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晴徒然不悅:“你的意思是本宮在騙你?”
姬振羽抿脣。
夜晴眼神微冷:“本宮告訴你,你——”
姬振羽驟然擡頭,緊緊地盯着夜晴。但正是此時,一聲高唱自外邊傳來:“皇上駕到!——”
夜晴的聲音倏然停住。
姬振羽卻並不甘心,低叫一聲:“母妃!”
夜晴沒有搭理姬振羽。在榻上靜待片刻,她神色漸漸和緩。站起身,她淡淡道:“接駕吧——這事你就莫要多想了。莫非你以爲自己此時還能回到羽國去?”
抵在掌心上的指甲頓時陷入肉中,姬振羽咬咬牙,沒有再說話。
而此刻,葉國皇帝也大步踏入宮殿之中,身材高大,眼神睥睨,端的有龍虎之姿。若說有什麼不完美,那無疑是他的左手——在那該是左手的地方,只有半隻空蕩蕩的袖子迎風擺動!
明顯不是第一次見到葉國的皇帝,姬振羽看也沒有多看對方一眼,只平板的和夜晴一起行完了禮。
“愛妃平身。”上前扶起夜晴,葉國皇帝笑道。
“謝陛下。”夜晴也是淡淡笑着,只是笑容卻着實是淡,甚至沒有剛纔面對姬振羽時明顯柔和。
根本不避諱的攬住了夜晴一手盈握的纖腰,葉國皇帝滿意的看了看夜晴頗具詭譎之美的臉,這纔對姬振羽說:“八皇子也起來吧。”
“謝陛下。”姬振羽道,只是聲音不免平板了些。
聽見姬振羽的稱呼,葉國皇帝眼神中添了些興味:“八皇子叫孤父皇也沒什麼。”
姬振羽嘴角狠狠的抽了抽。
葉國皇帝面上慢慢泛起了笑意,只是怎麼看,都顯得惡劣:“皇兒?”
再明白無誤的感覺到一股怒火在胸中翻涌,姬振羽腮邊肌肉微顫,卻是咬緊了牙根。
“怎……”葉國皇帝又開口,很明顯是打定主意要叫姬振羽開口了。
“皇兒不是還有事麼?怎麼現在不急了?”夜晴忽然開口。
見了被自己攬在懷中的夜晴開口,葉國皇帝有些意外,卻並沒有再說什麼。
頓時鬆了一口氣,姬振羽也道了一句‘我現在就走’便立刻轉身離開宮殿。
待姬振羽離開後,葉國皇帝揮揮手屏退下來,便攬着夜晴一起坐到榻上,邊笑道:“怎麼,捨不得你的兒子了?”
姬振羽一不在,夜晴連最先頭那已十分淺淡的笑容也懶得掛,只冷淡道:“皇上來這裡就是爲了調戲我那孩兒?”
明顯被夜晴的‘調戲’噎了一下,葉國皇帝懲罰似的將人抱入懷中,道:“愛妃的措辭還是那麼有特色!”
雖面上極爲冷淡,但對於葉國皇帝的動作,夜晴卻並沒有半分抵抗之意,只順着對方的力道倒入其懷中:“陛下來此有什麼事情?”
“當然是來和愛妃共赴巫山了!”這次,葉國皇帝倒是真的在調戲了。
夜晴連眼都沒有擡一下。
葉國皇帝卻越發覺得有趣。只是他當然不是爲了白日宣*而來這裡。故此,葉國皇帝只調笑了一句便轉到了正經話題上:“愛妃知道獵場的事情了吧?”
“方纔知曉。”說起了自己感興趣的事,夜晴的冷淡倒是褪去不少。
“感覺?”葉國皇帝問。
“豬腦袋。”夜晴平淡的說。
葉國皇帝一時沒有說話,但看他的表情,卻明顯是有些想笑。半天,他咳嗽一聲,把笑意隱去,道:“愛妃說的是——不過愛妃的兒子似乎也並不怎麼樣罷!愛妃只略施手腕便讓他到了這個境地。”
前面一句,葉國皇帝是作爲一個平常人說的;而後面一句,他卻是作爲那幾個‘豬腦袋’的父皇說的。
恩,他們到底還是他的孩子。
葉國皇帝如是想着。
夜晴驀的冷笑一聲。直起身子,她看一眼葉國皇帝,眼中的鋒利陰冷竟是毫不掩飾:“要那麼聰明做什麼?——我的孩子只需要能替我達成目的便足夠了!只是振羽雖不怎麼樣,陛下也還是莫要拿那些個廢物和他比了。”
“廢物……”葉國皇帝搖了搖頭。回想自己早間接到的情報,雖不是很樂意,但他倒還是極爲贊同這個貼切形容詞。
“倒確實是廢物。”葉國皇帝喃喃着。
夜晴卻已經平靜下來——其實她本也沒怎麼生氣:“陛下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他們那副模樣難道不是陛下刻意放任出來的?”
這當然是葉國皇帝刻意放任出來的,否則堂堂的皇子龍孫有怎麼可能到如此境地?
故此,葉國皇帝只是一笑,道:“這些小傢伙……倒是讓孤記起了從前。”
夜晴微一挑眉。
葉國皇帝笑道:“孤同他們那麼大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幅模樣吧。在父皇的縱容下渾渾噩噩的玩了二十來年,然後……”
葉國皇帝摸了摸自肘以下俱都空蕩蕩的左袖,嘆了一口氣:“然後,就是代價大了些。”
夜晴了然。
葉國皇帝卻沒有再說下去的慾望,只道:“姬容——那位羽國的鳳王,愛妃如何看?”
