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佐木小姐,對不起,我向你道歉。”
一個字,一個字,伴着血水,從陳同蒲的牙齒縫中迸出來。他雖然低着頭,但目光依舊往上瞄着,恨恨的盯着佐佐木。
佐佐木不屑的冷哼一聲,道:“你什麼東西,接受你的道歉,也是給我跌份!”
說着,佐佐木一轉身,帶着胡天齊向樓上走了,眼睛連正眼看一下陳同蒲都沒有。
葉歡哈哈笑了兩聲,道:“二郎兄,別介意啊,佐佐木就是這個脾氣,你別往心裡去。”
“葉兄說的是哪裡話,佐佐木小姐什麼人我還不瞭解嘛。看今天生這麼大氣,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沒什麼沒什麼,你替我向佐佐木小姐道歉。”
“小孩子家家,道什麼謙,我先走了,咱們回頭聊。”葉歡一轉身,向樓上房間走去。
房間內,佐佐木和胡天齊見到葉歡進來,都站了起來。葉歡推上房門,互相相視一笑,卻是沒有言語。
樓外,待葉歡的身影消失後,陳二郎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將手向後一背,冷冷的對陳同蒲道:“你跟我來!”
陳同蒲一直站在陳二郎身後,但是卻好像沒有被人注意到一樣。除了佐佐木打擊了一下他之外。葉歡開口,微笑,說話,都是衝着陳二郎,根本沒有人注意自己,甚至表達輕視都不屑。
聽到陳二郎的話,他才恍然回過神來,匆忙點頭道:“是,是。”
陳二郎和陳同蒲一起走進房間,剛剛走進房間,陳二郎就重重一腳將房門踢上,陳同蒲耳邊響起砰的一聲爆響。
“說,怎麼回事,你怎麼招惹她了!”
“二哥,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就是走到她面前,我本來還想和她打聲招呼,可是她莫名其妙的就給我一個耳光,我都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她了。”
“混蛋!”陳二郎爆喝道:“你能不能與我說句實話!”
“二哥,我說的是實話啊!”
“你沒有招惹她,她爲什麼要打你,你覺得原因是因爲她是神經病,還是你把我當成神經病。”
“我不敢!”
“不敢,不敢,你膽子太大了,有什麼不敢的!”陳二郎暴躁道:“佐佐木我都不敢惹,你是什麼身份,憑什麼敢去招惹她。”
我是什麼身份,我是什麼身份
陳同蒲低着頭,腦海裡吶吶自語不停的就是這句話。是吶,自己算是什麼身份呢!
同樣是陳家的人,陳二郎卻聲名顯著,走到哪裡都是人人尊重。可自己卻永遠是被人忽視的一個小角色,無人問津。打碎了牙要往肚子裡咽,捱了耳光還要給人低頭道歉。
自己算是什麼身份呢?
不知爲何,大玉兒的一句話此刻在耳邊響起:依我看,你也未必比陳二郎差到哪裡?
有他壓着,什麼時候纔有你出頭的日子呢!
當初一句戲言,傳入陳同蒲耳中,卻深深的在他腦海裡紮下根來。
原因只皆因,多少年困擾自己,一直尋不到答案的問題,因爲這一切原因,都迎刃而解。
原因在於陳二郎。
今天的事情,他不怪葉歡,也不怪佐佐木,即便沒有葉歡和佐佐木,也會有第二個人站出來踩自己一腳。從小到大,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更加不可能是最後一次。
在苗城時,碰到大玉兒,她便是狠狠的踩了自己一腳。最後,事情發生後,無論是家族內部,還是陳二郎,都沒有一個人替自己說過一句話。所有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是厭惡。
其中,包括陳二郎的手下,陳家招攬的打手。
如果沒有陳二郎便好了。
只要陳二郎在,他的光輝就掩蓋得所有人無法耀眼。在他身邊,自己只能做陪襯的綠葉。他若是大樹,自己只能是他腳下,被吸乾所有養分的野草。
這個念頭一起,就剎不住車。自己禁不住順着這個念頭思索下去。就如同一個普通人,忽然幻想自己中了五百萬後會怎樣一般。
陳二郎是陳家着重培養的繼承人,從小時候開始,陳家所有的資源都向他傾斜。自己難道真比陳二郎差到哪裡嘛?
都是百十來斤肉,誰會比誰差多少?
大玉兒那句話,再次在腦海中響起。是吶,如果家族的資源開始培養自己,難道陳二郎做到的事情,自己做不到?難道自己做的就真的會比陳二郎差?
