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六年七月初九,折騰了半個多月的八旗商號董事成員公推總算是有了結果,額滿順、泰明阿、趙紅業等六名都統順利當選,另,鄂成泰等數名都統以及部分普通旗丁當選了監事會成員,將與船隊中遴選出來的人選一併組成監事會,以監督董事會成員以及商號上下的行爲是否符合商號之各項規章制度。
康熙四十六年七月十日,弘晴聯名八旗都統衙門所有都統一起上了八旗商號之本章,帝閱之,以爲可,商號遂就此成立,老十六以阿哥董事之名,專責商號之協調事宜,有司各部一路綠燈,所有事宜皆以最快之速度辦妥;八月初九,澳門船廠再次移交大型海船十艘,旋即便投入運營之中,九月十五日,二十二艘滿載各色貨品之船隊分別從廣州、杭州出發,一路以八艘海船直奔東瀛,另一路十四艘海船遠航南洋,至此,八旗商號算是正式踏上了世界的舞臺。
八旗商號的啓動自然是件大事,不管是普通旗丁也好,都統也罷,對此都是津津樂道,而身爲實際主持大局者的老十六更是忙得個團團轉,唯獨始作俑者的弘晴卻是袖手旁觀,自打聯名上書之後,弘晴便不再理會八旗商號之事,每日裡按部就班地不是上書房進學,便是泡在了工部衙門裡,對外頭傳得個沸沸揚揚的商號之事不聞不問,要多老實,便有多老實。
漠不關心?當然不是!八旗商號乃是到目前爲止弘晴最大的一筆投資,儘管個人從中獲得的利益有限得很,可意義卻是重大無比,這可是弘晴扭轉歷史進程的最關鍵之所在,又豈能漠然視之,之所以明面上不去多管,只不過是怕犯了老爺子的忌罷了,可私底下麼,卻是沒少通過老十六去體現自身的意志,儘管曲折了些,可要的便是個保險,好在諸般事宜順遂無比,隨着船隊的再次出航,弘晴懸着的心也算是就此落了地,心思這才真正轉到了工部事宜上,每日裡早出晚歸地忙碌着,雖累,可心卻是瓷實着,所謂痛並快樂或許就是這麼來的,這不,今兒個又是忙到天將擦黑了,方纔回了府,剛進了自家小院,人都還沒坐下呢,就見觀雨從屏風後頭探進了頭來,滿臉的鬼祟之色。
“何事?”
弘晴勞累了一天,當真是又疲又乏,這一見觀雨在那兒探頭探腦,登時便是好一陣的不耐,可也沒發作,僅僅只是微皺着眉頭,不悅地吭了一聲。
“稟小王爺,李先生來了,說是有要事要見您。”
這一聽弘晴聲色不對,觀雨自不敢稍有怠慢,三步並作兩步地湊到了弘晴跟前,小心翼翼地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請罷。”
弘晴還真就沒搞懂李敏銓如此急地找自己的用意何在,可也沒多想,眉頭一揚,便已是允了下來。
“喳。”
觀雨緊趕着應了一聲,一溜煙便竄出了房去,不多會,已是又陪着李敏銓從外頭行了進來。
“屬下見過小王爺。”
李敏銓恭謹地行禮問了安,但並未言明緊急求見的目的,反倒是雙眼遊離地左右逡巡了一番。
“爾等全都退下。”
這一見李敏銓神情如此蹊蹺,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沒急着追問個究竟,而是一揮手,將在房中的諸般人等盡皆屏退了開去。
“是。”
弘晴既已下了令,雨霖等丫鬟們自不敢多有耽擱,齊齊應了諾,各自退出了房去。
“啓稟小王爺,屬下得到可靠線報,大阿哥在自家後花園裡魘壓太子,其反跡已是畢露無遺!”
