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時,一片漆黑,心中一驚這是到了何處?定了定神,坐起身雙手向四周摸去,左手忽得摸到一物,入手微軟,順勢而下,指間傳來一絲溫潤,有些光滑又覺細膩,幾個凸起下連着幾根柱狀體。身體一振,這不就是隻手麼!
突聽"啊"的一聲,一個女子聲音響起,"誰?"聲音帶着驚懼。
這一聲直把自己嚇了一跳,不過又是心安,終究是個活人不是怪物。那聲音又道:"這是哪裡?怎麼這般黑?你又是誰?"聲音中比剛纔少了一絲驚懼,更爲清脆動聽,一時覺得甚是熟悉,隨即想起巨石落下之際,周圍只有我們二人,看來是我與她同在這裡了。
剛想對她說話,眼前突然大亮起來,就聽她說道:"是你!"迎着刺目的亮光看去,原來她把手機拿出來開了手電筒,不由得暗罵自己笨蛋,剛纔怎麼沒想到手機呢!亂摸一氣也沒摸對地方,不過回想摸她手時的溫軟細膩,當時只覺害怕,現在倒真有點戀戀不捨。
她看我在發呆,又說:"喂,你怎麼了?受傷了嗎?"我回過神來,對她說道:"我沒事,還好,你呢?沒事吧。"她輕聲回了句,"恩,沒事。"說着站起身來,用手機四處照了照,我目光緊隨着望去,四周都是石壁,兩邊略短,另兩邊微長,沒有邊角略呈弧形。擡頭望了望,頂上也是弧形,又低下頭,兩人所立之處向下成弧狀凹下,這明顯就是個蛋嘛,只不過是石頭的而已。
從褲兜裡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凌晨兩點來鍾,默默算了下,出事到現在不到二十個小時。把手機關機放好後,對她說:"我們沿着石壁仔細找找看。"她側過頭來說道:"你在前,我在你身後。"她把手機照向石壁,兩人一前一後順着弧形石壁,轉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一無所獲。她把手電筒關掉,坐在地上也不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麼。
站了一會,在她旁邊剛坐下,她卻起身走向石壁,背靠着坐了下來。我不由苦笑,心想:一男一女獨處這黑蛋中,她難免心中害怕,又何況是如此一個妙齡女子,而剛纔還確實摸過她的手,有心分辨幾句,又不知從何說起。
過了良久,眼角瞥見她拿出手機,一直不停翻看,沒有關閉的意思。終是忍不住說道:"還是省點電罷。"她瞬間明白了我意有所指,擡起頭對我說:"還能出去麼!還不如趁自己沒餓死渴死前,多回憶下曾經的美好,我要把這記憶中的事,烙印內心經死不滅,你就不想念你的妻子女兒麼!"
這一大頂帽子當頭扣下,想要反駁竟也說不出話來。
雖身處絕境,總不能束手待斃。站起身貼着石壁再次走動,走近她身邊,她擡頭盯着我,我不去看她,繞過繼續前行,又轉回原點,還是沒能發現什麼,內心一片死灰。但見她又低頭看向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映在她朦朧的臉龐,幾縷髮絲散在前額兩側,左側髮絲微微飄動,目光停留她身上竟不願移開。
她似有所覺,猛然擡頭,直盯着我,顫聲道:"你想幹什麼?"
