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已至,京師裡的喜慶氣氛卻並不甚濃,外城倒還好些,家家戶戶張燈結綵,處處歡聲笑語,可內城裡卻是一派的清冷,儘管披紅掛綠的人家不少,可卻無多少的熱鬧之氣氛可言,有的只是股淒冷之緊張,沒旁的,都是清欠惹的禍,三個月下來,內城裡的大小權貴們幾乎都被催逼了個遍,家家戶戶人心惶惶,實在是無心去過這所謂的佳節,當然了,那是宮外,宮裡頭卻是熱鬧得緊,不爲別的,只因老爺子下詔要開家宴,這不,天都還沒黑呢,乾清宮內外便已是一派繁忙的張羅。
戌時將至,天已是完全黑了下來,偌大的乾清宮裡燈火通明,七八桌席面分兩頭擺開,一邊是宮裡貴人們所在,另一邊則是大學士與阿哥們齊聚之地兒,中間以數道珠簾子隔將開來,算是起個避嫌的作用,這會兒儘管老爺子尚未到來,可有份參與家宴的卻是幾乎已到齊了,正自低聲笑談着,看似一派的和氣,這也不奇怪,儘管一衆阿哥們私底下早已鬥得個你死我活,可大面上的體面卻還是要講究一下的,一派樂呵之景象自也就不足爲奇了的。
“皇上駕到!”
就在一衆阿哥們彼此打趣之際,卻聽一聲喝道聲響了起來,隨即便見一大羣宮女宦官們簇擁着滿面紅光的老爺子從後殿裡轉了出來。
“兒臣(臣等)叩見皇阿瑪(陛下)!”
一見老爺子到了,原本圍坐在桌子邊的衆人自是不敢稍有怠慢,趕忙全都起了身,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都平身罷。”
老爺子心情顯然很好,步履輕鬆地行到了正中大位上落了座,而後,煞是和氣地虛虛一擡手,和煦地叫了起。
“兒臣(臣等)謝皇阿瑪(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既是叫了起,一衆人等自不敢大意了去,依着規矩謝了恩,卻並不敢就此落座,而是盡皆垂手而立,作出一派恭聽訓示之狀。
“今兒個老三巴巴地從河南送來了黃河大鯉,朕就做個順水人情,請衆愛卿一併品嚐上一番,來,都坐罷。”
老爺子環視了下衆人,見衆阿哥里獨獨不見了十爺,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可也出言追問,而是眉頭一揚,笑呵呵地招呼了一句道。
“皇阿瑪說得好,兒臣等可是有口福了。”
“是啊,三哥遠在河南,都不忘皇阿瑪,真我等兄弟之楷模也。”
……
五爺、七爺、十一爺這三位阿哥如今跟三爺雖還不曾建立正式之同盟,可彼此間的關係卻已是相當之和睦了的,這一聽老爺子出言誇讚三爺,自是樂得錦上添花上一番,專說好的哄老爺子開心,直聽得四爺、八爺幾個盡皆暗自皺眉不已,卻也沒誰敢在此時壞了老爺子的興致,也就只能是各自在心中罵上幾聲罷了。
“哈哈哈……,罷了,不說了,朕的肚子也是餓了,這就開始罷。”
老爺子如今對三爺可是相當之滿意的,聽得幾位爺說起三爺的好,老爺子自是聽得進耳,笑起來自也就格外的爽朗,不過麼,卻也沒加以置評,也就只是一揮手,下了開宴的令。
皇家夜宴菜好酒香,可在老爺子當面,又有誰敢真兒個地放開了吃喝的,也就是意思一下而已,大體上都是在說些討巧話兒供老爺子一樂罷了,左右這麼些勾當大傢伙都是幹慣了的,卻也無甚礙難之處,不止是阿哥們如此,便是大學士們也不例外,這等啥好聽的說啥的情形之下,大殿裡的氣氛自是其樂融融不已,可就在此時,卻見十爺穿着身舊衣衫,面若鍋底般地逛蕩着行進了大殿,原本樂融融的氣氛頓時便就此冷了場。
“兒臣叩見皇阿瑪!”
老十臉色雖臭,可禮數卻是沒敢少,大步行到桌前,甕聲甕氣地見了禮。
“哼!”
老爺子一向就不是很待見老十這個粗鄙的兒子,這一見其姍姍來遲不說,還穿得如此之寒酸,心中自是不免有氣,這便斜了老十一眼,不輕不重地冷哼了一聲。
“兒臣沒臉見皇阿瑪,請皇阿瑪治罪!”
老爺子都已是動怒了,可老十倒好,不單不認錯,反倒是硬梆梆地冒出了句厥詞來,這話一出,老爺子原本就難看的臉色頓時更黑沉了幾分,臉皮子抽搐着,似有動怒之苗頭。
“十弟,你這是怎生跟皇阿瑪說話的,嗯?”
