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湘陽手中始終緊緊攥着玉傾顏給他的琥珀,可是頭卻開始痛了起來。
“母后……我的頭……好痛啊……”
雙手撐住額頭,他眼睛變得通紅。不自覺的跪在了地上,他手中一鬆,玉傾顏給他的琥珀摔落在地上。
趕緊伸手去撿,可是頭卻越來越痛了起來。
“皇兒!”
“你們死定了!”
“哈哈哈,太子殿下?!我讓你從此以後,變成最卑微下賤的人!”
“求求你們,放過我的皇兒……”
“母后……”
各種紛亂的聲音從耳邊傳來,腦海裡到處一片血腥,面容漸漸清晰的玉傾魅手持長刀,將他的那些皇兄皇姐們一個個斬殺在他的面前。
“母后……救我,救我……頭好痛……”
皇湘陽捂着頭,在地上不住的打滾着。雙眼通紅,他痛苦萬分。臉白得如同一張紙,他全身顫抖不已。
“救我……啊!”
抱着頭不住的往地上磕,皇湘陽感覺自己的天靈蓋似乎被人砍了下來。好痛……好痛,救命……
各種紛亂的畫面從他腦海裡不斷的鑽出……除了痛就是痛……
“近相恨,遠相思,對月空念,只因執着。浮名續寫風月,贈卿一世紅塵。母后,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這是陛下寫給玉傾魅那個賤人的!”
“母后……父王爲什麼不來救我們啊?”
“母后,我好餓啊……”
“母后……”
“啊!放過我們……放過我們……”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玉傾魅!”
皇湘陽痛得整個人不住的往地上磕着腦袋,直到腦袋磕出血來,他那劇烈的痛楚,才慢慢的消失了起來。
“長鈺兄,你怎麼總是一個人啊?”
“湘陽,新的一年,祝願你一切安好……”
“湘陽……我永遠都信你……”
“湘陽,你是想要快樂的生活,還是痛苦的生活……?”
那些近在咫尺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如洪水猛獸一般紛至沓來,皇湘陽的眼淚從眼眶裡不斷的溢出,他知道,很多東西……一旦錯過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湘陽兄,喜歡就去搶嘛……”
“祝你跟公主是兄妹……”
“我是騙你的……”
黎生的聲音從腦海裡飄出來,還有他那邪戾的臉,雙手緊緊抓着地上的石頭,他眼淚如同開了閘的水一般。
“我要你發誓!有你就沒有玉傾顏,有倉嵐就沒有月印,若是不能做到,就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姜皇后站在他的面前,厲聲說道。皇湘陽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半響之後,他纔開口道。
“母后……”
“給我發誓!你再這樣下去,對得起整個倉嵐王朝,對得起你的父王,你的兄弟姐妹嗎?!對得起這些爲了你而死去的大臣們嗎?!”
姜皇后大聲的說着,眼中的淚水也溢了出來。皇湘陽身子顫抖着,半響之後,他才跪在地上,身子慢慢的正了起來,擡起手來,他看着姜皇后,一字一句的道。
“我皇湘陽對天發誓,從前愛玉傾顏多深,往後就恨她多深,從前我多害怕她死,往後就只能希望她死!有她沒我,有月印無倉嵐!若是食言,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姜皇后身心放鬆了一些,趕緊將皇湘陽扶起來,皇湘陽卻將她一把推開了。拿起地上還散發着微光的琥珀,他邊走邊笑着道。
“你們滿意了……你們都逼我……爲什麼……爲什麼都要逼我!”
