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八回

孔琉玥一直在慶王府待到吃了午飯後,方在韓青瑤依依不捨的目光中,離開了慶王府。

在此期間,她在找藉口將慶王妃請出去後,又親自給韓青瑤診了一回脈,確定她脈象平穩,身體健康;又沿着她的房間四下裡走了一圈兒,確定周圍的花草樹木並不會與孕婦相沖後,方放下心來。

但仍拉着韓青瑤細細講了很多注意事項,譬如‘切不可成日價都待在房裡,待在牀上,總要抽約莫半個時辰的時間,去室外逛逛,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於將來生產時只會有百利而無一害’;譬如‘要適當的吃一些粗糧,補充纖維素,切莫以爲人蔘燕窩那些大補之物就是好的,補得太過了,對你們母子反倒不利’;再譬如‘儘量不要再化妝了,亦連那些香露都不要用,這些時代的化妝品含鉛量高,對孩子不好,我去年倒是自制了幾瓶兒桂花花露,沒有加任何化學藥品,待我回去後便使人給你送來’。

孔琉玥深知這個時代的醫學條件有多落後,就算有老華太醫小華太醫父子在,一來他們畢竟是男人,未必就精於婦科;二來現代醫學終究比這時代的發達得多,她就算醫術及不上他們父子,很多她知道的東西,他們未必知道,因此定要親自叮囑過韓青瑤方放心。

韓青瑤早盼着孔琉玥來,除了想跟她分享好消息,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因爲只有孔琉玥纔不會像她奶奶二嬸嫂子並慶王府那一票女人那樣,天天當她豆腐一般,連牀不讓她下不說,還成日裡弄些這樣那樣的補品來給她吃,偏她還不能拒絕,只因她們都是一片好心,她真擔心長此以往,不但她會長成一個大胖子,連肚子裡的孩子也會長成一個巨嬰,到時候不利於生產!

因一邊一一應了孔琉玥的話,一邊苦着臉小聲道:“我雖然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好歹跟你一起混了二十幾年,一些基本的道理,譬如不能一味的大補,不能化妝,我還是知道的。關鍵我沒辦法啊,娘那個緊張樣兒你纔是親眼看見了的,就這會兒功夫,她已差人送了兩次吃的來我吃,且來人定要看着我吃了方罷休,我能怎麼樣嘛?要不,你跟娘說說,不能這樣給我大補?你是大夫又是女兒,你的話娘一定聽得進去!”

眼見韓青瑤滿臉的希冀,孔琉玥真不想潑她冷水的,但是,“我是大夫不假,可問題是娘不知道啊,我這會兒忽喇喇的去跟她說,你以爲她會信?到時候只一句‘你又不曾生養過,如何知道這些?’,便足以堵得我啞口無言了!”

韓青瑤聞言,又垮下了臉來,“那怎麼辦?長此以往,我真擔心要不了多久,我就會長成一個大胖子,也累肚子裡的孩子長成一個小胖子!到時候……”關鍵這個時代的醫學條件這麼落後,毫不誇張的說,女人生育就是去鬼門關晃一圈,她真的是很怕……一屍兩命!

“你也別太擔心,不要有壓力,這不還有我在呢嗎?”孔琉玥自是明白韓青瑤的擔心,忙寬慰她道,“我難道會讓你和我乾兒子乾女兒出事?”

想了一回,沉吟道:“這樣,我待會兒就去一趟將軍府,見見你奶奶和嫂子去,到時候這些話經由你嫂子之口說出來,娘自然會深信不疑了!”

一席話,說得韓青瑤幾乎不曾跳起來,喜敦敦的道:“對對對,嫂子向來敬服你,你的話嫂子一定能聽進去,而嫂子出身醫學世家,家傳了一身好醫術又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她的話,娘一定能聽進去。只要娘將嫂子的話聽了進去,到時候我自然就可以解放了!”

孔琉玥想了想,又道:“你嫂子的話娘雖多半能聽進去,但也不至於一下子就將給你燉的補品都減了,到時候娘若再讓人送了來,你吃個三分之一就差不多了,另外那三分之二,就找藉口留下,悄悄兒給大哥吃了罷,你辛辛苦苦爲他生孩子,他難道連這點力也不該盡?”

