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寒風淒冷,夜色沉沉。急匆匆行進的軍士身上,反射着幽暗的寒光。上前軍士齊整的腳步聲,震顫着大地,發出沉悶的響聲。
從江寧城中出來後,軍隊已經快速行進了將近一個時辰,此時,經過長距離奔跑的軍士們,都已露出疲態,他們拄着長槍,一邊喘着粗氣,一邊緊隨着大軍前進着,生怕掉隊遭受責罰。
騎在馬上的武寧遠,看着身旁與自己並駕齊驅的呂恆,不禁撇撇嘴。
果然是讀書人,真是虛僞。剛剛還說,軍士們直爽,由他們去吧。結果一轉眼,就給這羣士兵來了一次長距離的高強度行軍。
真是夠陰險的!
這幾十里路下來,士兵們都悶頭趕路,倒是一個說閒話的都沒有了。
眼見軍士們腳步沉重,在難以爲繼。武寧遠策馬過去,剛想跟呂恆說一下,差不多就行了。剛準備開口,就見呂恆勒住了馬繮,單手對身旁的傳令兵招了招手。
“軍師!”傳令兵騎着馬過來後,抱拳道。
“傳令下去,全軍休整!”呂恆勒住了戰馬,哈着白氣,對傳令兵道。
“是!”傳令兵抱拳行禮,掉轉馬頭,朝着後面大隊奔馳而去。
“全軍休息!全軍休息!……”
傳令兵一路策馬狂奔,一路對疲憊至極的軍士們大聲喊道。戰馬揚起陣陣塵土,轉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聽到休息的命令後,兩千軍士宛若聽到了天籟之音一般,喘着氣,罵着娘,東倒西歪的倒了下去,他們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互相揉捏着大腿,抓緊時間休息着。
呂恆跳下馬後,轉過頭,看了一眼這羣累壞了的軍士們,淡淡一笑。
一旁,武寧遠走過來,從馬背上取下水壺,咕咚咕咚的灌了一氣後,搭着呂恆的肩膀,在他耳邊道:“你小子,真是夠損的!”
呂恆看了他一眼,無奈的搖頭笑了笑。
“怎麼,我說錯了?”武寧遠有些詫異,剛剛呂恆的眼神,似乎並不是要故意整這些軍士。
呂恆接過他手裡的水囊,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後,哈着白氣,搓着手,轉過身指着身後叫苦連天的士兵,對武寧遠道:“你說,這幫士兵如果到了北方草原上,遇到了突厥奇兵。他們有多大的生還機率?”
武寧遠聞言愣了一下,隨後,他看到呂恆那無奈的神色,心裡頓時一驚。他久久的盯着呂恆的臉龐,最終,深深嘆了一口氣,退後一步,對呂恆抱拳道:“受教了!”
他放棄兵權已久,整日賦閒在江寧。幾十年下來,說真的,他都快忘記了當年帶兵打仗的感受了。
看着身後那些士兵憊懶的樣子,他也僅僅是知道,大周軍隊十之八九都是這樣的。倒也不足爲奇了。
只是現在突然聽到呂恆說道,北方突厥之事。他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轉過頭來,看着這些倒在地上的士兵們,聽着他們叫苦連天的慫樣。心裡頓時生出了一股無名怒火。
倒不是討厭這羣士兵,而是,久經沙場的他,知道,如果這羣士兵到了草原,早就成了一片屍體了。
爲將者,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就是手下士兵,死傷慘重。
”媽的,這幫軟蛋!“武寧遠當年贏下大周戰神的名號,靠的就是敢打敢拼。其鐵血的手腕,不光讓對手膽寒,更讓手下的軍士們徹底佩服。
而如今,看到這幫廢物。見慣了鐵血沙場戰士的武寧遠,豈能心中無火?
見武寧遠臉色鐵青,手握着皮鞭,就要過去抽打這些士兵。呂恆一把將他攔住了,笑罵道:“別激動啊,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大的火氣!”
“老子就是看不慣這幫廢物叫苦連天!”武寧遠氣的臉色鐵青,握着皮鞭的手嘎吱嘎吱作響,足見這老頭,現在有多窩火。
“我倒是有個辦法!”呂恆想了想後,笑着對她說道。
“哦?你說?”武寧遠暫且放過這些士兵,轉過頭來,看着呂恆,急切的問道。
呂恆笑了笑,走過去,對這老頭低聲說了一番話。
只見武寧遠摸索着下巴,聽着呂恆在二胖竊竊私語,眼中的神色卻是越來越亮。
到最後,武寧遠哈哈一笑,對呂恆伸出大拇指,擊節讚歎道:“哈哈,果然是讀書人,夠陰險!”
呂恆臉色一僵,看着意氣風發的武寧遠,嘴脣動了動,極爲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得,算我沒說!
見呂恆少有的吃癟,武寧遠也越發的高興起來。他隨手叫過傳令兵,低聲在傳令兵耳旁吧呂恆的法子,重複了一遍後。便揮手讓傳令兵下去了。
過了一會,部隊裡,就像是一堆枯柴掉進了一顆火星一樣,噼裡啪啦的燒了起來。這些剛剛還喊累的士兵們,都像是被注了雞血一樣,眼神不善的站了起來,嘴裡還罵罵咧咧了的、
“媽的,輕騎營那幫孫子,太囂張了。竟敢罵咱們是廢物。他媽的,不就是腿長了一些,跑的快一些,有什麼大不了的?”
“就是,那幫孫子,平日裡就看他們不爽了,經敢嘲諷大爺!草@!”
“切,有本事你趕上人家啊,風涼話誰不會說!”
“**的說什麼?”
“我就這麼說,怎麼地了。你有本事追上人家啊,沒本事,還在這裡唧唧歪歪,一個大老爺們,跟個娘們一樣撒潑罵人。也不害臊!”
