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好久的時間,梵音都沒能反應過來這句話。
什麼意思?是她,也就是青央殺了那些人?
怎麼可能?
她怔怔的看向身前的人,眼中滿是困惑和期盼,她真心希望對方能告訴她這些事都是假的。
可是師詔又何曾拿這種事騙過她。
“理由。”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扭曲的好似陌生人。
“不是你的錯。”在開口爲她解釋之前,師詔先是堅定的告知了她,“你一定要記住,這件事絕對不是你的錯。”
“那是誰的?”她有些茫然。
師詔一時怔愣,半天才回答,“有些事情,不是因爲有人做錯了纔會變成那個樣子。”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握着她的手一直堅持着沒有鬆開,這無疑讓梵音安心了許多,她看着他的眼睛,注意到他的眼神中全無掩飾,想來說的都是事實。
“那你晚一點再告訴我理由吧。”她仍是對這些事有些茫然,若是一下子知道了太多,只怕自己無法承受。
師詔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她整個抱住,她趴在他的肩上,聲音中還帶着明顯的顫抖,“師詔,你告訴我,我怎樣才能記起這一切,我突然好害怕。”
“只要你願意,不想起來也沒關係。”他任她摟着自己,然後用自己完好的左手輕輕撫過她的肩背,“總有一天,什麼都會過去的。”
總有一天,不再迷茫,不再彷徨。
“我一直都會在。”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承諾。
陶陶出門尋找他們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那嬌俏的少女似是有些累了,正倚在那少年的懷中安心的睡着,而那少年眉目如畫,只要看上一眼就讓人忍不住捂嘴驚歎,他們兩人呆在一處的時候,般配的讓人不忍心去打擾。
可是陶陶知道,這不是真正的般配。
雖然成日對着的是那張傾城絕色的臉,梵音心中想着的念着的那個人,永遠都是那副面容下神色漠然的那個男人。
該說是悲哀嗎?替那個原本應該擁有一切,到最後卻落得一場空的少年。
想了想自己,正準備嫁爲人婦的陶陶還是默默走開了。
人之不如意十有*,這世上永遠沒有十全十美之事。
有些人選擇執着,有些人卻不得不妥協。
管棠迎娶陶陶的那一日,梵音意外的見到了風塵僕僕趕來的扶笙,而與他隨行的蘇世手上拿着一個神秘的小錦盒。扶笙將那個小錦盒當做新婚賀禮送給了管芷。任誰也不知道前些日子失去了那長生不老內丹的管芷到底變成了什麼模樣,可是有了那盒子裡的東西之後,梵音等人看到的仍是那貌如少女明豔動人的美人。
直到此刻,所有人才想通了扶笙到底爲何事非要求蘇世幫忙。也許沒有過男女之情,可是這個男人還是對自己兒子的母親仁至義盡了,他不願意爲了管梨的一時之命毀了管芷一世,儘管被迫同意了管芷拿內丹救管梨的要求,也在那之後想盡了各種辦法再去爲管芷尋來了一顆能夠長生不老的靈珠。甚至爲此不惜對蘇世低下了頭,求蘇世相助。
可是讓梵音意外的是,婚禮過後,蘇世卻在私下裡偷偷告知了她一個秘密。
“那個長生不老的靈藥,其實是卻邪幫忙弄來的。”
長生不老對於他們這種級別的神仙來說並不是難事,可是若想得到這種可以讓別人長生不老的靈藥,就是難上加難,遍尋四海八荒可能也找不到一顆。扶笙求他相助的時候,蘇世其實也有些犯難,可就是在這時,他的侄子卻主動將這個東西送上了門。
“卻邪他不想讓陶陶和管棠他們知道這件事,所以我也不會告訴他們。”回想一下當時卻邪的神情,蘇世也難得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這世上,一個“情”字最是傷人。
“那卻邪呢?”梵音自然知道卻邪已經消失很久了,更沒有出現在婚宴上。
“卻邪是從北帝手中得來的這個靈藥,北帝從不會平白無故給別人好處。卻邪他,會爲北帝效命三千年,任意驅使,直至華鳶卸任。”蘇世其實對華鳶的做法並沒有異議,只是輪到自己的侄子時,終是有些不忍。
直到現在,梵音都仍是有些弄不清那隻小麒麟的心意,也許陶陶就是因爲在那萬年的時光之中弄懂了,所以纔會選擇放棄。
可是不可否認的是,卻邪他真心想要那個愛慕過他的少女過得安心無憂。
只希望,這一段孽緣到此結束。
對於這件事,蘇世不想多提,梵音也不多言,轉而想到了自己一直想問他的問題,“師父,你是不是從未對我有過男女之情?”
蘇世似是早就料到她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雖然遲疑了一瞬,但是最後還是如實答道,“是。”
當年求娶青央更多的是爲了自己一族,七萬年前收她爲徒之後,他幾乎是把她當做妹妹或女兒。從始至終,也許從未涉及到男女之情。
因爲,他的心中從始至終都有着另一個女子。
“在這之前,我真的沒有想過月神會和您......”梵音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蘇世一個,望舒一個,這兩人都是她心目中與情愛無緣的兩人,誰又能想到他們之間的愛恨糾葛從十七萬年前就開始了。
聽東皇說,青央還是一隻小青狐未曾化作人形的時候,只因沐浴月光之下,集明月靈氣於一身,纔有了和月神望舒相同的相貌。從來都是青央像望舒,就像是蘇世因爲望舒的相貌纔會與青央相識。
“可是有一點我一直都想不通,您對我沒有男女之情,何苦爲我重塑肉身救我一命?”梵音仍是有些不解,雖然她也知道蘇世曾與青央交好,但是若不是愛極了,恐怕也不會冒着那樣大的風險逆天而行救她吧。
有些困惑,她埋藏在心裡很久,可是在蘇世這裡,也是瞞了她許久的秘密。
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也確實不必再隱瞞下去了。
“救你的不是我。”他搖了搖頭,然後問道,“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師詔偏偏死在你出生那一日?”
只這一個問題,甚至無需其他解釋,就如一記驚雷劈進了梵音的心底。她渾身一顫,彷彿在混沌的迷霧中突然找到了一絲光亮,腦中漸漸一片清明。
有些事情,似乎只需要一句話,就能想通一切。
重塑肉身,這逆天之法其實也要需要另一具肉身做引子......梵音做夢都沒有想過,自己這一世,竟是依憑着師詔的血肉才活了下來。
即便獲得新生,即便忘卻了前塵往事,可是那個人的身影一直存在於她的心底,無論如何也無法忘卻,這不僅僅是因爲執念。
她骨子裡流淌着的其實師詔的血。
七萬年前,那個被四海八荒視爲禁忌的魔君獨自來到了崑崙山,他走過那七七四十九道陣法,最終來到了玉虛宮的門前。玉虛宮裡不問世事的神君對他避之不見,他就強迫對方見自己一面,然後舍下這十幾萬年來孤傲,一改狠厲的作風,近乎懇求的請對方幫自己一個忙。
重塑肉身,這樣的逆天之法蘇世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可是再大也沒有師詔來得大。他以身爲引,給了青央一次新生的機會,也意味着自己一旦以元神祭了東皇鍾,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最終,他看着她重獲新生,自己卻帶着東皇鍾離開,親手將自己的殘肉斷骨扔進了幽冥血海燒成了灰,從此日日承受着求死不能的折磨。
整整七千萬年,就這樣過去了。
而在那崑崙山巔,九重天上,有一個懵懂的少女無憂無慮的生活了七萬年,全然不知自己這一世的一條命到底是怎樣得來的。
這到底是誰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