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張千裡七點下班,結果因爲事情耽誤了,到七點半多才過來。有人在遊戲廳鬧事,非要俱樂部教練出來給個說法,他幫着維持會秩序。黨子傑問怎麼了,張千裡說,有個教練出來幫小孩打遊戲,輸了,一時失手吧,再說網絡遊戲高手如雲,有些玩家本身就是職業選手,遇到他們打不過正常的。

黨子傑不解,“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張千裡,“聽說是拿錢辦事,事沒辦好。”

方安歌發表意見:“那必須退錢,凡事要講規矩。”

張千裡要請他倆去日本區吃料理,黨子傑說不習慣,方安歌說不能抽菸,原木區多有意思,還有二人轉,聽歌看節目。

其實是想替張千裡省錢。去日區吃飯得補足套票價。

方安歌跟張千裡關係好,張千裡曾經在十幾個人面前,護過一個孤兒院孩子。張千裡跟那孩子是同學,那會兒他在鐵四中上學。有社會上小混混收學生保護費,孤兒院孩子沒給,他們就等放學堵他。正好張千裡跟那孩子同行,他擋前面了,孤兒院孩子沒啥事,他被打的鼻青臉腫,一隻眼睛充血,頭上縫了五針。

這場架持續了兩個多月,在孩子們心目中,堪稱血雨腥風。方安歌單槍匹馬,揮舞自行車鏈條把那幫小混混挨個收拾,最後打到心靈皈依。說單槍匹馬有些誇張,張千裡也出來幫忙,孤兒院孩子則幾乎全體出動,主要負責偵察敵情,發現落單的,電話黨子傑,黨子傑掐指一算,認爲時機成熟可以動手,便通知方安歌,方安歌隨即拍馬趕到,整個過程配合的行雲流水。自行車鏈條打人難出人命,但是鏈條掄出去會打出很恐怖效果,皮開肉綻,血如泉涌,傷口也不容易癒合。會打架的社會人都用棒子,鏈條,愣頭青才選匕首。

黨子傑是方安歌打架的絕好幫手,他不親自動手,幫方安歌暗中策劃,怎麼勾引對方先動手,怎麼躲避天眼監控,怎麼纔算正當防衛,跟防衛過當的區別是什麼,怎麼跟警察訴說案情......他倆都愛看書,區別是黨子傑對犯罪心理學之類的感興趣,方安歌鑽研計算機技術。

有回逮個小混混,地點選的不好,附近有天網監控。黨子傑說緩緩,方安歌沒聽。他過去站小混混跟前,小混混嚇的一駒靈,當時就慫了,立馬求饒。方安歌不答應,跟對方商量,你先拍我一磚,我只打你三下。你要不動手,我就直接打死你。

小混混一聽,還有這好事?我一磚不拍死你?

一磚下去,方安歌偏下頭,磚頭拍在肩膀,骨裂。他不慌不忙,抽出自行車鏈條,第一下就把對方抽迷瞪,接下來那兩下,對方反而沒有痛感。

這個事情,派出所最終定性爲互毆,沒有什麼正當防衛。狗屁的正當防衛,你特麼哄鬼呢,你找人家難道不是爲了打架?

張千裡不是孤兒,生活境遇也沒因此好多少。襁褓時父母離婚,他被判給父親。父親把他丟給爺爺,從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爺爺是遠近聞名賭鬼。贏錢了,爺孫倆頓頓下館子,輸錢了,一起餓肚子。張千裡稍微大一點,就能幫爺爺出千;麻將館後來沒辦法,爺倆只能同時進一個,進誰你倆自己定。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江湖圈,江湖圈聽着挺玄幻,帶點鐵血氣息,其實就是生活圈,人活於世,有些圈子是命中註定。初中畢業以後,他就輟學打工。沒有什麼特殊原因,爺爺老了,玩不動麻將,而老的少的每天還得吃飯。

張千裡安慰自己說,我是爲了吃飯才輟學的。

方安歌表示理解。學習這種事情,真的需要天賦,有的人,譬如黨子傑,就是能學進去,學的好,方安歌認爲這是智商和基因雙差距。

張千裡相信自己的爹智商一般,娘能生下孩子就離家出走,估計腦子也是缺跟弦的,他認爲自己是某個錯誤激情的產物。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兩個錯誤的人遇到一起,共同犯了一個錯誤。

而他就是那個共同的錯誤。

命不好。

那一年,方安歌在道北打出了名氣。孤兒院不知不覺中,成了一方小勢力。一人被欺,一院討伐,雖遠必誅。

吃自助餐,這仨“成年人”都有經驗,不能先喝啤酒,包括飲料。胃裡塞滿以後,他們纔開始整啤酒。黨子傑象徵性地喝了一杯,方安歌和張千裡喝了有半捆。

十點鐘的時候黨子傑先回去了,明天還要上課,孤兒院嚴禁在外留宿,這條院規除了對方安歌無效,其他的孩子必須嚴格遵守。

等黨子傑走了,張千裡賊兮兮說道,“走,給你整點節目。”

方安歌挺嚴肅的,“不要按摩,不好那口。”

張千裡嘿嘿一聲,鄙視道,“處男裝什麼老嫖,還不好那口。”

打開一個房間,裡面一張牀,牀頭櫃,設施很簡陋,不太像是客人休息室,到像是炮房。方安歌心裡砰砰跳,想着自己要不要拒絕呢?正想着呢,張千裡把門反鎖上,從牀頭櫃裡拿出倆一次性耳機,遞給方安歌一個。又過去打開全息投影電視。

方安歌隱約猜到,“整什麼?”

