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叩見父王,見過夫子。”
三爺有召,可以拖延,卻斷不能不去,弘晴自不敢耽擱過久,交待了李敏銓一番之後,便匆匆趕到了內院書房,方纔一轉過屏風,入眼便見高坐上首的三爺滿臉的喜色,弘晴的眉頭不自覺地便是微微一皺,但卻不敢失了禮數,緊趕着搶上了前去,恭恭敬敬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三爺的心情顯然很好,叫起的聲音也自格外的和煦。
“謝父王隆恩。”
弘晴城府深,儘自心思重重,卻斷不會帶到臉上來,也就只是依着禮數謝了一聲,便即起了身,垂首而立,一派恭聽訓示之狀。
“嗯,都坐罷。”
三爺顯然對弘晴的表現相當的滿意,可也沒多言,僅僅只是嘉許地點了點頭,一壓手,示意弘晴與李敏銓各自落座。
“謝父王賜座。”
弘晴恭謹地謝了一聲,走到下首的几子後頭,一撩衣袍的下襬,就此端坐了下來,微欠着身,等着三爺道出今兒個議事的主題之所在。
“今兒個皇阿瑪已是下了旨意,明春將至熱河行獵,大會蒙古諸王,此盛舉也,本王受命總攬相關事宜,接下來怕是有的忙了。”
帝駕出巡乃是大事,會盟蒙古諸王更是大事中的大事,能在這等盛典中總攬主持事宜,顯然是件極其榮耀的事兒,三爺自沒理由不爲之心情振奮,此際說將出來,自得之情可謂是溢於言表,幾不加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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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要開始了!
一聽三爺說到熱河行獵,弘晴的精神立馬便是一凜,瞬間便想起了前世那個時空的廢太子一事,一時間竟忘了要出言恭賀一下三爺。
“恭喜王爺得此重任,屬下等自當竭力效勞,以確保萬無一失。”
弘晴這麼一不開腔,而陳老夫子又照例是不會去阿諛三爺的,場面自不免有些冷,李敏銓見狀,自是得趕忙出言奉承上一番。
“嗯,子誠這話,本王信得過。”
三爺顯然是注意到了弘晴的心不在焉,自不免有些詫異,可也沒多想,也就只是笑着點了點頭,嘉許了李敏銓一句道。
“關外行獵?嘿,當真是個好所在。”
三爺話音方纔剛落,陳老夫子已是沒頭沒尾地感慨了一句道。
“夫子,您這是……”
一聽陳老夫子此言蹊蹺,三爺的笑臉不由地便是一僵,狐疑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東宮要易主了!”
陳老夫子並未賣啥關子,直截了當地給出了答案。
“啊,這……”
陳老夫子此言一出,三爺頓時便傻了眼,他是怎麼也想不到出關行獵與廢太子究竟有甚關聯可言,當即便瞠目結舌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夫子所言應該不假,如今諸王已封,基本盤面已固,加之八旗商號也已成立,八旗子弟人心企穩,若是要換太子,確是最佳之時機,於熱河這等場所換太子,一來可免社稷動盪,二來也可確保太子無反撲之能,確是絕妙好手!”
李敏銓雖也不曾想到過行獵關外與廢黜太子之間的聯繫,可畢竟也算是智者,有了陳老夫子的提點,他自也就能算到了箇中之變化,精神一振之下,話便滔滔不絕地脫口而出了。
“呼……,既如此,本王當如何應對爲妥,還請夫子與先生指點迷津。”
三爺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儘管被陳老夫子的判斷震驚得目瞪口呆不已,可很快便已是回過了神來,長出了口大氣之後,心思已是轉到了如何應變之上,話雖說得尚算平穩,可微紅的臉色卻已是暴露出了三爺的內心想法,此無他,三爺心動了,這就打算趁此東風一舉登頂了。
“此天賜良機也,以王爺之聖眷,當是直上青宮之不二人選,當竭力一爭,天賜弗取,不詳!”