韓青瑤就壞壞的笑了起來,重重點頭道:“對,要變大胖子,就大家一起變,將來誰也不嫌誰!”

說得孔琉玥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壓低了聲音又叮囑她道:“你這具身體如今年紀還小,只怕骨盆都還未發育完全,這麼早生孩子,本身就有一定的風險,晚上睡覺時,記得前三個月後三個月都千萬不能做某些激烈的運動。我知道你跟大哥感情好,情不自禁,但千萬要讓他忍住,明白嗎?不然對你對孩子都不好!”

韓青瑤的臉就刷地一下紅透了,想到了趙天朗前幾日在她耳邊的抱怨,抱怨幾乎所有人都明裡暗裡的拿話警告他,不得碰她,慶王妃甚至還差點兒讓她搬到安瀾園去住,最後還是趙天朗一再堅持又一再保證,她才能跟他一起繼續住在軒華園;也想到了這幾夜他雖都規規矩矩的抱着她睡覺,早晨醒來時,股間卻總是被某個劍拔弩張的物件抵着。

卻沒想到如今亦連自己也被告誡了,不由又是害羞又是好笑,片刻方大不自然的道:“你放心,我還不至於無知到那個地步,早在方懷疑自己有了之初,已沒讓他……得逞過了……”

姐妹兩個又說了一會兒體己話,眼看要到午時了,孔琉玥不想給慶王妃添麻煩,於是提出告辭。

但慶王妃卻笑道:“又不需要我親自下廚張羅,不過白動動嘴皮兒吩咐下人罷了,何來麻煩之說?難道姑奶奶歸寧,孃家連一頓飯都供應不起了?”

韓青瑤也苦留她,“連日來我都悶在家裡,什麼事做不得,什麼地方也去不得,早悶得狠了,你就多陪我一會兒嘛?”

沒奈何,孔琉玥只得留下吃了午飯,——席間還被慶王妃打趣了幾回‘如今你嫂子已經有了,你多早也給爲孃的添個小外孫啊?’,韓青瑤則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方離了慶王府。

卻沒有徑自回家去,而是命車伕取道去了伏威將軍府,去完成上午答應韓青瑤的事。

韓老夫人和李氏並華靈素聽得孔琉玥是從慶王府來,都趕着她問了好些韓青瑤的情況。最後還是韓老夫人先注意到孔琉玥來了這麼久了,連茶都還沒顧上喝一口,不由大爲不好意思,笑道:“瞧我們只顧着問瑤瑤的情況,竟累得傅夫人連茶都來不及吃,實在是太怠慢客人了!”

孔琉玥忙笑道:“老夫人客氣了,瑤瑤的家便是我的家,我回自己家裡,老夫人何須這般客氣?”想着傅城恆只怕還在家苦等她,索性也不拐彎抹角了,開門見山便將自己的來意大略說了一遍,“……華姐姐你是大夫,你的話娘只怕還能聽進去幾分,說不得要勞你儘早抽空兒去一趟慶王府了,瑤瑤年紀本就還小,之前身子骨又不甚好,若是孩子將來太大,我怕……”

華靈素早想到這一茬兒了,但一來畢竟沒孔琉玥想得那麼深,二來韓青瑤已經嫁出去,已經是別人家的人了,孃家人說到底不能管太多,是以之前只悄悄與韓青瑤說過幾句。如今既聽孔琉玥鄭重其事將其事提了出來,便也正色鄭重的應道:“孔妹妹放心,我明兒一早就去王府,務必勸服王妃娘娘,也適當的勸勸妹婿,讓他儘量幫忙在娘娘面前周旋,以免將來瑤瑤生產時吃苦。”

孔琉玥見華靈素應了,如釋重負,又將好些注意事項大略說了一遍,希望也經她之口轉告給慶王妃,“……照理華姐姐乃是醫學世家的傳人,我不該在姐姐面前班門弄斧的,但我們希望瑤瑤好的心都是一樣的,還請姐姐不要笑話兒。”

“孔妹妹醫術那般高妙,連我爺爺都讚譽有加,你這樣說,簡直讓我無地自容!”華靈素忙笑道。她這話倒是一點也不誇張,自得知治好韓遠關腿的高人乃是孔琉玥後,他們祖孫三代便對其大爲推崇,對她說的一些理論,哪怕他們之前聞所未聞,一樣也是深信不疑。

韓老夫人和李氏則感慨道:“傅夫人待我們瑤瑤真是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了!”