衆人方纔一退下,李敏銓已是激動不已地湊前了一步,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一聽此言,弘晴猛然便是一個激靈,倒不是被這消息本身所震懾,而是想到了箇中之蹊蹺,沒旁的,大阿哥魘壓太子的事兒,弘晴前世便已知根底,更清楚此事便是三爺告的御狀,最終導致大阿哥被圈禁在上駟院中,唯一不清楚的是這消息到底是怎生傳到了三爺的耳中——三爺手中確實有股暗底勢力,箇中也確實有幾名江湖高手在,可總體規模卻是小得可憐,能量着實不大,按理來說,斷無可能查到大阿哥那等隱蔽至極的小動作,巧合二字怕是難以解釋得通,如此一來,箇中之蹊蹺怕是沒那麼簡單了的。
“小王爺,此事千正萬確,屬下已派人暗中去查過了那爲大阿哥作法的方士,另,大阿哥府上的內應也傳回了準確消息,兩相對照之下,當不致有所閃失。”
李敏銓並不清楚弘晴心中究竟在想些甚子,誤以爲弘晴是在懷疑消息的可靠性,這便趕忙出言解釋了一番。
“嗯,消息理應不假,本貝勒只是奇怪這消息的源頭究竟是從何處而來的。”
只一聽李敏銓這般說法,弘晴便知其誤會了自己的想法,可也沒多解釋,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追問了一句道。
“回小王爺的話,是何明達傳回的消息,據其所言,是偶然聽到那爲大阿哥作法的方士酒後狂言,因茲事體大,在不知真假的情況下,並不敢斷言其實,也就只是姑且一試地報到了屬下處,屬下以爲此事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這就派了人手去探個虛實,果然有所發現。”
弘晴有問,李敏銓自是不敢有所怠慢,緊趕着便將前因後果細細地道了出來。
“何明達?唔……,此事先壓着,本貝勒須得好生想想再做定奪。”
何明達乃是三爺早年從民間收羅來的江湖好手之一,在誠親王府裡也算是有數的高手,其爲人頗有些孤僻,素喜獨來獨往,弘晴與其並無太多的交集,對此人的品性也不是很瞭解,倒也談不上懷疑其之忠誠,只是總覺得此事的曝光未免太過巧合了些,可真要說內裡有啥不對的話,一時半會還真就找不出甚破綻來的,眉頭緊鎖地沉吟了片刻之後,還是決定先將此事壓上一壓。
“這……”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李敏銓頓時便愣在了當場,嘴角嚅動着,似有欲言狀,可卻又遲疑着沒敢直接說將出來。
“有話直說。”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只一看李敏銓的臉色,立馬便知事情怕是還有旁的變化,這便不耐地一皺眉,聲線陰冷地吩咐了一句道。
“啊,好叫小王爺得知,屬下一時嘴快,已是將此事報到了王爺處,這……”
眼瞅着弘晴面色不愉,李敏銓可就有些吃不住勁了,老臉一紅,趕忙出言解釋道。
“嗯……”
對於李敏銓這等貪功的表現,弘晴自是不滿得很,只是事情都已發生了,就算將李敏銓臭罵上一通也於事無補,再說了,此事到底有沒有埋伏在內,弘晴此際也不敢下一個肯定的判斷,自也就不好出言責備於其。
“小王爺明鑑,屬下以爲此事既是不假,當可資大用也,縱使此際按兵不動,將來應景兒拋將出來,或可得奇效也。”
李敏銓觀顏察色的能力一流,一經發現弘晴對自個兒的表現有所不滿,心下里自不免有些發虛,唯恐弘晴見怪,眼珠子狂轉了幾下之後,陪着小心地進言了一番。
應景兒拋出?嘿,前世那會兒三爺不就是這麼幹的麼,結果如何?還不是平白作了小人!
李敏銓這等建議一出,弘晴立馬便聯繫到了前世那會兒所知的事情變化,對於這等傷人又傷己的蠢事着實是很不感冒,不爲別的,只因老爺子要的是諸子去爭功績,而不是彼此拆臺,更別說下死手去整彼此了,倘若是臣下揭發大阿哥的大逆不道,那可能會是大功一件,可出手的人是阿哥的話,那一準是害人又害己,沒地招來老爺子的猜忌之心,這顯然不是啥好事來着,問題是三爺格局偏小,真就未必能算計得到這等彎彎繞,要想說服其,顯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而這,纔是弘晴爲之頭疼不已的根本之所在,沒法子,前世的經歷乃是弘晴最大的隱秘,實不足爲外人道哉。
“啓稟小王爺,墨雨來了,說是王爺請您與李先生一併到書房議事。”
俗話說得好,怕什麼,往往還真就來什麼,這不,弘晴都還沒就此事考慮清楚呢,就見觀雨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疾步搶到了近前,恭謹萬分地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讓墨雨這就去回個話,就說本貝勒即刻便到。”
儘管觀雨並不曾提到三爺相招的用意何在,可弘晴卻是一聽便知三爺十有八九就是打算議議李敏銓所整來的這麼個消息,頭不禁便有些疼了起來,只是三爺既是有召,不去顯然是不成的,沒奈何,弘晴也就只能是先使了個緩兵之計,將觀雨打發了出去,他自己卻是低頭在房中來回地踱着步,腦筋就此高速地運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