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州慢便帶着排歌回了疏簾淡月。
北天門的守衛是第一個看到的,便急急忙忙地將這件事沸騰開來,不多時,就連長春宮的後宮都知道了,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殿下攜手走進了疏簾淡月。
“來,試試這個。”排歌夾了塊菜給州慢,說道。
州慢咬了一口,心裡暖意直流,“還真是許久沒吃你做的飯菜了,甚是想念。”
排歌笑了笑,“你若是喜歡,以後天天都給你做。”
“可以,要不我現在就去把夥宮的人全都趕走,給夫人你一個人練練手?”州慢又吃了一口,說道。
排歌搖搖頭,“還是別了,都說後宮兇險,你雖揚言不再娶妃,我便也沒有後宮之憂,若你讓我日日守在夥宮,對你對我都沒什麼好處不是?”
“夫人這麼快就退縮了?”州慢笑着應道。
排歌當然不會就此示弱,臉上掛着雲淡風輕的笑意道:“周郎如此懂得憐香惜玉,怎麼捨得我在夥宮裡整日整夜地燒火做飯?”
州慢只覺被排歌這麼一挑撥,身體有些僵硬,隨即,一陣不可言說的感覺涌上心頭。
排歌見州慢的神色有些難看,以爲出了什麼事情,很是關心地道:“爲何臉色如此難看,是飯菜做得不對嗎?”
州慢擺擺手,“怪我自制力太弱。”
……
排歌頓時明瞭,臉紅了一大片。
這時,一個不懂門道的小仙輕輕地扣開了州慢的房間。
“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小仙雖是不懂規矩外的規矩,但依照禮數,他還是行了禮。
州慢被打斷了興致,一時間心裡有些惱火,對這個不懂規矩的小仙亦是冷冰冰的,“有何事?”
“天君召見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還有我?”排歌有些好奇,什麼事情需要見到她本人的嗎?
一想到這是第一次以兒媳婦的身份去見天君,心裡就莫名又緊張了一分。
小仙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卻也不知道適不適合開口。
“還有什麼事?”州慢見狀,問道。
“東海的西樓子上神現在也在長春宮的正殿上,說是與太子妃……”小仙不敢再說。
排歌的臉色也隨即變換,與州慢臉上的冷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繼續說。”州慢一臉平靜道。
小仙只覺身邊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卻有不得不開口,“西樓子上神說他與太子妃殿下早就有了婚約,還拿出了那一紙婚約前去與天君對質,眼下天君不好處理此事,還希望太子妃殿下去做個定奪。”
做什麼定奪,這分明就是要排歌承認這件事情,然後再借機達成他西樓子自己的目的。
州慢咬了咬牙,對這個僅有幾面之緣的西樓子很是不爽。
五次三番地創造與排歌獨處的機會,而後又幾次去找她要與他結婚,這一次,也是明擺着要來搞事情。
“我知道了,你先走吧。”
排歌只覺州慢抓着自己的手又緊了些,急忙問道:“那個,沒什麼事吧?”
“走吧,一起到正殿,看看這個西樓子還想搞什麼鬼。”州慢咬着牙,有些生氣地說道。
**
正殿上。
沉香燃燒着,絲絲煙氣嫋嫋升起,盤繞在整個大殿。
西樓子便站在正殿中央,一身凜然,不卑不亢。
天君面帶微笑地與他交談,想着看看拖延下時間,等州慢和排歌一來再問個究竟。
“西樓子年紀輕輕,卻也升到了上神的階品,本君覺得,想必東海水君也快迫不及待地想要將身上的重擔交給你了吧?”
畢竟面對的是天君,西樓子就算現在的心情再糟糕,也不會明擺在臺面上,而是陪笑道:“承蒙天君吉言,西樓子還是少了些歷練,不過此番上天界前,倒也去了人間一逛。”
“哦?凡間誘惑衆多,能夠從凡間歷練再回來的神仙也不多了,沒想到西樓子年紀輕輕就已經如此厲害,本君也深感欣慰。”天君笑着道,沒想到這排歌上神雖看似不起眼,竟叫這般有才能的人喜歡。
不知覺間,門外傳來聲音,“太子殿下駕到,太子妃殿下駕到!”