當下孔琉玥又在伏威將軍府逗留了大半個時辰,見過了李氏的女兒和華靈素的兒子,給了姑侄二人一人一塊玉佩當見面禮後,方告辭回去了。

一時回至永定公府,果然傅城恆正等着她,一見她回來,便一臉委屈的道:“你早上離開前答應過我,要回來陪我吃午飯的!”

孔琉玥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男人賣萌還賣上癮了?卻又有幾分心虛,遂連大衣裳都沒脫,便上前挨着他坐了,笑道:“我原不吃飯的,偏娘和瑤瑤都苦留,我推拒不得,只得留下吃了飯。只是飯後又受瑤瑤所託,去了一趟伏威將軍府,所有回來遲了。對了,你中午吃的什麼?”

傅城恆半真半假的酸溜溜道:“只要一見了韓青瑤,你必定立時將我拋到腦後,還管我中午吃什麼呢?”

說得孔琉玥越發好笑,推了他一把,才啐道:“我那是去辦正事,況我不是一辦完事便回來了嗎?也值當你醋妒,早知道我今兒不回來了,就該留在慶王府陪瑤瑤的,橫豎她如今哪裡都去不了,正悶得慌,巴不得我能一直留下陪她,我索性就去陪她住個三五七日的,相信不止瑤瑤高興,娘和大哥也會很高興的……”

“不行!”話沒說完,已被傅城恆急聲打斷,“你再是慶王府的姑奶奶,終究也是傅家人了,豈有成日裡往孃家跑的理兒?你要是真要去慶王府住個三五七日的,那我就、那我就……那我就也跟過去,在那裡住下不走了!”

孔琉玥聽他‘那我就’了半天,還當他要說出個什麼名堂來,卻沒想到最後竟會說出這麼一句類似於耍無賴的話,先是怔了一下,隨即便笑得東倒西歪,上氣不接下氣起來,“你在家臉皮厚也、也就罷了……如今竟還要將你的厚、厚臉皮用到外、外面去?”

傅城恆倒是很淡定,除了眼裡偶爾閃過一抹狼狽:“怎麼,不可以啊?難道我不是慶王府的大姑爺?難道我可以去自己岳家小住?”

孔琉玥仍是笑不可仰,“當然可以,怎麼不可以,你是大姑爺嘛,偶爾去岳家小住幾日還不是理所應當的?”只是他不該擺出那副煞有介事的樣子啊,害她以爲他有什麼狠着呢!

眼見孔琉玥笑得開懷,傅城恆狼狽之餘,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夫妻兩個心裡都知道,這話兒他們也就只能私下裡說說而已,真要去慶王府小住,是萬萬不可能的,好容易皇上的戒心才消了些,若是兩家再來往得勤一些,只怕又要生出禍事來了!

夫妻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孔琉玥方去了淨房更衣梳洗。

等她梳洗完出來,傅城恆已去了小書房,她索性叫了樑媽媽來,吩咐她:“你即刻去一趟慶王府,把去年我制的那桂花香露帶幾瓶兒給世子妃,再就是告訴她,她交代的事我已辦妥了,至多明天,事情就會有轉機了,讓她只管放心。”

樑媽媽笑道:“我怕我語焉不詳,讓世子妃娘娘不明白夫人的話兒,要不夫人給她去一封信?”

孔琉玥搖頭道:“不必了,你只管按我吩咐的說,她聽了自然明白了。”

樑媽媽聞言,便不再多說,去找白書拿了香露後,便回房換了出門衣衫,坐車徑自去了慶王府,約莫兩個時辰方回來,向孔琉玥稟道:“世子妃娘娘讓謝謝夫人的香露,還說她會照顧好自己的,讓夫人不必擔心,再就是夫人若是得空兒,希望能時常過府陪她說說話兒。”

她又何嘗不想時常過去陪她?孔琉玥聞及此言,不由無聲的苦笑起來,可那也得條件允許啊,如今就連晉王妃回永定公府都比先時少了好多,傅城恆和她則更是幾乎再沒去過晉王府,二人還是同父同母,嫡嫡親的姐弟呢,爲避嫌尚且不得不減少往來,更何況她只是慶王府的義女,在旁人瞧來比晉王妃傅城恆姐弟之間遠得多?