說完,將手中的琥珀狠狠的往地上一摔,琥珀立即被摔成幾瓣,向山潭的四面八方射飛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
大聲的笑着笑着,忽然他哽咽了起來。身影跌跌撞撞的離去,很快便消失在衆人的面前。
段從隱看向姜皇后,姜皇后的臉色有些難看,可是不難看出,她心中也異常難過。
月尾,玉傾顏的登基大典順利進行。玉傾顏自稱爲九傾女皇,改年號爲興元年。全新的時代到來,同年,廣客樓與西鳳正式結盟,另一個王朝,悄然崛起。
秋天轉眼便來,官長鈺要去芷溪關,他雖然是代表月印去的,可是卻也是以他個人名義去的,此次出行,也不知何時纔是歸期。
晚上兩個人漫步在皇家後花園裡,玉傾顏龍冠束髮,龍袍加身,顯得異常的帥氣。官長鈺依舊白衣如雪,似乎這成爲了他的標誌。
“近相恨,遠相思,對月空念,只因執着。浮名續寫風月,贈卿一世紅塵。這句話,其實是將軍寫給我孃的,將軍是粗人,不懂其中意思,看見蒼嵐王寫給玉傾魅,便以爲是好話,也學着寫給了我的孃親。”
官長鈺第一次向玉傾顏吐露心聲,玉傾顏站在月色下,看着他溫潤的眉目,將他無聲的擁進了懷中。
“我的孃親嫁給將軍的時候,的確是小妾。而在此之前,因爲玉傾魅,整個官家被抄家,獨留孃親一人,卻被髮賣到軍營裡當軍妓,最後還是不得善終。”
官長鈺將頭埋在玉傾顏的頸窩裡,整個人的語氣有些悶,帶着些許哽咽。玉傾顏靜靜的拍着他的脊背,沒有說話。
“你知道我去芷溪關的目的,我曾經說過,要江山也要美人,我不會選擇你說的,我希望,勝利而歸的時候,你還是平平安安的。”
官長鈺的聲音柔柔的,玉傾顏在心中想着,其實該要平安的是他,而不是她這個坐在皇宮裡的人。
官長鈺藉由畢克可汗去攻打晉元,就是想將晉元吞併,這其中第一是爲了月印,月印岌岌可危,若是皇湘陽那邊與晉元也成功結盟,那麼月印就離滅國不遠了。第二,自然是官長鈺想要建立自己的帝國。
玉傾顏其實更想將自己的皇位給他,但是……總覺得這樣做不是很妥當,便也沒有提過。
“我曾經與你說,讓你去竟豔亭等我,可是那會兒事情多,我們忙着忙着就忘記了,今天這月色也挺不錯的,長鈺,你隨我來。”
放開官長鈺,玉傾顏望着他的眼睛說道。官長鈺點點頭,便任由玉傾顏拉着自己,來到了一個湖邊。
“長鈺,我在陌陌那學會了一支舞,你就吹《紅塵》那首曲子,我跳給你看吧,一直都想跳給你看的。”
玉傾顏說着,將頭上的龍冠取下,長髮流瀉,她黑緞般的墨發在月色下閃着銀亮的光澤。官長鈺點點頭,隨手取下頭上的簪子,他嘴角勾着一抹迷人的笑,漂亮的眼睛裡滿是期待。
玉傾顏送給他的簪子,他一直都別在頭上,視若珍寶一般。
湖邊波光粼粼,倒映着玉傾顏苗條的身影,有一種夢幻之感。官長鈺長髮垂落在兩鬢,看着玉傾顏窈窕的身段在湖邊起舞,這一刻,他忽然覺得玉傾顏喜歡的那種生活,其實也挺好的。
“種豆南山下。”
這一句話,一直都在他的心中。雖然沒有南山,可是南方的山,也可以喚作南山。玉傾顏盡情的舞着,嘴角那抹溫柔的笑意,令官長鈺心都醉了。
第二日,官長鈺秘密出行,獨自一人出城的他,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看李金湟與司軒逸。此次,李金湟與司軒逸也要跟着他一起去漁平縣見呼延誓。
三年後……
月印律例,一夫一妻制,男女平等,雖然此律例一出來,就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對,但是律例當前,沒有人敢太強烈的表態。
剛開始反對的大臣已經被玉傾顏給打了三十大板,後面再沒有人敢吭聲。
盤踞在芷溪關與漁平縣這裡的官長鈺,三年內,他的人馬已經養足,晉元屢次被畢克可汗進犯,舉國上下,人心惶惶。
臨近年關,芷溪關這邊已經飄下了大雪,官長鈺披着毛領披風,站在芷溪關的城牆上,看着境外一片荒蕪,與身邊的李金湟有一句沒一句聊着。
“冬天臨近,畢克可汗說現在是攻打晉元的最佳時間。”
官長鈺白皙的臉上帶着些許紅暈,李金湟撐着傘,低聲在他身邊說道。官長鈺點了點頭,開口道。
“西鳳那邊如何?”