我尷尬的撓撓頭:"你回憶曾經的美,而我卻在記住現在的美啊。"這不說還好,說出來這不明顯就是調戲嘛!她忍不住罵了聲,"流氓!"額頭兩側的長髮更加晃動。與之前的畫面相比……驀然心念一動,剛纔她倚牆而坐,身軀並未移動,而且只有左側髮絲飄動。
驚喜之下大步向她身側走去,嚇得她慌忙起身向一旁移去。走到石壁跟前用手臂來回晃動,又伸出手心吐了口唾液,身後傳來一句"噁心"。也不在意,用掌心貼着石壁慢慢移動,只覺一絲涼意襲來,慌忙掏出手機按了幾下沒有光亮,才驚覺尚未開機,回頭對她說道:"你來照一下。"
她雖不解,還是依言上前,對準我手指之處,光亮所照,一條極不明顯的縫隙赫然出現在石壁之上。二人極力回想第一次經過時有沒有這條縫隙,一時又不能確定。
"如果剛纔真的沒這縫隙,肯定是巨石墜地,受巨大沖擊,外面有了裂痕,我們在等等看,它一定會變大的。"
我只能這般猜測,巨大的衝力下,焉能存活?雖知此話矛盾多多,但我二人來到此間,已是怪異離奇,心想縱有再不符合常理的事,也未必說不過去。
我和她靠着石壁坐下,肚子咕嚕一聲輕響。她噗嗤笑道:"你餓了?""嗯,不只是餓,還渴得很!"她輕聲回道:"我也是。"
閉着雙目,耳邊傳來輕微的呼吸聲,鼻尖嗅着淡淡清香,忍不住意亂情迷,想入菲菲。又想起家中妻女、父母、特別是那尚未滿月的小女兒,只覺說不出的心煩意亂,竟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睡夢中聽到有人呼喚,迷離着眼,發現有了一絲光亮,視覺慢慢恢復,未見人影。側頭看向石縫,已然裂開二十餘公分,足夠纖細之人出入。
外面又傳來聲音,"喂……喂,你醒了沒?"
我急忙回道:"你出去了?外面是哪?"
"我不知道,認不出來,像是在荒山野嶺中,你試試能不能出來?"
我將外衣脫下,側着身子,頭伸入石縫,胸膛有點緊,深吸一口氣往前挪了挪,一下子竟卡住了,進退兩難。"靠"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還好呼吸並不困難,不至於憋死在這。
她在石縫外忍不住輕笑起來,"你再等會,外邊有條河,我想辦法給你弄點水來。"過了一會,她的聲音響起,"我找不到東西給你盛水,地下倒是很多落葉,可都枯了用不上。我用手捧了一些,你若不嫌棄,我捧給你。"
早就口乾舌燥的我忍不住連忙道:"不嫌棄,不嫌棄。"
她把捧着的雙手伸了進來,離頭尚有半臂距離。我低了低頭示意夠不到,她雙眉微微上揚,"你把手伸出來!"我下意識的說道:"你不是捧給我喝嗎?"只見她雙目含怒,"你想的倒美,還喝不喝,不喝我就灑了!"雙手向後縮去,見她退的急,手中的水灑了小半,我忙說:"喝,我喝。"伸出左手,只見滿是灰塵,又衝她晃了晃。她看了一眼,"先給你衝一衝手,你再喝吧。"
她見這一捧水並未喝到多少,"我在弄些水來。"再喝了一捧水後她轉身離開,剩自己一人卡在這裡,腦海中不由記起一句古詩:總總妄想無止息,一棺長蓋抱恨歸。不免唏噓不已,貪心的人下場都差不多吧,好在這要不得性命,片刻就能脫困。看來以後要多注意自己言行,免得自作孽,不可活!
心中胡思亂想之際,不覺胸口鬆動,當即退回,拾起衣服先行扔到外邊。穿過石壁出來,回頭一望,果不其然真的在這巨石之中待了一天。巨石黝黑光澤明亮,入手倒也光滑,並無其特別之處,實在想不明白,這麼大的巨石當頭砸下,我二人竟然沒事,還身入其中。
向四周望去,漫山荒野,樹木不少都已落葉,認不出什麼樹種。前面有條一丈來寬的小河,順流而下,河畔枯樹下盤坐一道倩影。
她轉過頭來說:"周圍沒什麼能吃的,河中或許有魚,你有什麼辦法嗎?"
