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雖久已不在工部辦公,可其掛着的工部幫辦之銜卻是始終就不曾被取消過,此一條,也不好說老爺子那頭到底是有意爲之呢,還是忘了此事,可不管怎麼說,弘曆出頭要報表一事,從道理上來說,是有所根據的,當然了,他可以要報表,但卻沒有交接的權力,也不能將報表轉交給旁人,問題是弘曆此際只說要審覈,卻並未說出要轉交給十二爺,衆人還真就無法說他的不是,一時間自不免都有些個不知該如何應對方好了。
“怎麼?都啞巴了,先前爾等不是都挺能說的麼,嗯?”
一衆官員們都已是安靜了下來,可弘曆卻是得理不饒人,陰寒着臉,咄咄逼人地又呵斥了一句道。
“不知小王爺要我等上叫盤點報表何爲,是真要審覈,還是欲交予他人使用?”
弘曆這等冷厲的態度一出,戴梓可就看不過眼了,但見其眉頭一揚,已是不甚客氣地發問道。
“某確是要審覈,莫非戴尚書以爲不可麼?”
戴梓乃是加了工部尚書銜的掌印郎中,又是研究院的院長,乃德高望重之輩,弘曆自不敢真以呵斥的口吻訓斥於其,也就只能是放緩了語調,眉頭微皺地反問道。
“旁的司、處,下官不敢妄言,可要查我製造庫麼,還請小王爺請了聖旨再來,若不然,請恕下官難以從命。”
製造庫如今可是工部最機要的部門之所在,無論武器製造還是研究院,都是朝廷最要害之核心,身爲製造庫掌印郎中,戴梓的底氣足得很,壓根兒就不買弘曆的賬,硬梆梆地便將弘曆的要求打了回票。
“戴尚書言重了,某並非對製造庫之績效有甚不滿,只是說到聖旨麼,十二叔手中便有一份,戴尚書既是要,那就請十二叔宣上一宣可好?”
弘曆跟戴梓打過的交道並不算多,可對此老的性子卻是瞭解頗深,此際見其態度如此強硬,心中自不免頗爲的惱怒,但卻不願與之當場爭吵不休,這便眉頭一揚,將難題往十二爺身上引了去。
“這……,怕是不好罷,本王雖是奉旨署理工部,然,尚未交接,並無節制諸部之權,這旨意實是宣不得。”
弘曆投過來的暗示之目光倒是灼然得很,然則十二爺卻宛若沒瞅見一般,但見其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支吾了一聲之後,便即毫不猶疑地拒絕了弘曆的提議。
“十二叔,您……”
一聽十二爺這般說法,弘曆的額頭上立馬便見了汗,沒旁的,這等回答可不是預先約定好的劇本,顯然事情已是起了變化,自由不得弘曆不爲之心驚肉跳的,心神大亂之下,張口便欲再行進言上一番。
“說得好!”
沒等弘曆將話說完,就聽一聲喝彩突然而起中,一身整齊朝服的弘晴已是大步從後堂轉了出來,一見及此,弘曆的臉色瞬間便已是難看到了極點,此無他,弘晴會在這等微妙時刻出現,顯然是跟十二爺套好了的,而這,就只意味着一件事,他弘曆已是落入了弘晴所設的圈套之中,至於會有甚後果麼,那可就不好說了,今兒個怕是不死也得脫上層皮了的。
“下官等叩見王爺!”
這一見弘晴到了,一衆工部官員們哪還敢端坐着不動,緊趕着全都起了身,慌亂地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小侄見過十二叔。”
弘晴並未理會下頭跪滿了一地的官員們,而是不緊不慢地走到了文案旁,朝着忙亂起身的十二爺拱了拱手,很是客氣地招呼了一聲。
“賢侄客氣了,您既到了,爲叔也就可放心了的。”
甭管心中到底作何感想,有着致命把柄落在弘晴的手中,十二爺除了配合行事之外,那是斷然不會有旁的選擇的,此際面對着弘晴的寒暄,十二爺當真就不敢擺甚長輩的架子,很是客氣地讓出了主座,自己卻是親自動手,從旁搬來了張椅子,坐在了弘晴的側旁。
“諸公都請平身罷。”
弘晴並未跟十二爺多客套,僅僅只是點了點頭,便即走到了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襬,就此端坐了下來,而後環視了一下跪在地上的諸般人等,聲線平淡地叫了起。
“謝王爺隆恩!”