西樓子順着聲音扭頭去看,只見州慢和排歌手挽手地一同進了大殿。
方纔經州慢指點,兩人去換了同樣款式的衣服,如今一看,更是男才女貌,登對得很。
“太子殿下。”西樓子很是不舒服,但依照天界上的規矩,還是要跟州慢行禮。
但是,他卻也沒有對排歌行太子妃之禮,而是隻清喚了句,“阿歌。”
這句阿歌叫得排歌心裡只打顫,“樓兄。”
州慢本想着刁難一下西樓子不知禮數,哪知排歌還呆呆地喊了一句“樓兄”,讓州慢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在州慢迅速地調整了一下狀態,挽着排歌越過了西樓子,徑直地走到天君面前。
州慢走上前去,排歌隨在後邊,一同行禮。
“兒臣參見父君。”
“排歌參見天君。”
這是天君第一次注意到排歌,觀察了好半天,這才緩過神來道:“都起來吧。”
排歌禮數周到,且行動均不拖泥帶水,更叫天君暗自讚歎的是,排歌的這張臉上,除卻那上頭的一道難看的疤,倒也無可挑剔。
“你就是排歌了?”天君雖是明知故問,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排歌點點頭,“是。”
“你可與西樓子有過婚約?”天君開門見山道。
州慢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排歌面色平靜,依舊點點頭,“有過。”
“那你可知,先來後到?若你真的與西樓子有過婚約在先,那本君便也沒辦法強人所難,將你再許配給慢兒了。”天君說得好似與他無關,但實際上,天君心裡卻是在竊喜。
這下,慢兒就無話可說了。
排歌神色中並尋不到一點慌張,“天君,排歌心裡只有州慢……太子殿下,先前我便與西樓子上神說過要取消那紙婚約,今日西樓子上神又將那紙婚約拿出來說事,舊事重提,卻也不知道,西樓子上神是打的什麼主意?”
說着,排歌便轉頭去看西樓子。
只見西樓子面色蒼白,對排歌的這番言辭,看得出來,他沒有預料到排歌會在天君面前如此直言不諱。
“阿歌,你當真這般無情?”西樓子也不顧大殿上的失態,問排歌道。
排歌神色依舊冷靜,她知道,今日若再不說清楚,便又要與州慢失之交臂了。
“我並非絕情,只是,樓兄,你的情意本該不給我。”
“西樓子,排歌所說,可有此事?”天君雖心裡很不服氣,但見排歌胸有成竹,便也覺得自己是再無力勸阻了。
西樓子很是泄氣,卻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天君,排歌上神所說,西樓子不敢隱瞞,但我西樓子與那排歌上神的一紙婚約,是由我的父君與刷子序犯的尾犯上神所訂,若是要取消,還需要問過那兩位前輩爲好。”
排歌咬咬牙,自覺西樓子狡猾至極。
這個西樓子見在天君這裡找不到藉口了,卻也還打着自己的師父與其父的交情的旗號拖延時間,真是可惡。
“既然如此,那就讓尾犯上神與東海水君一起都過來吧,今日便把這事情解決了。”天君一隻手靠在龍椅上,頭倚靠上手邊,假寐道。
一邊的隨從仙使立刻吩咐下去,“傳尾犯上神,東海水君。”
排歌咬了咬牙,想着不知道等下自己的師父會不會站在自己這邊。
彼時她說了幾次要退婚,卻都被自己的師父給拒絕了,不知道這一次,她的師父還是不是與他先前所做的那般決絕。
但是,轉念一想,在天君宣佈要賜婚給她與州慢時,她的師父所表現出的欣慰的笑容又在提醒排歌,自己的師父一定會站在自己這邊的。
不多時,尾犯上神便進了正殿。
“尾犯參見天君。”
假寐着的天君朦朧中睜開眼,道了句,“嗯,你來了。”
“這幾萬年沒上過天界了,是該來走走了。”尾犯上神收起了君臣相見時的恭敬態度,對天君說道。
天君卻也沒有因此動怒,這昔日的好友站在自己面前,就算此時他們是君臣之分,卻也依舊讓他覺得那舊時的情意彷彿陳釀,時間越久,越是甘香無比。
“今日找你來,卻是有另外的事情。”天君提醒道。
尾犯笑了笑,“如今這大殿上的人來得這般齊,這東海的皇子一站到此,這事情也就應當明個七八分了。”
天君見尾犯的這等開玩笑式的聊天方式還是一如既往,一時間也嚴肅不起來了,也用相同的口吻道:“方纔西樓子說與你家徒弟排歌上神有了婚約,還是你與東海水君一起訂的,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
排歌見自己的師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心裡更是緊張萬分,難不成師父心裡還是覺得自己應當嫁給西樓子?
