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知曉老酒,那你可曾知曉死酒?你可能聽過葬花,那麼你可曾聽過葬酒?
張老爺近來可真是心力交瘁,本來是個豐年,苞谷、稻子也長得喜人,只是快到收穫的時日,一連幾天的暴雨讓他的心也拔涼拔涼的。除了這些,樂樂和秉然莫名其妙中毒更是讓他心煩意亂。最讓他急躁的是這將近十年來,張家不僅沒有在他手裡得到昌盛發展,反而越發沒落了。茶葉這一塊他基本放棄了,畢竟幹溪鎮萬家的茶葉纔是黔水縣的魁首,無法,只一心一意經管酒坊和磚瓦窯。
“老爺,嚐嚐新酒。”一個夥計端着一碗新酒過來,恭敬地遞給張老爺。
“二叔,你不必和我客氣。”張老爺接過酒碗,仔細端詳着,卻不急着喝。
“老爺,您嚐嚐。”夥計提醒道。他年紀和張老爺相仿,包着白頭巾。若是龍先生在的話,定然認出來這是當年酒樓的小廝。
張老爺點點頭,抿了一小口,咂咂嘴 ,又嘶了一口氣。
“怎麼樣,老爺?”夥計用期盼的眼神問。
“二叔,我把這個酒坊交給你多少年了?”張老爺不回答,放下酒碗問。
“有五個年頭了。”夥計想了想,說。
“五年了,開頭一年,是我親自管的,後面五年,交給了你,你可曾發現有什麼不同?”
夥計沒理解他這句話的含義,以爲是張老爺對他不滿,忙跪下說:“老爺,我可是按着您的交待釀的。”
“二叔,你起來,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張老爺拉起來夥計,把酒碗遞給他,“我只是發覺,自從六年前我接管這個家,酒的味道就變了,你有沒有發覺?”
夥計喝了一口,用衣袖揩去嘴角的酒漬,說:“沒什麼變化,還是黔水縣數一數二的好酒。”
“不對,你等着。”張老爺說完,進屋去了。
夥計滿是疑惑,又喝了一口,咂咂嘴。
“二叔,你嚐嚐這個。”張老爺抱了一罈酒出來,揭開封蓋,倒了一碗。
“這是?”夥計嗅了一口,肚子裡的饞蟲已經按捺不住,蠢蠢欲動了。
“這可是唯一一罈老酒,怕是有十個年份了。”張老爺蓋上封蓋,示意夥計嚐嚐。
夥計端着酒碗,卻不急着下嘴,他放下酒碗,對着酒碗磕三個響頭。
“喝呀,二叔,你嚐嚐味道。”張老爺催促着。
“這酒是有靈性的,不得衝撞。”夥計這才端起碗,一口喝盡。
“怎麼樣?”張老爺期待地問。
“沒腸出味道,再來一碗。”夥計打了個酒嗝。
“二叔,你這個真是牛嚼牡丹。”張老爺自然知曉自己這個精明二叔的花花腸子,但他還是給斟滿了,誰讓這是他唯一的內親呢!
“老爺,我說什麼你可別見怪,就當我喝了馬尿,胡言亂語。”夥計只抿了一小口,放下酒碗,正色道。
“無妨,我就是想讓你實話實說。你可知曉,我看起來光鮮,卻找不到一個能說話的人。旁人不說,就算是這些夥計,甚至是我婆娘,要麼就是怕我,要麼就是奉承我。”張老爺吐露自己的心思。
“老爺。”夥計欲言又止。
“二叔,你說說你的看法。”張老爺擺擺手,他知曉自己這個二叔的想法。儘管他有些精明,有寫貪小便宜,但在酒坊的事上,可是一心一意,這也是他放心把酒坊交給他打理的一個原因。
“其實,若不是老主顧,是不太能嚐出來的;若是熟客,自然能分辨。這老酒纔是正宗的仙人釀,酒性大、醇厚,而這幾年的酒,雖然還算得上是好酒,卻趕龍王燒差遠了。這幾年來,生意一直不太好做,畢竟買酒的都是大主顧,還是能嚐出來這仙人釀不比當年。”
“我也總覺得是少了點什麼東西 ,那照你這麼說,是不是方子有問題?”張老爺問。
“我看不是,雖說方子只有米國泰知曉,但我這麼多年都在這裡,好歹也知道些,方子是沒問題的。”
“既然方子沒問題 ,又是同樣的手法,那怎麼味道就不同了?”張老爺疑惑地問。
“不知老爺可曾知曉仙人釀的來歷?”夥計突然想起了什麼,問。
“不知道,”張老爺搖搖頭,“看來二叔你知曉,說來聽聽。”
“說起仙人釀 還得從米鎮說起。米鎮叫米鎮可不是因爲盛產大米這麼簡單。當年米鎮的大戶人家,就是米家,我們張家不過是他的佃戶人家。只是後來來了個地仙,因爲咱老祖宗和他結了善緣,就賜下一場造化,傳授了釀酒技藝。那地仙留下兩句詩,我卻是記不清了,大概是說讓張家坐大兩百年。這些都是我爺爺輩聽老人講的。”
“所以這酒就叫仙人釀了?”張老爺唏噓不已,要不是聽二叔說起,任憑他想破頭,也不會想到如今這個破敗的米家會是米鎮曾經的主宰;而他張家,只是一個佃戶人家。
“算起來傳了六七輩人了,到你這輩,也差不多兩百年了,想來這個傳言是真的。你看,你爺爺 你爹,你大哥接連喪死,怕就是兆頭。”夥計悶着頭坐着,儘管他只是張家旁支,儘管自己也沒能過上溫飽日子,但畢竟是張家人,又怎捨得眼睜睜看着家族衰敗?
“地仙,對了,我爺爺過世不是來了個地仙?他在哪?請他來,一定有辦法讓仙人釀恢復原本的味道,讓我張家再坐大千百年。”張老爺猛的想起當前了給他爺爺看地的地仙。
“唉,該來的總會來的,老爺,地仙也是仙人吶,說的兩百年,躲也躲不脫。”
張老爺失魂落魄,他此時只想大醉一場,好解除壓在心頭的負擔。看似光鮮的他,肚子裡裝滿了痛苦,墜得他心累。
“老爺 您沒事吧?”夥計看着張老爺這般模樣,很是心疼。儘管倆人年歲相仿,但他畢竟大一輩,顯得老成。
“我沒事,二叔, 你去給我找個鋤頭。”張老爺伏在桌子上,抱着酒罈。
“找鋤頭做什麼?”夥計不解地問。
“我要去葬酒,把這最後一罈仙人釀,葬在白玉田,那是米鎮的龍脈,一定能夠靈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