太子一向跟八爺一夥不睦,彼此間曾狠鬥過幾回,私下裡早就扯破了臉,只是八爺一方勢大,太子壓根兒就拿八爺沒轍,這會兒一見老十說話如此生硬,自以爲是抓到了個發作八爺一夥的機會,也不等老爺子開口,他已是板着臉,端出太子的身份,聲色俱厲地喝叱了老十一句道。
“甚的說話,臣弟沒本事,也沒人幫臣弟還國庫的欠,不似太子哥哥您命好,自管欠了,也有人幫着還,臣弟無能,中秋都過不下去了,只能到菜市口賣家產還債,怎地,不就來遲一步麼,是臣弟願意啊,哼!”
太子不開腔還好,這一喝叱,頓時便惹來了老十一通子夾槍帶棒的大反擊,登時便噎得太子面紅耳赤不已。
“你……”
太子雖還清了國庫的欠,可那都是老爺子私下給他的銀子,本以爲此事隱蔽,卻沒想到居然被老十當衆揭破,頓時便有些下不來臺,當即便氣得渾身哆嗦不已。
“賣家產?十弟,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被太子這麼一打岔,一場事先預演的戲碼險些就此走了調,九爺自不敢再讓老十胡亂發揮了去,這便從旁搶出,一派驚疑不定狀地喝問了一嗓子。
“還能怎麼回事,小弟過不下去了,戶部那幫下作賤種每日價上門逼債,小弟沒錢還,還不就只能賣了家產去抵,可憐俺一家老小這會兒連出門的衣衫都沒了,就咱這身上穿的,也都是借來用的,用了膳,還得還了去,就這麼回事!”
老十跪直了身子,紅着臉,恨聲痛罵了戶部人等一把,實則是在指着四爺的鼻子罵賤種,這話當真糙得可以,只一說出,滿堂頓時愕然一片。
“欠債還錢,天公地道,自己乾的屁事,自家清了去,賣家產又怎地,誰讓你往國庫裡伸了手!”
一聽老十這等屁話亂放,四爺的臉色頓時便耷拉了下來,但並未出言反駁,倒是老十三憋不住了,冷冷地反諷了一句道。
“混賬行子,若不是你個小廝胡鬧,那幫下作種子安敢如此囂張行事,爺跟你拼了!”
老十三這麼一沉不住氣,老十可就逮住了趁勢發飆的機會,大罵了一聲,也不管甚場合不場合的,直接從地上蹦了起來,一個虎撲,便已將老十三連人帶椅子一併撲倒在地。
“哎呀,怎麼打起來了!”
“別打了,快住手!”
“混賬,安敢亂動手,架開他們!”
……
老十與老十三都是習武之人,這一滾打在地,拳頭着肉之聲頓時大起,與宴諸般人等自是大驚失色,驚惶不已地全都喊了起來,一衆阿哥們一擁而上,真心拉架的有之,擠不上去光喊的有之,打太平拳的也有之,大殿裡就此亂成了一團。
“打,接着打,打死了纔好,混賬行子!”
老爺子渾然沒想到好端端的一場夜宴居然鬧成了全武行,當即就氣得雙眼直冒金星,盛怒不已之下,猛然重重一拍桌子,氣急無比地罵了一嗓子。
“拉開他們!”
大阿哥原本只是冷眼旁觀,待得見老爺子已是怒急了,這才端起大哥的威風,依仗着人高馬大的優勢,如餓虎撲食一般地撞進了人堆裡,一邊狂吼着,一邊不管不顧地重拳亂揮,將一衆阿哥們全都打得亂推,而後也沒管衆阿哥們是怎個表情,雙手一拉拽,強行將老十與老十三拉了開來,卻不曾想哥倆個早打得上了火,也沒管是誰在拉架,四條胳膊亂舞之下,狠狠地給了大阿哥一通子亂拳,直打得大阿哥慘嚎不已,原本英武護主的形象瞬間便被整成了小丑的模樣。
“混賬東西,作死啊!”
大阿哥本來想表現一下的,結果卻接連捱了十幾下重拳,登時便怒了,渾然忘了勸架的初衷,老拳一揮,竟自跟老十、老十三打作了一團。
得,這混戰越打規模還就越大了起來,乒乒乓乓地好不熱鬧,再加上邊上的阿哥們喊得喊,叫的叫,剩下老十七等一衆年歲小的阿哥們全在哭,滿殿大亂一片,氣得老爺子直喘粗氣。
“殿前武士,拉開他們!”
眼瞅着情形不對,馬奇可就顧不得許多了,端出領侍衛內大臣的架子,跑到了殿前,喊來了在殿外輪值的大內侍衛們,一聲斷喝之下,自有一衆大內侍衛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將打成了一團的三人盡皆拉將開來,可拉得住人,卻堵不住三位阿哥的嘴,大殿裡的罵聲、哭聲、吵嚷聲噪雜成了一旁,當真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