看這裡的季節已入深秋,河水冰冷刺骨,又沒漁具,難道要下水摸魚,年少時倒也可以,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行。
沒辦法,五臟廟催的急,再不下去怕是無常兄弟真要找上門來了。除去鞋襪,挽起褲腿,一入水便打了個冷顫,不敢深進,只在淺處。不一會兒,一條半尺來長的黑魚游到雙腿中間,在腳踝處蹭蹭,又在腳趾處嗅嗅。怕它張口就咬,猛然雙手將魚抓起仍向岸邊,又如此抓一條,實在在水裡待不住了,上岸來用襪子擦了擦腿腳,放下褲腿穿上鞋子,索性把襪子洗了洗,又洗了一把臉。
回過身來看見最後抓上來的那條魚還在蹦來蹦去,另一條被她按在地上,右手拿一微尖的石塊在魚身上來回比劃。她聽到沒了聲響,擡頭看我,"活的我不敢殺,死了的不知打哪下手,你……還是你來吧。"我衝她笑了笑,她別過頭去,我沒接她手中的石塊,從腰間取下鑰匙上的小刀。
她又轉過頭來,我一邊清理魚的內臟一邊問她,"你這樣一直帶着口罩不覺氣悶麼?"她盯着我看了一眼,"你很好奇?""你說大半年時間都沒見過你面目,能不好奇麼?"她想了想,"你好奇了這麼久嗎?"我回道:"也不能說是好奇吧,這是……"說到這停了下來。
她忍不住問到:"這是什麼?"我接着說:"求知的慾望,就像剛纔我話沒說完,你不也想知道下句是什麼嗎。"
她不禁氣道:"你這是悖論,根本就是兩回事!"站起身來,"我去撿些樹枝。"我不由苦笑,抓起處理好的魚到河邊洗淨,掏出衣兜裡的煙與火機,點了根菸,堆了堆枯葉生起火。
她抱着樹枝回來,我擡頭一怔,這時正當清晨,陽光斜照在她的臉上,但見下顎尖尖,臉色肌膚白嫩,光滑如玉,櫻桃小口,嘴脣微薄,被陽光映得半頰生輝。不由得心神大動,她……她實是個絕色美女!脫口說道:"你真美!"
她眉頭一皺,輕斥道:"就知道你這個樣子,滿嘴胡話,還不如不摘下口罩來!"雖是不滿,但他終是誇自己好看,心中有幾分歡喜,並無怪他之意。
聽她如此一說,我便不敢多看,轉頭看向別處。
"你看啊!"
"我不敢看!"
她一怔,隨即會意,不由氣道:"讓你看魚,又沒讓你看我!"這聲音低了下去,漸不可聞。我不禁向她看去,只見她臉色微紅。
她低聲道:"你還看!"
我收斂心神向魚看去,還好沒焦,再翻了幾次,拿起一隻遞給她。
雖沒放鹽也沒佐料,但餓得難受,只覺清香鮮美,魚刺甚少,不幾口便已吃得乾淨。她遞過半截魚尾說道:"我吃不了,你吃吧。"
我沒有謙讓,等她吃完,把洗好的襪子放在火邊烤了一會,還未烤乾便收了起來。對她說:"趁着有些體力,我們沿河下去看看,渴了餓了還能就近解決,或許天黑之前能走出這裡。"
見她點頭,我站起身,她跟在身後,二人一前一後順河而下。
小河蜿蜒,左曲右折,走了半日,已過晌午,她在身後說道:"我實在走不動了,要休息一會。"
這一路下來,都是走一段停下等她一會,她走的慢跟不上,在路上等她的空餘找了兩根韌性極大的樹枝,搓了些樹皮,削尖幾根筆直的樹枝做成簡易的弓箭。一張斜背在身後,一張握在手中不時射出幾箭熟悉準頭。
這時天空不高處飛過幾只飛鳥,左手握弓,右手搭玄,嗖嗖嗖,連射三箭,兩箭落空,一箭透胸而過,飛鳥在空中歪了歪身子斜斜下落,其餘飛鳥驚恐四散。
二人烤了飛鳥又喝了些河水,稍作休息,再次趕路。這次走的不急不慢,始終與她保持不到一丈,不時回首與她交談,引她分神,竟比上午走的快了幾分,兩人也逐漸熟悉起來。
忽然之間,我回過頭怔怔地看着後方,她問道:"怎麼了?"我皺了皺眉道:"我總覺得有東西跟着我們。"她順着我的目光望去,只見山林晃動,一時未曾發現什麼,說道:"你不會有錯覺了吧?"