李金湟頓了一下,開口道。
“西鳳已經被吞併了,改爲蒼嵐,定都西鳳的無往城,年號天定年,皇湘陽上個月已經登基爲帝,叫天隼皇。說來……他們蟄伏三年,無論是財力武力都遠遠強過月印。”
官長鈺沉默了許久,呼出一口冷氣,望着飄落的大雪,眼眸中滿是惆悵。
“我有點想奔回去看她了……你覺得,皇湘陽會趁我們去攻打晉元時,肆機攻向月印嗎?”
官長鈺嗓音動聽,然而他的心中卻有很多憂慮。當年因爲玉傾顏,他放了皇湘陽,還救了他的母后。
三年裡,他有很多機會去殲滅皇湘陽,可是因爲玉傾顏,他一次次的放過了皇湘陽。
“公子,想她就回去吧,三年沒見了,我也有點想念陛下呢。”
李金湟撐着傘,語氣溫柔的說着。官長鈺搖了搖頭,隨後便道。
“回去吧,看看地圖,傳令下去,今晚進軍晉元!”
他說了,要江山,也要美人!
李金湟點了點頭,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什麼話都沒說。官長鈺現在心中有一點僥倖,當年他救了皇湘陽,皇湘陽……怎麼樣也不會在此刻,去攻打月印吧?
幾天後,月印這邊也開始下起大雪來,玉傾顏獨自坐在御書房裡,看着奏摺,感覺有些疲憊。
“陛下,外面下雪了。”
陌陌高興的跑進來,對玉傾顏說着。前幾日,玉傾顏就跟她吩咐了,若是下雪了,一定要通知自己。
玉傾顏心中一喜,隨即便站了起來。
“跟寡人一起出去看看。”
三年之中,她一年又一年的期待着下雪。官長鈺說,今年的下雪,他就能收復晉元,明年春天,他會帶着勝利回來見她,然後與她成親。
官長鈺不想以男寵的身份在她身邊,與她成親,那樣他覺得委屈了玉傾顏。雖然知曉玉傾顏不會在意,可是他自己會在意。所以收復了晉元,他會自立爲王,然後娶她爲妻。
與陌陌來到外面,小小的雪花慢慢的變大,玉傾顏看着紛紛揚揚的雪,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長鈺……我好想你啊。”
望着天空,她裹緊了披風,喃喃自語的道。
“公子就快回來了,陛下切勿擔心。”
陌陌望着玉傾顏的側臉說着,臉上也帶着喜悅。玉傾顏重重的點頭,看向陌陌,她接住一片雪花,從高高的城樓看到宮外那些細小的山脈,以及房屋,忽然開口道。
“其實我擔心……會見不到長鈺呢……”
陌陌微微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陌陌跟着我,不後悔嗎?你背叛了湘陽,想必他是不會放過你的。”
陌陌笑了笑,開口道。
“我選擇了明君,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並不是歸屬誰的,當年我們都是因爲不滿玉傾魅的做法,才聚攏在一起反她,如今這月印,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我也想留在陛下身邊,不想再去奔波勞累了。”
玉傾顏點了點頭,轉身,往御書房裡走去。
“陛下……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皇湘陽會在近期攻打月印,爲什麼不寫信給長鈺公子?”