諸部郎中裡真知曉弘晴今日之計劃者並不多,也就只有宋誠武等幾名真正的心腹而已,然則能在工部混到掌印郎中的,又有那個是愚鈍之輩,到了這等時分,又怎會看不出些蹊蹺來,只是礙於弘晴往日裡的威嚴,卻是沒誰敢亂說亂動的,也就只是齊齊應了諾,各自無言地落了座,所不同的是親近弘晴的諸官員們大多面帶微笑,做着看場好戲的準備,而先前早早跳出來表現的陳不思與齊大作二人則是面如土色,滿心盡愁緒,可謂是忐忑不安已極。
“十二叔,小侄告病多日,全有賴您主持工部大局,方纔保得諸事不失,小侄既感且愧,還望十二叔多多包容則個。”
弘晴坐定之後,並未急着辦公,也沒去理會面色煞白地坐在一旁的弘曆,而是極之客氣地朝着十二叔拱手爲禮,滿臉誠懇狀地謝了一句道。
“賢侄萬不可這般說,爲叔既蒙皇阿瑪隆恩,自該報效朝廷社稷纔是,應當的,應當的。”
十二爺儘管心中還有着些不甘之意,可早已是失去了跟弘晴抗衡的本錢與勇氣,這當口上,除了配合弘晴演上一場叔侄和睦的大戲之外,卻也沒旁的路好走了的。
“十二叔果是高義之人,實小侄之榜樣也,今,小侄既至,交接事宜自該從速,只是在此之前,小侄還有幾樁事須得先行處置了去,十二叔且請稍待片刻。”
弘晴滿臉笑容地奉承了十二爺一把,旋即話鋒一轉,提出了個暫緩交接的要求。
“無妨,賢侄有甚事,只管處置了去,爲叔候着便是了。”
弘晴的要求本來就合理,十二爺自不會有甚異議可言,再說了,就算有,他也不敢說個“不”字的。
“謝十二叔寬仁了。”
弘晴客氣地謝了一聲之後,便不再跟十二爺多唣,而是面色一肅,環視了一下坐在堂下的諸般人等,目光銳利如刀,直刺得衆人盡皆低下了頭,不敢與弘晴的目光稍有交接,戴梓等人倒也就罷了,雖驚卻並不慌,可陳不思與齊大作卻是止不住地哆嗦了起來,真怕就此成了弘晴作法的刀下之魂,不過麼,他倆顯然是白擔心了,弘晴的視線在他二人身上雖是停留得稍久了些,但卻並未出言呵斥,灼然的目光最終卻是落在了面色鐵青的弘曆身上。
“小弟見過晴兄!”
弘曆冷然地與弘晴對峙了一番之後,終於還是吃勁不住了,不得不硬着頭皮起身拱手爲禮地問了安。
“歷弟好久不見了,今兒個來此可有甚公幹麼?”
弘晴很是坦然地受了弘曆一禮,一派不經意狀地發問了一句道。
“好叫晴兄得知,小弟聽聞工部事宜因晴兄有癢而多有耽擱,唯恐有失,心甚憂也,恰巧十二叔有邀,小弟便厚顏前來幫襯則個。”
到了眼下這般田地,以弘曆的智商,又怎會看不出弘晴乃是衝着自己來的,心中自不免頗爲的忐忑,只是城府深,言語上倒也不致有甚閃失,回答起弘晴的問話來,依舊是沉穩得很。
“哦?十二叔,您可有請歷弟來此麼?”
弘晴並未對弘曆的回答加以置評,而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將皮球踢給了十二爺。
“賢侄誤會了,爲叔豈會如此莽撞行事,歷哥兒今早不請自來,說是要以工部幫辦之名義,協助爲叔完成交接事宜,呵,爲叔礙於情面,實是不好拒絕,也就姑且由其自行其是罷。”
十二爺一臉無辜狀地攤了下手,乾脆無比地便否認了個乾淨。
“你……”
早在弘晴出現之際,弘曆便已知自個兒怕是落入了弘晴的圈套之中,只是還心存了一絲的僥倖,指望着十二爺能良心發現一回,不會作出公然出賣自己的事情,可此際一聽十二爺這般說法,心頓時便已沉到了谷底,氣急敗壞之下,險險些就此破口大罵了起來,好在理智未失,怒叱的話剛開了頭,便又強行忍住了。
“原來如此,歷弟可否給爲兄一個交待,爾憑甚來工部辦交接之事,嗯?”
落水狗從來都是須得痛打的,對於弘曆這麼個大敵,弘晴自不會有甚仁慈可言,面色一沉,已是毫不客氣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晴兄明鑑,小弟身爲工部幫辦,自是不能坐視工部諸般事宜有耽擱之虞,晴兄既是有恙在身,小弟自當得出面,於朝綱而論,當不致有甚差池罷?”
儘管明知今兒個難逃一劫,可弘曆卻斷然不想坐而待斃,這便牙關一咬,強硬地發出了反詰之言。
“工部幫辦?呵,爲兄還真忘了歷弟還有這麼個銜頭在,就不知歷弟對工部諸事又有多少的瞭解?可曾請過聖旨,還是曾從爲兄處得了令諭?若無,爲兄真不知爾何德何能,竟敢行此越庖代俎之事,爾須得給本王一個交待!”
弘曆這等強硬的態度一出,弘晴的臉色立馬便是一沉,一股子煞氣陡然大起,毫不容情地便發出了一連串的喝問,頓時便令弘曆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