“陛下觀察了兩天,不知有何結果?”也請反問。
“倒是不俗。”葉國皇帝淡淡道。
點點頭,夜晴旋即沉吟:“臣妾卻覺得有些奇異。”
“奇異?”葉國皇帝問。
“恩。”夜晴道,“姬容身爲羽國儲君,臣妾自然加倍了主意。當初臣妾見他喜歡上了一個人,本以爲他到底是多情,卻沒想到……”
夜晴皺起了眉。
“多情?”葉國皇帝笑,“倒是個風流人物。”
夜晴微微搖頭,卻沒有再說什麼,只道:“陛下打算什麼時候召見鳳王?”
聽見這個問題,葉國皇帝再次嘆了一口氣:“那幾個豬腦袋——”這個時候,葉國皇帝也懶得找另外的稱呼了,“——都做了這樣的事情,孤還能什麼時候見?——已經吩咐人去請了。”
“真是……簡直比當年的孤還蠢!”最後這麼低聲的嘀咕了一句,葉國皇帝站起身,顯然是準備離開。只是離開之前,他不由又自語了一句:“不過其他倒還罷,只是不知羽國爲何會爲了邊關那點小事巴巴的把儲君給派了來……”
慕容非正站在宮外。
之前葉國太子的獵場狩獵他可以跟着進去,但此刻姬容去面見葉國皇帝,他卻是沒有資格再跟着了。
故此,慕容非獨自站在宮外等候。不過等歸等,他卻並沒有閒着,而是在腦海中回憶這一段所發生的每一件事,並分析利弊。
不論是上次邊關和談,還是這次葉國之行,都明顯能看出,姬容已經有意讓他接觸一些東西了……那麼,終於賭對了。
慕容非在心中悄然鬆了一口氣。雖是事事計較步步爲營,但他到底不是神,不可能從一開始就判斷出旁人——尤其是姬容這種身居高位,心思莫測的旁人——的最終決定。
但尚幸,他終於對了。這麼想着,慕容非漫不經心的朝前面街道一瞥,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是?……驀的一怔,慕容非再想細看,卻發現那背影已經轉過了街角。
“是……那個人?”可若是那個人……此時他又怎麼會在此地?這麼自語着,慕容非皺起了眉,一時不甚確定。
正是這時,沉悶的宮門開啓聲傳入慕容非耳朵裡——姬容已經出來了。
頓時收攝心神,慕容非不再思考那個肖似的背影,只垂首恭立,等待從宮中出來,面帶微笑的姬容走來。
姬容走到了慕容非身邊。而此時,他面上的笑容已經斂得一乾二淨了。
“走吧。”簡單的對慕容非說了一句,姬容上了馬車。
從來不問自己不該問的——至少目前是如此。慕容非默不作聲的點了頭,便駕着馬車向幾條街外的府邸駛去。
回府的路程並不長。很快,姬容就坐到了書房那張寬大的書桌之後。
此刻,姬容微微擰起了眉。
爲方纔的見面。
如同最開始他和慕容非討論出來的,葉國皇帝並不是一個省油的燈。方纔的討論裡,他只掃了一眼草擬的協議便開始閒聊,而閒聊之間三句還有兩句是從側面刺探羽國內情的……
姬容略帶疲憊的吐出了一口氣。
若是對方只胃口大一點多要些東西那並沒有什麼,這一點羽國還是負擔得起。但對方分明是想知道內幕……若是能有足夠的時間……
姬容眉間有了皺褶,他不覺敲了敲桌子。
若是能有足夠時間,倒也不用他來了。那麼……要從那些皇子處下手嗎?
只是……那樣的皇子對那樣的帝王,到底有幾分作用?
想到這裡,姬容微沉了臉。
“扣扣!”敲門聲響起。
從沉思中驚醒,姬容擡起頭看向門外。
而靜立在一旁的慕容非已經出聲:“什麼事?”
“回鳳王,外頭有人要見您。”敲門的人道。
“什麼人?”慕容非問。
門外的人有些遲疑:“對方不肯說出名姓。”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眼。
明白姬容的意思,慕容非點點頭便往外頭走去。
沒讓姬容等待多久,很快,慕容非便回到了書房。
走到姬容身邊,慕容非俯下身,低聲道:“外面的人是嵩王。”
姬容一挑眉。
慕容非旋即補充:“小人還打聽到,葉國的皇帝剛剛下了聖旨要求嵩王閉門思過。”
心中一動,姬容緩緩點頭:“那麼,讓他進來吧。”
姬容見嵩王的地方不是在大廳——若是平常,姬容當然得讓侍女備好一切,然後親自迎接。只是此刻,那位嵩王卻是被葉國皇帝下了禁足令。
而這位被下了禁足令的嵩王,還正巴巴的不顧禁令跑到了他的府邸。
這倒真是……這一次,姬容和慕容非倒不約而同的想着。
遮遮掩掩的隨着侍衛來到了書房,葉景一下子掀了罩頭披風,氣急敗壞的從自己身下的椅子數落到桌子,從桌子數落道桌子上的茶,從桌子上的茶數落到端茶的侍女,再從侍女數落到姬容,聲音還越來越大還不見停歇。
面對葉景,姬容實在找不到什麼措辭,只道:“不知嵩王來此……有什麼事情?”
終於喘了口氣,葉景看了姬容一眼,隨即道:“本王有本事讓父皇同意你的和談!”
並沒有想到對方一上來就是這句話,姬容頓了一下方纔說:“不知嵩王有什麼要求?”
給了姬容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葉景旋即咬牙切齒,一字一頓:“我只要你讓姬振羽主動爬上我的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