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馬還沒有死。即使在北夷人中,他的體格都算健壯,又習過幾年中原武功,錢萬發一記磚頭砸下去,雖已見血,卻沒能致命。眼下,湯馬又掙扎着站了起來。
“喂、喂、喂!這傢伙還沒死!”秦祿業急得直跳腳,“船老闆,你剛纔怎麼不砸死他!”
錢萬發也傻了眼,他和秦祿業一樣領教過這個北夷人的厲害,絕沒有刻意留手的可能。他沒有想到對方的生命力竟然如此頑強,連忙又從地上撿起一柄匕首,剛纔全靠偷襲才能得手,眼下還會有這種機會嗎?
錢萬發吞了一口唾沫,心中一點底也沒有。
秦祿業則乾脆躲到了沈修白身後:“沈大哥,只能靠你大顯神威了!”
沈修白苦笑一聲,現在的他也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剛纔的變故之後,體內的寒冷真氣已經消失無蹤,好像根本不曾存在過。“眼下,我也打不過他。”沈修白坦誠說道。
“那我們還不跑,留在這裡等死嗎?”秦祿業跳起來就要開溜。
就在這時,湯馬的身軀搖晃了兩下,又摔倒在了地上。他雖然沒死,但也沒力氣再傷人了。
錢萬發小心地走過來,探了探倒在地上的湯馬。“他昏過去了。”錢萬發說道。
“嚯,嚇我一跳!”秦祿業衝過來,重重踹了湯馬一腳。
“趁現在,做了他!”錢萬發握緊手中匕首,厲聲說道。
秦祿業想起剛纔沈修白大開殺戒的樣子,頓時打了個激靈:“我看我們還是先走吧,這裡死了這麼多人,我有些害怕。”
錢萬發並不理會秦祿業,他已下定決心要剷除後患。這些北夷人在南方數量不少,而且十分團結,如果留下活口,只怕將來會生事端。
沈修白看了一眼錢萬發與昏倒在地上的湯馬,又看向神色恐懼的秦祿業,猶豫了一下後,說道:“這位大哥,我看今日已經死傷太多,咱們還是放他一條生路吧?”
秦祿業聽到沈修白的話,心中恐懼也消退了幾分。先前沈修白那煞星模樣,令他膽寒不已,現在的沈修白纔算有了幾分“人味”。
錢萬發當然認爲殺掉這個北夷人更好,但聽說這巷子裡遍地屍首都是沈修白所爲,再加上他先前爲救秦祿業,用磚砸過沈修白的——同樣被他砸過的北夷人已經倒在地上,而沈修白的頭上卻僅留下了一點磚灰。錢萬發實在沒膽子不聽沈修白的話。
“既然你開口求情,那就饒他一命好了。”說罷,錢萬發將手中匕首遠遠拋開。
三人不在此地久留,一同離開。這場巷鬥持續時間雖然不常,但若有人路過報官,不免又會惹上麻煩。
回碼頭的路上,秦祿業順勢向錢萬發說起沈修白想要去崑崙之事。
錢萬發呵呵一笑,拍胸脯說道:“小事一樁,多個人多一份照應,這位小兄弟對我有救命之恩,又有如此本領,我還求之不得呢!”
秦祿業與沈修白相視一笑,沒想到此事會如此簡單。
“在下錢萬發,說了這麼多,還未請問兩位恩人尊姓大名?”錢萬發恭敬地問道。
不等沈修白說話,秦祿業就搶先說道:“我叫秦祿業,他是我遠方表親,叫秦小四。”
沈修白一時不明白爲什麼秦祿業要給自己杜撰一個假名,但也微笑點頭,承認了這個名字。
錢萬發臉上仍是帶笑:“好名字、好名字,一個成祿立業,一個小覷四海,都是好名字!”秦祿業在千帆集流浪已久,錢萬發倒也聽過這個小混混的名號。但秦小四這個名字顯是杜撰,錢萬發此刻也不去拆穿,畢竟眼下世道,用本名行走江湖的人反而是少數。
“錢老闆談吐不凡,似乎是念過學堂?”沈修白好奇地問道。此時,士農工商等級森嚴,商人之子不許出仕,所以少有讀書人會去經商。
錢萬發露出自豪神情,說道:“在下爲孫家當差,當然不能大字不識一擔。”
沈修白這才醒悟秦祿業爲自己隱瞞真名的原因,看來經過剛纔一事,秦祿業已經猜到自己身份。
這小子倒是機靈。如此,沈修白更堅定了要把秦祿業帶在身邊。
三人一同回到碼頭,錢萬發向衆手下說起自己的遭遇。衆人憤然說道,這夥北夷人越來越猖狂,竟完全不將中原律法放在眼裡。說到氣急,更有人擼起袖子,揚言要去北夷人聚集之地,將這幫紅毛鬼趕出千帆集!
錢萬發連忙阻止,說到這時採辦物資,準備前往崑崙纔是第一要務,如果與北夷人發生火拼,死傷姑且不論,官府介入進來,只怕會節外生枝。
眼看衆人火氣未消,錢萬發便吩咐他們去準備酒菜,今晚要設宴好好款待兩位恩人。
秦祿業第一次在衆人面前如此大出風頭,不由得喜上眉梢,就連不久前差點殞命的事也暫時拋諸腦後了。
碼頭工人與水手忙活起來時,王師爺悄悄湊到錢萬發身邊,拿出一沓紙,與一封信,並悄聲說道:“這是今個兒上午本家送來的。”
紙上印着一些人的畫像,是孫家發佈的懸賞令。錢萬發拆開信封,細細閱讀起其中內容來。
他越看下去,臉色變得越是蒼白。
“這、這、這——”錢萬發看過之後,將信小心收好,一時竟有些失語。
半晌,錢萬發纔回過神來,向王師爺問道:“信上內容,你看過沒有?”
王師爺不敢隱瞞:“錢爺您一直未歸,我擔心誤了本家的大事,所以替您看過了。”
“沒想到、沒想到這幾日間,竟然發生了這般大事。”錢萬發的聲音有些顫抖,先前遭遇那夥北夷人時,他都不曾如此失態。
只因心中內容實在太過震撼。
信中說到,南陽府省城內,孫家爲報孫千文之仇,由長子孫千鈞率衆攻入沈府,擒獲沈家僕從一百五十餘人,沈家當家沈懷玉殊死抵抗,已被斬首。沈家僅有沈懷玉之女沈卿紅,與沈懷玉之子沈修白仍在外逃亡。孫家廣佈懸賞,不論生死,定要擒下此二人。
錢萬發顫抖着抽出一張懸賞令,只見上面的畫像,正是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秦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