陌陌跟在玉傾顏的身後,猶豫了一會兒,纔開口問道。玉傾顏長嘆了一口氣,看着空空蕩蕩的御書房,心中滿是惆悵。
“他是有抱負的人……爲了我,他放了皇湘陽,在皇湘陽最弱的時候,他也沒有舉兵去殲滅他們……已經夠了……我不想他因爲我,丟棄稱王的機會。我與江山比起來,還是江山比較美麗吧……”
當帝王三年,玉傾顏深深知道,這個有巔峰權利的位置,是多麼的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可是……那麼多年的深宮謀鬥,她覺得已經精疲力盡了。
面對着那些忠貞的,不忠貞的,她只覺得頭疼。她從穿越過來才十七歲,如今已經快二十三了。
這麼多年裡,她都在鬥爭中活着,有因她而死的,有她看着死的,坐在這皇位上,她只覺得痛苦。也不希望自己的後代,爲了權勢,鬥得你死我活的。
所以……皇湘陽攻打到月印的時候,就讓這一切,化作煙塵消失吧。雖然對不起玉傾心,對不起很多人,可是她真的只想平靜的生活。
“長鈺公子心中最重要的是你,不是這沒有任何思想的江山。”
陌陌跟在玉傾顏的身後,勸導着說道。玉傾顏點點頭,沒有作答。又坐回案几前,她拿着奏摺,心無旁騖的看着。
陌陌站在她的身邊,看着她認真的批閱着奏摺,又開始說話了。
“陛下,給長鈺公子寫一封信吧……”
玉傾顏搖了搖頭,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明日陪我去齊鳳山吧,好久沒去看伏華了,對了,還有皇兄跟二姐……”
玉傾顏說着,便放下了手中的奏摺。修長的手指尖有些紅,她在內心嘆了一口氣。
長鈺,在三年裡,我想了很多,三年你都可以不回來一次……我知道你心中對於稱王是有多執着。原諒我不能陪着你走下去了……你要的江山,非我所要,我只想平靜的生活。
在這權利的漩渦,我不想再走下去了,相愛容易相守難,玉傾魅與楚玄辰之間的一切,就是最好的例子。最是無情屬帝王……更何況一直都是無情的你呢……
呆呆的看着奏摺,玉傾顏在心中如此的想着。
第二日清晨,外面還在下雪,玉傾顏穿上狐裘,帶着陌陌出宮。時光一晃就過去了三年,三年裡,她專心治國,沒有去看過伏華一次,在亡國之前,她最後去見伏華一面,往後,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
陌陌與玉傾顏一起坐在馬車裡,外面的積雪,被馬車的木輪軋得咯咯直響。一路無話,玉傾顏很快便到了齊鳳山。
齊鳳山山路很陡峭,馬車上不去,玉傾顏與陌陌,還有陳杰一起徒步上前。好在雪下了一會兒,就沒下了。
安靜的齊鳳山一派平和,但是誰都知道,首輔大人已經派人保護左右了,大概這會兒,玉傾顏所到之處,都會有皇家侍衛。
“這山路真難走啊,你說是不是啊,陌陌。”
陳杰在前面一邊踢着路邊的枯草,一邊拿劍戳着地上。
“不然怎麼叫山路呢。”
玉傾顏笑笑的說着,嘴裡呼出了一口白氣,臉蛋凍得紅紅的。陳杰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然後看着山間一片雪白,再接着話茬道。
“天地銀裝素裹,好一派景光。”
“你最近學習得挺好啊,都會用形容詞了。”
看玉傾顏誇讚自己,陳杰忍不住得意的道。
“那是自然,陛下那麼博學,我作爲陛下的貼身侍衛,哪裡能落後!”
陌陌白了他一眼,低聲道。
“瞧你那樣子,才誇兩句就尾巴翹上天了。”
陳杰被她這麼一說,也不生氣,依舊露出白白的牙齒道。
“我又沒有尾巴”
玉傾顏忍不住低聲笑着,快到伏華的墓時,她忽然開口道。“東西給我吧,我去見他就行了,你們在這裡等着。”陌陌與陳杰點點頭,便將手中的祭品以及冥紙給了玉傾顏。玉傾顏穿着厚重的衣服,提着兩大籃子東西,走起路來很不方便,可是她還是深一腳,淺一腳,慢慢的走向了伏華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