前程也要受岳家制約。倘若他的岳家是皇上的心腹,那就更穩妥了。皇上想怎麼擺佈他,就怎麼擺佈他,豈不是強過將人交到周家手中,令皇上無可奈何?”
麻尚儀吃驚地看着他:“我以爲你建議吳珂求娶辛家女,是爲了他將來的前程着想?!”
金嘉樹笑笑:“我是在爲了他着想呀,可皇上未必這麼想。皇上在位時,自然能擺佈心腹臣子的女婿。等到皇上有朝一日不在位了……後面的事自然就由不得他做主了。到時候辛知府也不會多事的,吳珂也就能安享這樁婚事的好處了吧?原也沒幾年的功夫。他十七八年都等過來了,總不至於連多等兩三年的耐性都沒有。”
麻尚儀閉了閉眼:“如此說來,哥兒確實建議吳珂,讓他堅持求娶辛家女了?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他成爲了辛家女婿,行動都受岳家所限,一旦皇上起了殺心,一道密旨下來,辛知府就算滿心不願,還是會動手的。哥兒別以爲皇上下不了手,事關六殿下之死,他對吳家人的猜忌不是外人能想象的!到時候吳珂根本沒有防備,豈不是在劫難逃?!太后娘娘把吳家遺孤送到長安,交給鎮國公府照顧,就是爲了確保他兄妹二人的安全,絕不會希望他爲了日後的前程,便拿性命去冒險!哥兒若是真心爲吳珂着想,就不該在這件事上多言!鎮國公夫人與我自會替吳珂挑選穩妥的新娘人選,你爲什麼要多事?!”
“我爲什麼要多事,嬤嬤真的不明白麼?!”金嘉樹收了臉上的笑容,板起了臉,表情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