我搖搖頭,轉身走出幾步,又回頭看了看,心中總覺得有些異樣,又說不上來,瞥見後方地下的小山石,恍惚間竟是似曾相識,回身擡腿一腳踢飛。看着她投來怪異的目光,忽兒覺得好笑,暗自搖頭,難道真是自己是太多疑了嗎?
當二人再次轉身後,那粒被他踢飛的山石,卻在一陣清風下,從枯葉中探出了頭,許是它也生了怒意,那石頭竟微有些顫動,或許也只是這一股風大了些。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一輪皓月當空。運氣極好竟獵到一隻野兔,她在身後笑着說:"沒想到,跟着你每頓都有肉吃!"
我苦笑:"別高興的太早了,這山連綿成片,也不知要走多少時日纔是盡頭。我們能遇上野兔,定會有豺狼虎豹,今晚要多加小心。"她顫聲道:"那真遇上怎麼辦?你能對付嗎?"
我默然無語,心想:這四種野獸,不管遇見哪個,怕都是屍骨無存吧。
她聽不到我回話,更害怕起來,嗚咽道:"我們這是到了哪裡,還能活着回去麼。"我柔聲安慰她,"我們能在巨石下安然無事,能被帶到這裡,定然身有重任,上天自不會看我們半途損命。再說,有我在,當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她聽了甚是感動,"你說,會不會我們早已不在地球上?"我默然道:"自一醒來,就一直思索這個問題,怕是真如你所說,我倆已到了另一個世界。"嘆了口氣又說:"不管身在何處,你我都不能失去信心,要有活下去的勇氣,縱使這是另一個世界,何嘗不可認爲是新生呢!"
"好,就算是新生也要快樂!"
撕下一根兔腿遞給她,她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我開玩笑道:"你怎麼不先告訴我!"
她笑了笑也不在意,擡起拿着兔腿的手臂,指向天上的明月,"一輪明月掛枝頭,月色青青照四方。我名青月。"
我不由大笑,站起身,手指蒼茫大山說道:"幾度急風過青山,秋風清清萬丈行。我爲清風!"
青月滿臉笑意對着清風問道:"哪個清風?"清風反問:"你又是哪個青月?"
青月笑而不語,想了一下,"依山傍水的青。"又指了指天,"就那個月了!該你了,你要說清楚點。"清風尋思:帶水字旁應該只有這個清了,要不然怎麼會有水呢,只是這個山又去了哪裡?
青月也不催促於他,任他蹙眉苦想。清風看她飛揚的髮絲,忍不住道:"應該是蕭颯清風至,悠然發思端。"青月攏了攏秀髮,說道:"怎麼還應該是,名字還定不下來嘛!""那就……是吧。"
"你可想好了,一旦定下可就不能改了呀!"
清風像是底氣不足的應了句,"好,不改了。"青月噗嗤笑了出來,"我的卻是我們故鄉的那個字。"
"不是有山有水嗎?"
青月問他:"上古之書指的是哪部書?"
"好像是尚書吧。"
"尚書禹貢中對我們家鄉寫的第一句是什麼?"
"海岱惟青州!"
"對啊,海不是水,岱不是山嘛,這不依山傍水麼!"
清風不由苦笑道:"你是語文教師,我怎麼繞的過你!"
青月臉色突變,"你怎麼知道的?難道……你……打聽過我?"
"不是,你別誤會,我只是聽別人閒談無意中得知的。"說完又有些鬱悶道:"想跟你同一姓都這麼難!"青月臉色緩和,嘿嘿笑道:"又何必同字呢,同音不也很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