孔琉玥頭天還在感嘆晉王妃如今回孃家回得少了,姐弟之間無形生疏了好些,不想晉王妃第二日就回來了。

“姐姐今兒個怎麼得閒回來逛逛?”在垂花門外接到晉王妃,見過禮後,孔琉玥便先笑道:“姐姐氣色可真好,敢是有什麼喜事不成?”

晉王妃今日穿了大紅五彩鸞鳳遍地蓮的對襟褙子,下面是鵝黃繡百花的細褶子絹裙,梳了堆雲髻,戴了嵌寶石百蝠雲紋金步搖,並金點翠朝鳳釵,看起來端的是華貴大方,容光煥發,也難怪孔琉玥會那麼說。

見孔琉玥問,晉王妃笑了笑,道:“並沒有什麼喜事……”

話沒說完,金珠已在她身後笑道:“怎麼沒有喜事?王爺特意告假帶娘娘去梅苑清清靜靜的小住,爲了讓娘娘能真正的散淡幾日,連世子爺和郡主都不讓去,只自個兒一個人陪着娘娘,難道不是喜事?”

孔琉玥聞言,也就明白過來晉王妃何以這般容光煥發了,因笑着附和金珠道:“金珠姐姐說得對,這可是大喜事,我還要給姐姐道喜呢!”說着便要福身下去。

卻被早已紅透了臉、瞧着越顯嬌美的晉王妃攙住了,嗔道:“金珠那丫頭自來沒大沒小慣了的,怎麼你一向穩重,也跟着她胡鬧起來!”

孔琉玥笑道:“姐夫和姐姐夫妻和美,當然是喜事,我哪有胡鬧?不信,待會兒我們問問祖母和國公爺,看是不是喜事?”

說得晉王妃越發的羞不可當,片刻才小聲啐道:“你再胡唚,我就可生氣了啊!”

見她委實羞着了,孔琉玥也就見好就收,沒有再說下去。

姑嫂二人說着閒話兒,很快便到了樂安居。

老太夫人見了晉王妃,十分高興,拉了她的手咿咿呀呀的問她怎麼沒帶兩個小的回來?當然,這個“問”是經由盧嬤嬤之口問出來的。

晉王妃便回道:“睿兒同他父王一道進宮去了,珊兒近日已開始跟我學打理家事了,尚未理出頭緒,等下次空了時,一定帶他們回來給祖母請安。”

在樂安居吃了午飯,老太夫人要歇中覺,晉王妃於是同着孔琉玥去了蕪香院。

待小丫鬟上了茶來,將衆伺候之人都屏退之後,晉王妃方與傅城恆說道:“今夏江西一帶大澇,皇上下旨讓戶部籌措治水和賑災的錢糧,你姐夫打算就借這個機會,將差使給辦砸了,好叫皇上如願……”

雖是早就商議好了要讓晉王找機會出岔子,好叫皇上名正言順的自他手上收回戶部的大權,但畢竟不能做得太明顯,不然反而會有欲蓋彌彰之嫌,因此此事纔會一直拖到了今日。只是晉王妃接受歸接受此事,話裡還是不免帶出了幾分怨懟來。

傅城恆聞言,蹙眉沉吟道:“這個機會好是好,只萬一延誤了救災,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只怕還會動搖國本……”

孔琉玥在一旁聽了,不由暗暗撇嘴,皇帝都巴不得治死他們郎舅兩個了,他還管他什麼黎民百姓,什麼江山社稷哦,反正這天下姓趙又不姓傅,理它會怎樣呢!

正自腹誹間,已聽得晉王妃說道:“這一點你姐夫也慮着了,說是自有分寸,不敢拿趙氏江山來開玩笑,也不會讓黎民百姓受苦的!”

