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來知打明鍾未,忽聽鄰家叫佛聲·
趙孟清一怔,隨後看到一個魁梧漢子還在奮力拼殺,據橋而退,問道:“他是誰?”
奉書一瘸一拐地跑,只叫了兩個字:“幫他!”
話音未落,刷刷兩箭,解決了糾纏在杜滸身周的兩個守城士兵。趙孟清拎起弓,上前把奉書攬住,急問道;“你怎麼受的傷?還好嗎?別再用力了!我帶你走!”
奉書忽然臉一紅,輕輕掙開,小聲道:“他沒有武器……我去給他一把刀……”
不多時,杜滸便急奔而來。他手上的鋼刀是越南最好的工匠鍛造而成,威力奇大,一下子如虎添翼,直接放翻了他身邊的五六個官兵。
三人會合,馬不停蹄,躲進咸宜坊彎彎曲曲的衚衕裡。奉書的腿傷愈重,整條腿都被鮮血染紅了,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子上。杜滸要扶她,讓她掙脫了,深一腳淺一腳地堅持着。最後趙孟清拉住她胳膊,架起她半邊身子,她便腳不點地,沒力氣躲了。
鐵穆耳率領的弓騎兵已經在西紅門外排成數列,一隊一隊地前往不同方向搜查。與此同時,皇城北側,一乘飛騎破門而出。奉書驚叫一聲,停了腳步,指着道:“那是要去鐘樓報信的!”
話音剛落,趙孟清已經爬上一棟矮小的民房房頂,拉滿弓,對準那個報訊的騎手。
同時也暴露了自身的位置。一隊官兵口中吶喊,朝衚衕裡衝了過來。杜滸將他們截在狹窄的衚衕口。趙孟清箭發出去,但離得太遠,頃刻間便被風吹歪了。最後一枝箭射中了那個騎手胯`下的馬。那馬直立起來,將騎手重重甩在地上。但片刻之後,又有兩三騎同時馳過,原來宮中侍衛只道刺客人多勢衆,組織嚴密,因此派了多個騎手同時向四方報訊。
趙孟清急得大叫一聲,重新搭箭。奉書見那人雖然騎在馬上,卻要繞過海子沿岸彎彎曲曲的街巷,其實並沒有多快的速度,心中一動,撕下一片衣襟,草草裹住傷口,用力一縱,已經上了房,從一個房頂躍到另一個房頂,凌空跨過一道道衚衕,飛快追了上去。
一撥箭雨立刻鋪天蓋地而來。她閃身躲過,腳下一軟,在一家人的露臺上打了個滾,隱約看到那家窗戶裡面是個年紀小小的少婦,正抱着嬰兒餵奶,見她闖得突兀,呀的尖叫起來。
她聽到杜滸在遠處大喊:“回來!來不及了!”
的確是來不及了。她眺望了一下鐘樓的距離,略一估算,便果斷轉身,直奔平則門而去。房頂上留下一串串帶血的腳印,她也不顧。箭矢追在她身後。鐵穆耳大約從沒見過這樣敏捷的敵人,氣得連聲咒罵。
越過咸宜坊,平則門遙遙在望,果然在慢慢打開,和她只相距不到兩里路。幾頭駱駝在門外探頭探腦的要進來。
奉書跑得岔了氣,心跳飛快,眼前只剩下那一個龐大的城門。快到了,一里路。趙孟清和杜滸應該也已經到了,匯合,然後衝出這部鐵籠子。阿金在外面。那城門彷彿伸手就能夠到,只有不到二百步距離。
突然,空中傳來一陣急促而刺耳的鐘聲。那不是日常的報時鐘聲,而是最高級別的警報。大都百姓很少聽到這樣的聲音,街上爲數不多的行人紛紛駐足,一臉驚愕。
隨着鐘聲的,是一陣遙遠的嘈雜。吱呀一聲響,開了一條縫的城門忽然靜止了,然後,竟然在緩緩的關。
奉書一陣氣急,越是想快,腳下越是沒有力氣,腳掌像要斷掉一般。忽然,心頭繃着的一根線斷了,胸腔裡一陣讓人窒息的痛苦。她低低呻`吟了一聲,從房頂上直接滾了下來。
落在一個有力的懷抱裡。噹噹噹的鐘聲震得她耳朵直疼。哐啷一聲,那城門已經閉得緊了。初升的陽光落在密密麻麻的門釘上,晃得她一陣暈眩。
最終還是晚了一步。鐘樓傳來的警報頃刻間響遍全城。距離最近的平則門既已關閉,其餘城門也絕無開放的可能。奉書昏昏沉沉地想,那些城裡城外做生意、買東西的商販和百姓,此時大約已經開始抱怨了吧。徐伯的藥鋪,今天大概進不到貨了……
臨近的衚衕裡,官兵在大呼小叫地搜查。奉書感覺自己被拉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地上是坑坑窪窪的磚石路,左腿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傷口火辣辣地疼,好像在被鈍刀子割。腳疼,頭疼,心口疼……傷痛,病痛,快死了……好像回到了初學殺人的本事的那一陣子,天天被往死裡折磨的感覺……
拉着她的那隻手又大又粗糙,熟悉的部位有繭子。是杜滸。他幾乎是拖着她在走,只往偏僻的小巷子裡扎。
趙孟清不知道他的來歷,但在此緊急時刻,連互通姓名都顯得多餘。他只知道這個是自己人,對大都城的一街一巷似乎都格外熟悉,有時候不用他開口,便知道哪裡最適合躲藏。
咸宜坊西側是金城坊,衚衕小而密,多如牛毛。趙孟清早就在其中做了不少準備。一路狂奔過去,順便踢上一腳,捅上一刀,衚衕裡的煤堆、木板、廢傢俱、舊車輪,就呼啦啦倒成一片,成了阻礙追兵的路障——這也是他在游擊戰中做熟了的。幾個漂亮的聲東擊西,將追兵的距離又拉開了些。
但他一回頭,還是忍不住低聲提醒:“文姑娘受傷了!”