李敏銓實際效忠的人雖說不是三爺,而是弘晴,可在他看來,三爺能上位,對弘晴來說,絕對是好事一樁,於他本人來說,也是天大的喜事,自是沒理由不可着勁地附和上一番。
“嗯,話雖是如此,可世事難料啊,本王雖不自棄,卻也難言必勝,此事終歸須得好生籌劃了去方好。”
三爺這些年來拼死拼活地幹着事兒,爲的不就是能早日登上太子之位麼,又何須李敏銓來鼓動,三爺的心火早就洶洶而燃了的,也就只是礙於面子,不好表現得太過熱切罷了,言語間雖是在感慨着奪嫡之路的不易,可內裡卻滿是當仁不讓之意味。
“王爺無須過慮,今上乃聖明之君也,自不會忘了王爺之大功,只消穩穩行了去,自可確保大局無虞。”
若是沒有弘晴的事先交待,值此三爺心火正旺之際,李敏銓絕對是會火上澆油地來上一把,非得將三爺徹底鼓動起來不可,可有了弘晴的事先叮嚀,他自是不敢如此孟浪行事,也就只是謹慎地建言了一句道。
“嗯?這……”
一聽李敏銓如此說法,三爺不由地便是一愣,沒旁的,就在午後,李敏銓還曾拿着大阿哥的陰暗勾當說事,極力慫恿三爺坑大阿哥一把,可眼下居然就這麼改了口,當真令三爺很有些個轉不過彎來的。
“王爺明鑑,太子失位已成定局,所差者,不外是如何失位罷了,此一條,想來不止我等能看出,四爺、八爺那頭想必也定會有所覺,所謂牆倒衆人推,以那兩位的性子,自不可能無動於衷,必定會有相關之埋伏,原本就無須王爺再多行上這麼一手的,至於其它阿哥麼,就算有心謀劃,也無甚能爲可言,實不足掛齒也,再,以陛下之聖明,眼中實難容沙子,倘若盲動,恐無益而有害焉,此不可不察也。”
論及智算,李敏銓自是比不上陳老夫子,也比不上弘晴,可說到口才,卻是相當之了得,這不,弘晴也不過就是在來前匆匆提點了其幾句,被他這麼一發揮,還真就說得個頭頭是道的。
“唔,那老大之事又當何如之?”
儘管李敏銓已將話說得如此之透了,然則三爺顯然還是不覺得踏實,只是一時間又找不到反對的理由,這便將大阿哥之事搬了出來。
“王爺明鑑,倘若陛下尚未有廢黜太子之意,拿大阿哥一事出來勾當,或許能得利,然,眼下卻正值關鍵時候,節外生枝恐非聖意所向也,且,聖上廢太子乃不得已而爲之,非爲親情故,實是爲我大清社稷之承續,縱使下了狠手,心中必有不忍之情,此時只宜靜觀其變,切不可有急切之表現,似大阿哥魘壓太子這等隱晦之事由,一旦揭穿,大阿哥固然沒個下場,可出首之人卻也難免被聖上遷怒,實非智者所應爲也。”
李敏銓的口才當真不是蓋的,哪怕是出爾反爾地掀翻了他自己不久前的策略,也能說得個圓滑無比,分析起事由來,還真蠻像是一回事的。
“嗯,先生之意是對此事置之不理麼?”
三爺到底還是不甘心,沒旁的,在暗底勢力上,三爺可是沒少花心血,大量的人力物力之付出,好不容易纔見了成效,自是不怎麼情願這麼丁點的成果都落到了空處,沉吟了片刻之後,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句道。
“王爺誤會了,此利刃也,豈可閒置哉,只是王爺萬不可持刀,須得好生規劃一番,借刀殺人可也。”
李敏銓自信地一笑,給出了條建議。
“先生之意是……”
自古以來,立太子不是立嫡便是立長,而今,太子乃是唯一的嫡子,他既是被廢,身爲長子的大阿哥顯然是有着上位的機會的,而其也確實有着這等之野心,哪怕三爺其實並不怎麼將粗鄙無能的大阿哥放在眼中,可也不能不防,若是能借刀殺人地幹掉大阿哥,三爺自是樂意得很,對李敏銓的建議自也就大爲的感興趣,只是對於該借誰的手去做這等陰暗之事,三爺一時間也沒能琢磨個分明,索性便將問題丟還給了李敏銓。
“而今太子被廢在即,逐鹿者雖多,可真能有望者,當以王爺爲先,八爺次之,四爺再次之,箇中,王爺得聖心,八爺得人望,而四爺麼,卻是勝在勤勉敢爲,王爺既須以穩爲主,那手足相殘之事便斷不可爲也,所能借力者,無外乎就四爺與八爺兩方,至於究竟該借何人之力,卻須得好生商榷一二,屬下以爲借八爺之手行事或許更佳,其理由有三,一者,八爺人脈廣,事由要傳到其耳中較爲容易;其二,八爺那頭阿哥不少,又都是敢挑事之輩,不虞事端不起;其三,八爺乃王爺上位之最大敵手,能令其更失帝心,實是大佳之事也,故,屬下以爲當如是者,還請王爺明斷則個。”
李敏銓早就已得了弘晴之提點,回答起三爺的疑問來,自是說得個條理清晰無比,直聽得三爺連連頷首不已。
“夫子以爲此策如何哉?”
三爺雖已是心動無比,可到了底兒還是沒敢直接下個決斷,而是慎重其事地朝着默然不語的陳老夫子拱了拱手,言語誠懇地問策道。
“可行。”
陳老夫子並未急着回答,而是饒有深意地看了弘晴一眼,顯然是猜到了李敏銓這番謀劃又是出自弘晴之手筆,不過麼,卻並未點破,僅僅只是語氣淡然地給出了答覆。
“好,那就這麼定了!”
三爺本就心已動,這一見陳老夫子也別無異議,自是再無疑慮,興奮無已地便下了最後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