還以爲只有傅城恆一個人會這樣想,沒想到晉王也這樣想……孔琉玥就無語了,暗想封建社會忠君愛國的教育可真是害人不淺啊,教出來的都是些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的主兒!

說完正事,晉王妃毫不客氣的將傅城恆趕出了屋子,說是要跟孔琉玥說體己話兒。

孔琉玥看着傅城恆臨去前那個委屈又酸溜溜的樣子,忍俊不禁,一回頭卻對上晉王妃有些憂心忡忡的臉。

晉王妃欲言又止,“那個,弟妹,你可知道瑤瑤她、瑤瑤她……”

孔琉玥就知道晉王妃爲何會憂心忡忡,又爲何會欲言又止了。她展顏一笑,道:“姐姐可是想問我是否知道瑤瑤已有身孕之事?”

“這麼說來,你已經知道了?”晉王妃目露愕然的訥訥問道。

孔琉玥點頭:“前日知道的。昨日我已去慶王府探過她了,見她氣色還不錯,娘和大哥也很高興,照顧她照顧得極爲妥帖,總算是可以放心了。”

“你心裡……不難受?不恨煦之?”晉王妃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想想也是,韓青瑤比孔琉玥後成親將近一年,如今都有身孕了,可她卻不但沒有,甚至極有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偏這還不是天生的,而是人爲的,且是她最親近的枕邊人所爲,就算她早已原諒了他,如今聽到好姐妹有喜了的消息,未必就不會勾起往日傷心的回憶,繼而再恨上那害她如此之人。

也難怪晉王妃會有此一問,事實上,自打日前自晉王口中得知此事後,晉王妃便一直在擔心這個問題了。以致她在梅苑小住與丈夫重溫舊夢的那幾日雖快活,畢竟一直懸着心,怕孔琉玥知道此事後會再次恨上傅城恆,所以纔會於今日特特過來,就是想先探探孔琉玥的口風,如果有可能,還想開解開解她,讓他們夫妻間不要因此而生分了。

孔琉玥見晉王妃小心翼翼的樣子,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嘆道:“難道在姐姐心目中,我就是那等心胸狹窄,看不得別人好,只會沉湎於過去不好的事,既折磨自己,也折磨身邊人的人嗎?”

問得晉王妃大急,忙忙擺手道:“弟妹,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真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不想讓你傷心難過,不希望看到你和煦之因此而生分罷了!”

孔琉玥只得將前日與傅城恆說的那番話又重複了一遍,末了誠懇道:“姐姐希望我和國公爺和和美美過完一輩子的心願我知道,在經歷了之前的生離死別後,這也是我最大的心願,所以我絕不會因此就和他生分了,只會和和美美、快快樂樂的與他過好以後的每一天,請姐姐只管放心罷!”

晉王妃聽了,就跟之前傅城恆一樣,感動兼感激得說不出話來了。

在晉王妃看來,善良、堅韌、寬厚、大度……這些美德只任意一樣放到一個人身上,已是極爲難得的了,從沒想過某一個人身上便能集齊這些美德,在她看來,就算是聖人,也未必能達到那個高度!

卻沒想到,她家弟妹就將這些美德全部集齊於了一身,這實在是弟弟的福氣,更是整個傅家的福氣!

於是等到離去時,晉王妃來之前那隱藏在心裡,並未表露在面上的擔心已是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慶幸和一定要爲孔琉玥求來一味靈丹妙藥,好叫她終將能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的無上決心!

送走晉王妃後,因見傅城恆去了外書房還沒回來,孔琉玥遂歪到榻上,以帕子遮了臉打起盹兒,順道想起心事來。

其實認真說來,傅城恆和晉王妃的擔憂也並非全無道理,她心裡的的確確有些難受,就算一開始沒有,事後細想起來,也還是會難受,畢竟身爲一個女人,卻極有可能一輩子沒做母親的機會,想想也夠悲哀就是了。

只是事情既已到了這個地步,她就是再悲哀再難過,也改變不了了結果了,她除了平靜的接受,還能怎麼樣,難道真再恨傅城恆一次不成?她好容易才盼回了他,愛他尚且來不及,又如何捨得恨他?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努力向前看,努力過好以後的每一天!