杜滸隨口道:“知道!沒關係,已經不流血了,不會被人追蹤過來。”將奉書拉起來,託着跳過一堵矮牆。落地的時候她傷腿劇痛,忍住了沒哼出來。
趙孟清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微慍道:“她傷得不輕!得停下來給她裹傷!”
“不能停。她能撐住,死不了。”他對她身體的承受能力瞭如指掌。
奉書模模糊糊的,聽着一個焦急,一個冷靜,心中對杜滸的恨意累積到了極致。他明知自己傷得不輕,可還是絲毫不亂方寸,毫無顧忌地折磨她。他根本不在乎她疼,也許他根本不知道動感情是什麼滋味……
她幾乎忘了就在片刻之前,他是怎麼用身體護住自己的。一面恨,一面聽到自己喘息着,細聲說:“我……我能撐住,沒事,別停……”
一陣急促的馬蹄,正在繞金水河,直撲而來。大多數百姓都知道城裡實行了非同尋常的戒嚴,便都趕緊閉門不出。就算看到他們,也嚇得趕緊關上門窗。但如此一來,要想闖進民宅院落暫時躲避,也就成了天方夜譚。
杜滸擡頭朝四周看了看,一努嘴,“萬安寺。”
萬安寺是臨着平則門大街的佛教寺廟,平日裡頗有香火。此時還值清晨,寺門未開,只有西邊的後門留了個縫,門內依稀看到一個小沙彌正在掃地。
杜滸打了個手勢,讓趙孟清扶住奉書,自己悄無聲息地貼着牆根進門,輕輕在那小沙彌腦後一斬,那人就軟綿綿暈了過去,讓杜滸一把拖到樹叢裡。
趙孟清忍不住低聲叫了聲好。他在戰場上學到了很多本事,可卻從沒學過這些潛伏暗算的功夫。對他來說,杜滸實在是個不請自來的得力幫手。只是他似乎認識奉書,而且對她不算客氣。
趙孟清跟着進了小門,還不忘回身把門掩住。門外的馬蹄和呼喝聲此起彼伏,有人叫嚷着要進寺院搜一搜,有人卻說莫要驚擾了佛祖,建議先搜其他地方,抓幾個百姓審審。
此時正是上早課的時辰。正殿大門徐徐打開,成羣的僧衆魚貫而入,和他們就隔着一道矮牆。挑水的僧人穿過大殿後面的迴廊,一步步的眼看就要走過來。
奉書已經疼得半暈過去,迷迷糊糊地知道自己的處境,忽然想到以前在鐘樓上眺望萬安寺的情境,小聲道:“從左邊繞去後院……那裡有、有樹林……”
三人貼着矮牆牆根,一點點地挪了過去。幸好時值清晨,又是戒嚴,來寺院的香客寥寥無幾。幾頂小轎子從對面正門穿了進來,看來是大戶人家來上香的眷屬,出了門,才遇上戒嚴,只好一路先進了寺。幾個迎客僧人把他們引導進待客的廂房了。
另一邊,一羣負責燒火做飯的奴僕一面抱怨着今日沒了新鮮蔬菜,一面去倉庫取糧食——蒙古人素來有蓄奴的傳統,寺院也不例外。又有寺奴突發奇想,想去後面樹林裡摘些野菜。奉書一顆心一下子懸了起來。好在那人也就是說說,終究是嫌麻煩,跟着同伴們一道走遠了。
可那樹林裡全都是一棵棵剛植了沒幾年的新樹,稀稀拉拉的枝條很難藏得住人。好在近旁空曠無人,只有秋日落葉的焦香氣,還有微風吹拂樹枝的刷刷聲。
突然聽到遠處街上有人喊:“萬安寺!有人說他們進了萬安寺!快去調兵包圍,不管在不在,先搜一搜再說!”
說的是漢話。三個人同時都聽到了,均是臉色一變。
要不,再翻牆出去?但是牆外的喧譁和叱罵聲時刻提醒着,眼下的處境,不管牆內牆外,都一點也算不上安全。
杜滸低聲道:“快,分頭藏!”就算被找到,也不能被一網打盡。
趙孟清卻搖搖頭,“在一塊,必要時能拼一拼。”
“拼不過!”
“那也要試試!”
說話間,只聽得幾匹馬闖入了寺院大門。迎客僧大聲告罪。早課被打斷,在一片“阿彌陀佛”的聲音中,幾十個官兵涌了進來,東南西北,一寸寸掃蕩過來。
而杜滸和趙孟清,兩個人兩個意見,交換了一下目光,值此生死關頭,誰都沒有妥協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那麼問題來了:聽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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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昨天大家的腦洞笑死蠢作者我了……提問:杜滸是誰?
大家紛紛cos奉丫頭:
——我前夫(杜滸:一秒變二婚QAQ)
——我家那個死鬼(村花奉書)
——我當家的男人(奉書:我纔是當家的!)
——我孩子他爹(杜滸:冤枉……)
還有cos杜滸的:
——我是她男人(拜託他要是敢這麼說本文就立刻HE完結了)
還有對小趙說的:
——你情敵……(簡單粗暴)
——奉丫頭的男人啊(小趙:是我!)
——你心上人的男人(小趙:不懂╭(╯^╰)╮)
——他是你現任女朋友心裡的一顆硃砂痣(小趙:誰辣麼文藝!站出來咱倆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