如果沒有陳二郎便好了。
腦海裡蹦出這想法,陳同蒲陷入幻想中。可是,幻想終究是幻想,普通人幻想中了五百萬,但這種幻想的可能性太渺茫了。
陳同蒲一直低着頭,默不作聲,腦海陷入幻想。
陳二郎看到他這幅模樣,也不知他在想什麼,確實也不太關心他想什麼。只是這幅窩窩囊囊的樣子,實在是有氣。
“同蒲,同蒲”
陳二郎連喚了兩聲,陳同蒲纔回過神來。他似乎有種被揭穿的窘迫,擡起頭驚訝道:“二哥,怎麼了?”
“別窩窩囊囊了,都快要成婚的人了,怎麼還是一副窩囊廢的樣子。”陳二郎擺擺手:“男子漢的心胸要大,別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
“是,是,二哥說得是。”陳同蒲點頭若搗蒜。
真如果陳同蒲反駁一兩句,陳二郎反倒會對他刮目相看。但他這種唯唯諾諾的樣子,實在是讓陳二郎怒其不爭,把他當成了扶不上牆的爛泥。
“說點正事,那邊有消息傳來嘛?”陳二郎道。
“已經得到了趙三娘藏身的位置,她們現在就躲在大山裡,肯定是逃不出去,要抓住她們隨時都可以。”
“先緩緩。”陳二郎揮了揮手:“殺死趙三娘不是我們的目的,剿滅魔教也不是我們的目的。關鍵還是魔教寶藏,敵國的財富,纔是我們想要的。”
站起身來,走到窗口,陳二郎望着窗外的青山,突然有些意氣風發。
“這次將魔教一網打盡,順便能將魔教寶藏搞到手,這纔算是一舉兩得,多日辛苦,也算是沒有白費。”陳二郎揹着雙手道:“不過葉歡怎麼突然來了,這個人不簡單,要多防備着點,說不定,他也是奔着魔教寶藏來的。”
“那邊的消息,魔教寶藏只有趙三娘可以掌握,其他人都沒有半點消息。”
陳二郎點點頭:“所以,殺死她並不能解決問題。最好是活捉她,從她口中問出話來。但魔教的人,性子都不是常人可比,嚴刑拷打,也未必能審出什麼,還是多多給那邊的人施加點壓力,最好能由他從趙三娘口中套出話來。”
負手立在窗前,眼望青山白雲,陳二郎的形象突然變得偉岸起來。意氣風發,雙手好像緊握千軍萬馬,一聲令下,便是無數人的命運被改變。
陽光打在臉上,陳二郎心中彷彿也納入了千山萬水,整個人也變得光輝燦爛起來。
而陳二郎沒有看到的是,在其身後,陳同蒲仰望着陳二郎的背影。陳同蒲站在陳二郎所投射下來的陰影內,他站在窗口,擋住了本應該照耀在陳同蒲身上的一切光輝。
黃昏日落,黑暗漸漸籠罩了這座不毛之地的村落,遠遠近近,傳來稀稀落落的槍聲,說不得在那處,又發生一場小規模的槍戰,有人在今夜丟失了性命。
陳同蒲從房間出來,往西邊太陽落山處望了一眼,搖搖頭,看到夕陽已經盡沒在地平線之下。
嘆口氣,繼續往前走,仰起頭的一剎那,突然一楞,只見葉歡,佐佐木,胡天齊三人迎面走來。
在看到三人的一剎那,陳同蒲整個身體都僵住了,雙肩竟然下意識的不停顫抖。
第一個念頭,從心裡升起的是畏懼。佐佐木一個耳光摔在自己臉上的狠辣模樣,再次出現再自己腦海中。胡天齊單手打碎自己門牙的平靜眼神,讓他心有餘悸。
畏懼裡面藏着恨,恨卻不敢表露出來。
三人一步步靠近,陳同蒲的心臟噗通噗通直跳。三人走過來,會不會再隨手給自己一個耳光,或者說,當着自己的面,狠狠奚落自己一番。用最惡毒的言語攻擊自己。
因此,第一時間,就想轉過身去,往後走。可是腳步卻邁不動,如此一來,豈不是顯得自己太怕了他們。
雖然自己明明心中太怕了他們,但是陳同蒲並不想表現出來。
三人走得越來越近了,已經可以聽到三人的談笑聲。陳同蒲低着頭,看着自己腳底下的影子,在這個黃昏的時節,他忽然感受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
對方會怎麼對自己?他們會不會鄙視自己的懦弱,用言語辱罵自己。佐佐木一張利口,最是狠毒不過。
他們會不會打自己一個巴掌,把自己另外半邊臉頰打腫,到時候自己是該反抗,還是該忍氣吞聲?
三人的腳步越來越近,陳同蒲心臟越跳越快。
然後,是擦肩而過
三人直直的從陳同蒲身邊邁步走過,連說話的節奏都沒有改變一下,連多往自己身上注視一眼都沒有。
卻原來,他們既沒有打自己,也沒有罵自己。只是無視的走過。
就像,無視地面一棵隨處可見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