“草,你真以爲老子追不上他們?”
“那就追嘍!”
“追就追,誰他媽的怕誰!”
眼見士兵們羣情激奮,鬥氣瞬間被點燃起來。武寧遠轉過頭來,眼裡滿是欣賞的看着呂恆,伸出大拇指挑了挑。
這時,一隻鷹隼,蒲扇着翅膀,從天而降。
傳令兵含着手指,打了個呼哨後。就見這隻威武的鷹隼,在空中選着,落了下來。
“軍師,輕騎營的信!”
傳令兵將鷹隼腿部的密信取出來後,遞到了呂恆手裡。
呂恆點點頭,藉着火把的光芒,展開新看了一眼後,臉色淡淡。
他並沒有迴避這些正注視着他的士兵們,而是看了一眼後,將信件轉到了武寧遠的手裡。
“展雄報道,輕騎營已到達一號地區,他們我們什麼時候能到達預定區域。呵。這傢伙,還說咱們不要拖他的後腿!”呂恆揉了揉額頭,一臉無奈的笑着,對武寧遠說道。
武寧遠接過信件,看了一眼後,頓時轉過頭,目光怪異的看着呂恆。
信上,好像不是說的這些啊。
武寧遠以爲自己看錯了,低頭,又重新了看了一眼。是展護衛發來的沒錯啊。不過,信上說的和呂恆的話一點都不沾邊啊。展護衛在信上說道,輕騎營再有一個時辰,就能到達一號地區預定位置。叫軍師和王爺不要擔心,展雄保證完成任務!
他擡起頭,轉過身一看。卻發現呂恆正偷偷的對自己使着顏色,心裡頓時明白了過來。
現在,剛剛這傢伙故意大聲念着莫須有的話,目的就是爲了激發士兵們的鬥志。現在,不用轉身,武寧遠就能聽到身後軍士們濃重的喘息聲。
那是,帶着被人羞辱的憤怒聲。還有不服輸的勁頭。
心裡明白過來的武寧遠,也是一臉的苦笑,合上信件後,苦笑着道:”這個展雄,嗨!”
好演技!
呂恆看着一本正經的武寧遠表演完這一切後,心裡好笑着誇獎了一句。
轉過身後,他收拾了臉上的笑容,對傳令兵道:“傳令,全軍集合!”
傳令兵同樣是激動不已,看來,是被剛剛那封信上的內容,挑起了心中的火氣。他渾身顫抖的看了呂恆一眼,抱拳沉聲道:“是,軍師!”
傳令兵跨上戰馬後,揚起鞭子,狠狠的抽打了一下馬屁股。戰馬嘶鳴一聲,箭矢一般射出。
“軍師有令,全軍集合!”
“軍師有令,全軍集合!”
傳令兵的大嗓門,瞬間喧囂在狂野上空。震得人耳膜都在嗡嗡作響。
不需多言,早已被挑起了火的士兵們,轉眼間就整隊完畢,齊齊的聚在了呂恆和武寧遠面前。
見剛剛還是憊懶樣子的士兵們,此時軍容整潔,殺氣騰騰。呂恆心裡笑了笑,轉過頭和武寧遠對視一眼,眼中神色不言而喻。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足夠有穿透力。
他看着這些臉色通紅的士兵們,笑了笑,朗聲道:“士兵們,剛剛的信,大家應該都聽到了吧。呵呵,也不能怪輕騎營的兄弟們高傲。跟他們比起來,我們的行軍速度,的卻不快。不過,咱們也不用理他們。呵呵,只要咱們在明日日出時分到達碼頭就行了。管他們說什麼呢!大家說,是吧?”
士兵們沒有說話,只是喘着的粗氣,越來越沉重了。就像是一隻只蓄勢待發的野獸一般,盯着站在他們面前說風涼話的軍師。
而呂恆卻像是一個沒事兒人一樣,揹着手,在軍隊面前走了幾圈。然後他停下腳步,看着這些士兵們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滿是失望的呃表情。
士兵們拳頭握緊了,眼裡兇光閃動,死死的盯着他。
呂恆熟視無睹的笑了笑,轉過頭來看着這些士兵們,淡淡道:”你們可是不服氣?“
士兵們仍然沒有回話。呂恆卻是更加失望的看了他們一眼,撇嘴淡淡道:“呵,連一句硬話都不敢說,哎!”
“我們不服氣!”
聽到呂恆這番話後,軍隊蠢蠢欲動了。黑壓壓的軍隊裡,終於有一個傢伙,嘶聲力竭的喊了出來。
“對,我們不服氣!”
“不服氣!”
轉眼間,軍隊沸騰了。各種憤怒的聲音,想成了一片。
兩千軍士的熱血,在這一刻,終於被點燃。羣情激奮下,聲勢震天。
呂恆心裡滿意的笑了笑,不過,臉上仍然是淡然之極的表情。他看着這些士兵們許久,之後,才伸出手朝下壓了壓。
等到喧譁聲平靜下來後,呂恆纔看着他們,搖頭微笑着淡淡道:“不服氣,不是用嘴說出來的!”
說完這番話後,呂恆聲音稍稍停頓了片刻。
之後,他一改臉上的笑容,轉過頭來,目光清冷的盯着這些士兵,四顧了一番後,朗聲道:“我們辰時到達預定地點,有信心嗎?”
“有!”士兵們昂首挺胸,大聲吼道。
呂恆皺了皺眉,搖頭道:“聽不見!”
他神色懶散的看了這一羣士兵一眼後,再次問道:“回答我,有信心嗎?大聲點!”
士兵們舉起刀槍,刀槍在夜空中釋放出多人攝魄的寒光。
“有!”
一聲怒吼,聲勢震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