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沒有了盡頭,空間失去了意義,許半生已經難以計算自己在這片不見天不見地的虛無之中墮落了多長時間。
他彷彿化身天地元力,已經喪失了全部的意識,可是,“我”的存在,卻始終提醒着許半生,他並沒有死去,他依舊逗留在紅塵俗世,只不過,他進入到一個無盡無垠之處,想要離開,便是要打破這片虛無。
原本許半生以爲自己氣海之中的虛實天地規則碎片會發生作用,在這種無盡無垠的空間之中,便是虛到了極致,而他的本我意識,則是切實的存在。有這樣的引子,按理說虛實這對天地規則碎片就應該發揮作用纔對。
可是,無論許半生如何試圖喚醒天地規則碎片,換來的也只是不斷的沉淪。
在絕對的失去了時間的地方,就連天地規則碎片似乎也不起作用了。
許半生開始靜下心來,不再讓煩亂的思緒困擾自己,進入一種無我無它的境界。
一片空明。
世界空明,許半生也空明。
忘記了前生,不去想來世,有的只是對這片徹底虛無的思索。
早先因爲大鵬翱翔天際,鯤化爲鵬而產生的一絲絲領悟,此刻又一次的回到了許半生的腦海之中。
在剛纔,許半生就彷彿被那化形的鳥翔陣觸動到了什麼,可當時他來不及詳加思索,只能任由那股觸動一閃而過,可是現在,他終於有時間好好的回想一下那種感覺,那種心靈爲之輕輕顫動的滋味。
自由,自在,翱翔天際是人類的夢想,可無論是馭劍飛行還是駕乘飛行器,人類早就已經實現了這個夢想。似乎,就連翱翔也無法做到真正的自由自在。原本以爲修仙是一條通往大自在的通途,可等到許半生辛辛苦苦的攀上仙途,卻發現仙途依舊多舛,甚至於,他提前知道了仙庭的由來,知道了自己即便到了仙庭也無法做到真正的大自在。
那麼,究竟何爲自在?
可笑的是,自在訣偏偏是那些根本不知自在爲何物的人發明的功法。
以有盡之身,修無盡大道,是爲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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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自在訣裡一句一直困擾許半生的話語。
在如今這片徹底的虛無之中,許半生卻好似突然意會到,所有的自在都是相對的,這世間,根本便沒有絕對的大自在。大自在是一個永遠達不到的境界,既是如此,那就斬斷大自在,只要這眼前的小自在便好。
對於凡人而言,修仙者是自在;對於修仙者來說,仙庭是自在;而對於仙庭來說,虛空亂流纔是自在;那麼對於那些本就生存於虛空亂流之中的天外飛魔呢?什麼纔是他們的自在?
虛無麼?一個無邊無垠的世界,沒有盡頭,沒有落腳之處,甚至連時間都已經不復存在。
可是還有本我,許半生的意識清楚的告訴他,他依舊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上。世界變化了,從存在變作虛無,可他卻依舊存在。
這便是自在。
這又不是自在,因爲在這樣的空間之中,許半生除了意識,根本什麼都沒有。
沒有了身軀,沒有了血流,沒有了經脈,沒有了牽掛的一切。
不對,旁人或許再無牽掛,可許半生有,許半生牽掛着自己的小千世界之中的那些人,那十個人,林淺,蔣怡,李小語,夏妙然,朱弦,依菩提,張柔柔,石予方,史一航,曾文,這十個名字,是許半生永遠都牽掛於心的。或許,還有兩個許如軒,兩個秦楠楠,姚瑤,朱宛清,乃至於就在附近看着自己卻束手無措的賴天工,都是許半生所牽掛的對象。還有,小千世界裡的十個人也並非孤單,還有那對雙胞胎的姐妹,安雪琴和安雅琴,如今也爲許半生所牽掛着。
牽掛,便是自在。
若是一個人活着連牽掛都沒有了,那跟死了,那跟散爲天地元力又還有什麼區別?
唯有情之一字,纔是自在本身。
無情無自在,大情大自在!
許半生想要長嘯,他似乎領悟到了人間至理,他似乎終於找到了通往大自在的道路。
既是如此,有情有天地,那麼,就讓這殘軀破滅了吧!
自在訣中的每一個字,都浮現於許半生的腦海之中,他彷彿看到眼前開始閃現出一道道的金光,那些金光由許多的字組成,許半生不禁張開嘴,讀了出來:“以有盡之身,修無盡大道,是爲自在。以有情之體,習無情大道,是爲自在。以敬畏之心,煉破天之術,是爲自在。與天鬥,自在。與地鬥,自在。與人鬥,自在。以有鬥無,方爲大自在!”
