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裡面華麗而扭曲的燈光投射下來,就象一隻魔魅的手,讓方然的表情時而清晰時而暗淡,虛無飄渺,變幻無常。
這時四下的竊竊私語也漸漸清晰起來。
那全場的沉寂彷彿只有一秒鐘而已。
“那個男的是誰啊?好象沒見過,長得很漂亮,感覺好有氣質。”
“可是那帥哥看起已經有男朋友了……那人的男朋友就是黃彬的死黨,上次來過這裡的……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啊。”
“喝!你是在嫌棄我麼?”
“怎麼可能呢,寶貝,你太多心了……”
“但是我好象聽說,黃老闆的朋友跟方然不是……”
“噓——”
象諸如此類衆多的對話,一句不漏的涌進方然的耳朵裡。
方然遲疑的僵硬的微轉過頭,這才注意到,羅自新並非獨自前來,他身邊還伴隨着一個跟他親密無間的朋友。
他不禁啞然失笑,原來羅自新並非是假裝沒看見他,而是真的沒有注意到他。
因爲他的新情人奪去了他全部的心魂,以致於他方然這麼尷尬的人物,就坐在這麼近的地方,羅自新竟沒有發現。
羅自新的新情人高挑纖細,鼻子挺翹,說不出的高貴優雅。
雪白修長的手指,正以無比優雅的姿態端着酒杯。
光是那雙手,便與他有云泥之別。
方然低頭看着自己擱在吧檯上的雙手,十個手指粗糙脫皮老繭黃厚,指甲縫裡更有洗不淨的油垢。
這樣的手根本上不了檯面,更呈論與之相比。
只有那樣的人才值得讓別人擁捧、呵護罷,能讓整個酒吧爲之失色甚至沉寂,難怪羅自新會……
方然彎起十指,想將指甲深深的藏在手心裡,但這是徒勞無功的。
他在心裡長嘆一口氣,還是趁這個時候,趕緊離開罷。
正當方然打算平靜無波的退場,這時他和羅自新當中的位置,竟然有人坐了下來。
方然終於鬆了一口氣,用感激的目光偷覷了一下邊上的人。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在這個時候,還會有誰能讓方然的表情象是見鬼了一般呢?
除了那個在深夜被迫送他回家並且讓他臭罵一頓的黃彬之外,還會有誰呢。
方然驚異的瞪大了眼,心中慌亂的想着,黃彬大概也沒有看見他罷,否則又怎麼可能坐在他的身邊。
象天方夜譚一般的事情,畢竟還是發生了。
這也許是方然一生中最尷尬最難熬的一刻了。
方然感到失望之餘,也深深的的體會到世事的反覆無常和無可奈何。
現在他只盼着他們——這些人,能快快離去,跳舞接吻直接□□,愛幹嘛幹嘛去。
他再也不想見到這些人,再也不想。
方然將手撐在額頭上,遮住自己的面孔。
他又小心翼翼的偷偷將身體往反方向側過去,想快速遁走,偏又想起這杯啤酒還沒付錢,於是一隻手伸進褲兜裡掏皮夾。
調酒師阿北目瞪口呆了,畢竟在吧檯上坐着這樣的組合,也算是千年走一遭。
可憐的小然……
當初老闆的朋友,這個姓羅的是怎麼樣追求方然的,阿北可以說是親眼目睹,並見證了這段孽緣。
阿北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將調好的酒狠狠的用力的擱在羅自新的前面,甚至還有些灑出來。
羅自新愣了一下,就在他發怒之前,他的情人那個的優雅男子便笑道:“呵……這種小地方的調酒師也都這麼有個性的麼?”
阿北微微一笑道:“帥哥,第一次來罷,我們這裡不僅人有個性,連酒也很有個性。這裡最有名的雞尾酒剛剛纔調製出來的,別的地方是喝不到的,要不要嘗一嘗啊?”
這下連黃彬也好奇起來,想不到自家酒吧裡的調酒師還有這個水準?!
羅自新望着自己的情人笑道:“秦真,我說嘛,不要小看這個城市,水深着呢。”
秦真不可置否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嘗一嘗。”
但是秦真的心裡絕不相信,這種地方哪能出什麼精品,儘管這個城市的人都非常有錢。
羅自新覺得調酒師有些敵視他,真是莫名其妙。
“那就來兩杯——黃彬,你要不要?”
黃彬噙着笑,卻搖搖頭。
阿北努力的回想,上次調試雞尾酒時,那些失敗作品的步驟。
他心底獰笑着,快速的搞定了在燈光呈現某種奇異顏色的一杯。
阿北面無表情的遞給羅自新。
“這種顏色讓我想起腐化了的血液,新——你快喝喝看罷。”
秦真的形容讓羅自新直冒冷汗。
在衆目睽睽之下,羅自新心裡雖然十分抗拒這杯東西,但還是咬牙閉目一口飲盡。
那酸澀的味道猛的衝進嘴裡,進而瀰漫到鼻腔,幾乎把他嗆個半死,眼淚竟不由控制的溢出。
這時候,那風度翩翩的模樣已不復存在,整個人狼狽不堪。
“味道怎麼樣?”秦真有些詫異的盯着羅自新,欣賞着他每個扭曲的表情。
羅自新眨眨眼,喘口氣,半晌說不出話來。
阿北不待羅自新開口,便說:“怎麼樣,夠嗆罷。要不,怎麼會叫做‘大膽的負心漢’呢。”
“大膽的負心漢……”黃彬低聲重複了一遍,有些忍俊不禁。
羅自新不禁呆愣,更多的是惱火,但是在朋友和情人面前他卻發作不得。
秦真手指在吧檯上點了點:“這名字倒有些奇怪,那給我也來一杯,我也想嘗一嚐了。”
阿北更開心了,意味深長的說道:“要不我給你們多調幾杯,盡情的負心罷……”
黃彬再也忍不住大笑了出來。
羅自新心道:你手下的這調酒師,這是調酒啊還是在調我啊?你竟還在邊上看笑話。
他向黃彬怒目相向,但是很快的,他愣住了。
因爲視線透過黃彬的身體,只是需稍稍的移動一下,便可看見黃彬身後那微微顯露出來身影。
雖然只是一個清冷的背影,但這個輪廓……
這個輪廊與在他腦際縈迴,揮之不去的某個身影是何等的相似,這名字幾乎要呼之欲出了。
羅自新只覺口乾舌燥,心口劇烈跳動。
方然?是方然麼?坐在黃彬邊上的那人會是方然?
不,應該不可能。
若是方然在這裡,他怎麼會又怎麼可能沒有看見。
羅自新心裡疑惑,在沒有弄清楚之前,他不甘心。
於是他將身體向後微仰,他想要看的更明白,可偏偏那個背影就是不轉過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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