西樓子見尾犯上神承認了此事,立刻眉飛色舞了起來。
“但前幾日天君那一紙婚書下來後,我便與東海水君商量了能否取消那之前的婚約,畢竟當時排歌還小,現在她選擇了她想要的,我這個做師父的,也沒有理由去用那荒唐的婚約去束縛她不是。”
沒想到尾犯上神卻來了個神轉折,排歌與那西樓子的表情瞬間顛倒了個底朝天。
“尾犯上神,你真當要與我父君取消我跟排歌上神的婚約?”西樓子顯然有些不可思議,想當初,他每每去到刷子序犯時,尾犯上神都待他如女婿了,現在卻突然變了卦,他委實沒有辦法接受。
卻見尾犯亦是皺了皺眉頭,表現得這件事情的確很讓他爲難的感覺,“西樓子,我明白你對排歌的一片真情,但是我畢竟是排歌的師父,自然也要了解她的心意。”
“我父君是絕對不可能答應退婚的!”西樓子突然情緒激動起來。
排歌又咬了咬牙,這明擺着就是耍賴嘛!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仙君急匆匆地從正殿門外走了進來,徑直地走到天君的貼身隨從身旁,小聲地說了幾句什麼,接着便匆匆離開了。
貼身隨從亦是用同樣的方式將事情上報給了天君,天君眉頭一皺,又正襟危坐起來。
“西樓子。”
“臣在。”
“你父君方生了場大病,現在還在宮中調養,暫時過不來了,你方從凡間歷劫上來,可知道此事?”天君提醒道。
西樓子聽罷,面色瞬間蒼白了不少,“臣不知。”
“既然今日東海水君是過不來了,此事也就只能稍稍耽擱一段時間,待東海水君好了,我們再把這件事情解決了,衆仙覺得如何?”天君提議道。
既然天君都這麼說了,排歌等人只得點頭答應。
出了正殿,排歌纔對自己的師父表示自己的激動之情,“師父,您老人家簡直太偉大了,沒想到你真的肯讓我退婚了!”
尾犯看了一眼正在排歌背後偷偷傻笑的州慢,臉色立刻嚴肅不少,“退婚不退婚我能怎樣?你現在跟的是太子殿下,你未來的公公也是當今天君,就算我不同意,太子殿下能讓我不同意嗎?”
說起“未來公公”這個稱呼,排歌噗嗤一聲又笑了起來,“師父,你就別開玩笑了,誰不知道你的性子。”
“哦?就你瞭解!”尾犯不服氣地爭辯道。
排歌驀地變了臉色,嚴肅道:“師父,倘若這東海水君不願意退婚怎麼辦?”
“你以爲東海水君是西樓子嗎?”尾犯上神卻沒有因爲排歌的嚴肅而嚴肅起來,依舊一種雲淡風輕的姿態道,“先前還是我提出要將你和西樓子兩個人結成一對的,現在又是我要退婚,難道他還想阻攔不成?”
“話也不能這麼說,畢竟東海水君現在很是寵溺西樓子的,若西樓子想要的東西,怕是……”排歌雖然對西樓子不甚瞭解,但是通過在正殿上的觀察,很顯然,就算他對自己沒有情意,他也會因爲心中嫉恨而一定要將她搞到手,這樣一來,苦的還是自己啊~
尾犯上神擺擺手,“你放心吧,東海水君就算不給我尾犯面子,總要給天君和太子一個面子吧,他斷然拒絕,他就不怕州慢把他整個東海給掀了?”
“上神說的不錯~”州慢在一旁附和道。
這下子,排歌想說點什麼的想法便都一掃而光,既然自己身後有如此強大的後盾,那至於能不能退婚成功,顯然已經不是問題了。
正想到深處,又聽尾犯道:“不過阿歌,這段時間你還是隨我回刷子序犯比較好。”
“爲什麼啊?”排歌一聽到好不容易跟州慢重聚了,現在又要回去刷子序犯,很是泄氣,便問道。
“你現在雖是有婚約在身,但是總不能還沒過門就一直待在刷子序犯,而且,現在你身上可是有兩紙婚約,指不定以後要嫁給誰呢。”
……
排歌一時無話,“不是說不用擔心了嗎?”
“咳咳,”尾犯上神佯裝咳嗽,又道,“就算州慢不介意,但是天君就真的不介意嗎,你隨我回去,算是尊重疏簾淡月,也是尊重了天君。”
排歌不捨地看了一眼州慢,給了他一個依依不捨的神情。
州慢拉過排歌的手,在她手心裡捏了捏,以表迴應,“都聽上神的吧。”
“咳咳,還是州慢你深明大義,阿歌,師父向你擔保,等你以後再回來,保準天君不會再對你挑三揀四了。”
排歌自知自己的師父說的都有理,也就只好點頭答應了。
祥雲萬里,慢慢飄蕩在九重天上,承載了誰的離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