“電子煙。”張千裡回答的很坦然,“沒事的,癮頭不大,想戒隨時可以戒。。”

“我不看。”

“那你躺着,別戴耳機,背過身去玩會兒手機,我看一個,沒精神了。”

方安歌內心糾結。他知道電子毒品的原理,特殊視頻與音頻結合,直接作用於人的大腦皮層,一次成癮。這玩意能不沾儘量不沾。

但他也沒勸張千裡。

打小他就明白一個道理,人是勸不動的。

張千裡從兜掏出一個存儲卡,插到電視機上,然後點了播放。

方安歌沒有選擇躺下,他也想見識一下,反正這玩意也不是一次成癮。張千裡坐到他的身邊。

視頻畫面彷佛旋轉的星空,點狀線狀線條飛舞,色彩斑斕變幻無窮,像是小時候玩過的萬花筒,聲音起初若有若無,慢慢變得尖銳,大腦似乎被掃帚清空,整個人變得空靈,靈魂跳躍着,一點一點脫離肉體......還有一股子烤肉味。方安歌知道這是錯覺,不禁有些納悶,怎麼會有嗅覺反應?

片長大約五分鐘。從第三分鐘開始,張千裡已經陷入迷瞪狀態,眼睛睜大,一眨不眨,鼻息呼哧呼哧,過了一會兒,他閉上眼睛,彷佛在做美夢,嘴巴咧的老大。

方安歌站起身來,晃晃胳膊搖搖頭,確定自己一點反應都沒有。

特麼說好的刺激呢?快感呢?

瞅瞅張千裡,那種靈魂出竅的感覺不像是裝的。這貨也沒必要整個假的來糊弄他吧?兄弟之間不至於吧?又沒誰讓你花錢請。

玩了十來分鐘手機,張千裡還沒醒。畫面已經結束,方安歌過去把電視關了,存儲卡拔出來,放到張千裡兜裡。把門打開,一個人去電影院看電影。

電影院是循環放映的,隨入隨看,有免費茶水供應。方安歌接了一杯東方神葉,其實就是苦丁加普洱,進去看電影。方安歌不太喜歡坐前面,可後面一對摟摟抱抱男女,動作幅度超綱不符合社會道德規範。

半個小時以後,手機顫動,是張千裡打來的,這貨“醒了”。方安歌又起身回去找他。

“感覺怎麼樣?爽不爽?”張千裡得意洋洋地問他。

方安歌仔細瞅了瞅他那張年輕的老臉,賭博出千的沒好人,不過不至於騙他。於是老實回答,“沒感覺,一點感覺沒有,就是聞到點烤肉味兒。”

張千裡確定方安歌沒有撒謊。第一次玩這個的,多少都會有點不適應,有的人還會劇烈嘔吐,他跟沒事人似的。

“木人。”

“啥意思?”

“有的人天生對這玩意無感。”

方安歌撓撓頭,這也行?又對張千裡說,“你把那玩意拿給我看看。”

“廢了。只能看一次。”張千裡說着,從兜裡掏出存儲卡遞給方安歌。最廉價的那種,做工粗燥,手指頭摸過卡邊,甚至有毛刺。

“能破譯不?”

“你想啥呢?全世界的黑客都琢磨過這事兒。”

“理論上芯片沒燒就有辦法。”

張千裡看看他,“你還真懂。看過一次芯片就會自動燒燬。”

“同步錄下來呢?”

“沒用。錄下來的效果沒用,這玩意要用特殊的解壓軟件,說是有什麼人耳聽不見的波,反正我也不懂。”張千裡拍拍兄弟的肩膀,“你能想到的,還有沒想到的,前輩們已經實踐過無數次。”

“有可以無限次數觀看的嗎?”

“有。一千萬一枚,不上鎖,隨便看。”

“你給我弄一枚。”

“你給我一千萬。”

“不是,我是說這種一次性的,回去研究下。萬一呢?那咱仨不成了地下巨頭?縱橫江湖!”

張千裡來回打量方安歌,確定他是認真的。然後拱到牀底下,不一會兒爬出來,遞給方安歌一片存儲卡。“揣好了,遇到警察趕緊扔,別心存僥倖。”

張千裡知道方安歌對這些東西好奇,反正一片卡也不貴,給自己兄弟一片沒啥。至於說破解,他想都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