——原本之前孔琉玥一直吃着老華太醫開的調養方子,身體已有了幾分氣色,豈料隨即傅城恆便出了事,她一來是傷心過度損了身子,二來也再沒了調養身體的心思,如此兩相里一夾擊,不但將之前好容易養起來的元氣又給傷了,亦連身體的根本也傷了,據小華太醫說來,受孕的機會竟是比之前更又小了幾分!

這也是所有關心她的人,譬如傅城恆、韓青瑤、晉王妃並白書珊瑚等人會擔心她會因韓青瑤有孕一事而傷心難過最直接的原因之一。

傅城恆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副美人春睡圖,如果放在平日,他必定會十二分欣賞,甚至還會忍不住上去纏着她膩歪一會兒,但彼時,他卻委實沒有那個心情。

他早猜到晉王妃要跟孔琉玥所說的‘體己話兒’是什麼了,好歹做了將近三十年的姐弟,感情又比一般的姐弟更要來得深幾分,若是連晉王妃的這點心思都猜不到,他也不配做她的弟弟了!

但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心裡纔會更難受。就是因爲他當初的一時糊塗,如今不但害得玥兒極有可能抱憾終生,還累得姐姐也跟着操心,不管是站在爲人夫的立場,還是爲人弟的立場,他都夠失敗就是了!

傅城恆站在門邊靜靜看了孔琉玥一回,也漸漸生出了跟晉王妃之前一樣的念頭來,不管用盡什麼辦法,不管是去到天涯還是海角,他都一定要找到能治好她的靈丹妙藥,不讓她抱憾終生……

過了幾日,晉王果真在督辦運往江西一帶賑災的錢糧時,因督辦不力,導致錢糧未能及時送到災區,引發了災民暴動。不但累得朝廷派去賑災的欽差被災民趁亂羣毆了,還累得當地的衙門都差點兒被災民們給拆了,官兵和災民們都各有受傷,萬幸沒出人命。

消息傳到京城後,皇上龍顏震怒,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兒痛斥晉王‘不學無術,尸位素餐’,說他‘幾十歲、辦了十幾年差的人了,到頭來卻連這般簡單的差使都辦不完,簡直就是辜負了先帝當年對他的讚譽和他對他這麼多年來的信任重用’,還於盛怒之下,要廷杖晉王四十。

後還是太子殿下和慶親王跪下爲晉王百般求情,文武百官也跪下叩求其息怒,收回成命,皇上方沒再堅持要廷杖晉王。卻也沒有因此就不懲罰他了,而是停了他戶部和內務府的一應差使,革了他半年的俸祿,命他在府裡思過,不得踏出府門半步!

消息一經傳開,滿京城皆驚,尤其是各公侯併爲官之家。

誰不知道晉王乃是今上最寵愛器重的弟弟,這些年來爲大秦爲皇上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晉王妃又與皇后娘娘系手帕交,情分非比尋常?

可如今皇上卻因一點無傷大雅的小錯,說奪晉王的官就奪了,還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兒要廷杖之,竟是半點情面不顧,半點體面不給晉王留,可見君心難測;又再聯想到之前晉王的小舅子永定公傅城恆明明立了那樣的戰功,到頭來卻反比未出徵前還要深居淺出,雖對外稱的抱病在家,誰又知道會不會另有隱情?

於是偌大一個京城,一時間是人人自危。

此事原便是自家人親手人爲的,甚至皇上那裡,也未必就不知道其箇中緣由,只是順水推舟的裝不知道罷了,因此當消息傳來時,傅城恆和孔琉玥都沒覺得吃驚或是難受,反而隱隱有幾分如釋重負,都將他們逼到這個地步了,皇上應該可以滿意,應該可以放心了罷?

卻沒想到不知道哪個冒失丫頭一個不慎,竟在老太夫人面前說漏了嘴,以致老太夫人聽到後,大受刺激,病情竟一下子加重了許多,漸漸更是到了水米不進,病入膏肓的地步!

傅城恆和孔琉玥並傅希恆等人自是大急,忙着請醫問藥,日夜侍疾於牀前,幾日下來,便都堪堪瘦了一圈兒。

永定公府才因晉王受了申飭,被禁了足而引得一片低迷的氣氛,也因此而越發的低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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