這段話,除了第一句,都不是自在訣裡的,卻偏偏都是許半生看過的那本自在訣之中的字眼凝聚而成。只是,以前的組合並非如此,而現在,那些字的每一筆每一畫都分解開來,重新組合,成爲了全新的篇章。
金光炸裂,化作無數星點,許半生的身軀在這無數星點之中,也化作點點元力,他的意識,佈滿了這個無盡無垠的虛無空間的每一個角落。
兩顆光點開始出現,那是代表了許半生的意識存在的光點。
一顆光點極亮,光亮之間現出一個“天”字。
另一顆光點厚重,穩穩的壓住了一個“地”字。
天地出現,許半生的意識,偕同那些無數星點的金光,化作一柄巨斧,重重的劈向代表天地的光點。
無聲無息,一切暫停,可天地卻爲之分開。
時間開始出現,許半生清楚的感覺到時間回到了這片虛無之中,這便是天地的開始,這便是時間的開端。
濁者下降,厚載爲大地。
清者上升,浮現出天空。
自此,天地始成,時間流淌。
許半生的意識凝聚無數星光,身軀開始隱現。
嬰兒細嫩的皮膚之下,開始出現血管,血管之中流淌着滾燙的鮮血。
短小的四肢揮舞,便徹底將天地撐開,天地越來越大,身軀也隨之成長。
呼氣成風,呵氣化雨。大地之上,呈現出淙淙的河流。河流兩岸,開始染綠,生命至此出現。
許半生的身軀轉眼成年,他又是那個孱弱的少年,臉上,卻始終掛着一縷淡定的微笑。
“我要修煉!”許半生開口說道,於是他邁入後天,眼之境,耳之境,鼻之境,舌之境,身之境,意之境,從而先天。
煉氣期轉瞬而過,眨眼他便築基有成。
築基一重天,築基二重天,築基三重天!
仙途就在前方,那是一條如匹練般的霓虹大道,許半生從容的邁步而上,手中握着寒鐵軟劍。
揮劍而下,許半生口中大喊:“是到了破碎天地的時候了!”一劍如虹,如光,如電,如萬物一切。
“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衆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
這本是許半生前世地球上一位作家小說中的字句,如今卻成爲許半生直抒胸襟的豪言壯語。
“既是無情,要這天地何用?既有自在,何處不是天地?給我破!”劍光橫掃一切,化作數百萬道,數千萬道,數萬萬道劍光,席捲了一切,轟向天地。
天崩!
地碎!
天地不存!
許半生傲然持劍立於當下,眼前再不是那無盡無垠的虛空,而是他熟悉的大青山,熟悉的四絕之地,熟悉的八陣圖,熟悉的賴天工。
八陣圖轉眼碎若齏粉,化作無窮能量,紛紛涌入許半生的身體。
這強大的能量,充實着許半生的身體的同時,也讓這四絕之地中出現了靈氣,出現了風雨,頭頂重現藍天,腳下重現大地。
四絕之地不復存在,但卻沒有傷害到其中一花一木。
賴天工目瞪口呆的看着許半生,在他眼裡,許半生只是一伸手,試圖解除八陣圖,然後便行將突破,跌坐於地。
下一個瞬間,許半生便又站起,八陣圖自行土崩瓦解,四絕之地也遭到了徹底的破壞。
許半生在無盡無垠的虛空之中渡過的漫長歲月,在賴天工眼中,連一個呼吸都不到。
可是,許半生頭頂升騰紫氣氤氳,腳下金光綻放,身披霞光,一道白色的光圈在他的身體周圍緩緩向着四周盪漾開去。
百丈,二百丈,堪堪落下。
隨即,是第二道光圈,百丈,二百丈,二百五十丈,二百六十丈,終於落下。
塵埃只被激起了極短的瞬間,又重新歸於大地。
賴天工呆了呆,喃喃道:“你這是直接築基三重天了?”
許半生點了點頭,笑着說道:“又是一次突破,兩次提升。是的,師父,我築基三重天了!”
賴天工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說,如此下去,這小子跟那個劍氣宗的丫頭的十年之約,看來還真不是沒可能完成。即便完成不了,就憑他的八陣圖,只怕當日那名元嬰也奈何不了他。總不能爲了一個弟子,出動化神,出動返虛吧?那可就是要引發戰爭了,審判所也不是白給的,不可能就這麼看着劍氣宗挑起戰爭。
連續三道劍光閃現,三道身形出現在賴天工的面前。
其中兩人剛想開口,卻看見了第三人,紛紛拱手道:“見過掌教。”
楊高宇點點頭,看着許半生,雙眼之中閃爍着微光。
“突破了?”楊高宇問。
許半生點點頭,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又是一次突破,兩次提升,弟子許半生,築基三重天了!”
楊高宇大驚之餘卻是欣喜異常,大笑道:“大善,大善吶!”
而另外二人,卻是相互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皺眉說道:“剛纔動靜過大,只怕會驚動不少人吧。”眉宇之間,隱約有擔憂之色。
許半生認得他,這是陰神一脈的門主權元白。
而另一人更是許半生的老熟人,師邪明白權元白是何意思,他當即邁前一步,傲氣道:“動靜大麼?本派又多了一名元嬰,這動靜還小了點兒。”
諸人皆是一愣,但是很快,他們就全都明白了。
師邪跌坐於地,盤腿問心,口中道:“煩勞掌教及二位門主爲我護法!”頭頂紫氣繚繞,腳下金光遍野,身後霞光萬丈。
只見他口吐金丹,金丹伸出四肢,彷彿大夢初醒一般,已然化作嬰孩形狀。
師邪,元嬰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