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爐火,李賢回到自己的房間,而後盤坐下來。
他當然不是如杜櫻蘭想的那樣,是因爲這瓦罐鎮沒有鐵匠,才留在這裡做鐵匠。
只因,在慧院留下的龐大武學知識中,他找到了很多先天經脈鬱結但最後卻能夠正常修煉的案例,這些案例中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強大身體,從而使身體產生一股新的力量,再以這股力量擠壓着體內的功法運行,實現周天運轉,這樣雖然笨而且成效不高,但卻是唯一的途徑。
他沒有選擇直接用自己丹田內的元力核心衝擊,主要是因爲他修煉的是全身穴位,穴位連在一起組成經脈,換言之別人修煉的只是十二正經,而他修煉的卻比常人多的多。
以元力衝擊,或許十二正經還有可能,但是對於全身經脈,不要說那些細枝末節的細小經脈,主要是人體死穴,是斷然不可以如此蠻橫施爲的。
於是,修煉出肉體力量變得勢在必行。
在慧院留下的龐大知識裡,最是能夠練體的技巧便是煉器,而恰巧他當時正好路過瓦罐鎮,於是便所幸租下了這裡擱置已久的鐵匠鋪。
經過長時間堅持不懈的煉器,三年前他體內終於產生了第一縷肉體力量,只是僅僅如此弱小的一縷顯然不能夠起到多大的效果,於是他打算一直積攢下去,而那之後,他每天的日程便多了一項擠壓經脈迴路的事情。
兩年過去了,他沒有一次成功過,但距離完成一個周天已然不遠,他很平靜,只因他本就不是個急躁的人。現在他體內那股肉體之力較之兩年前強大了十數倍不止,但對於他原本的修爲來說,實在可算是九牛一毛。不過,他並不着急,不難想象,當完成第一個周天之後,接下來將會容易的多。
但今天偏偏遇上這樣的事情,又由不得他不急迫起來。
方纔他不是不想救杜櫻蘭,只是明知必死的事情,世上真的很少有人會去做,這樣不但愚蠢而且毫無意義,顯然他並不是這很少人中的一部分,所以杜櫻蘭失望、嘆息、慘然失笑,他只能視若無睹。
八百三十顆穴位,總計一百二十一條經脈,現在他已可以完成一百零一條,但最後二十條卻像是一道道天險,想要一天之內完成,實在有些不現實,但他還是打算試試。
肉體力量彷彿是一雙大手,擠壓着經脈內鬱結的元力運行,很快,第一條功法路線上的經脈走完,而後是第二條,第三條......輕車熟路,不到半個時辰,那雙手再次來到了第一百零二條經脈的第一個穴位。
前進的路線變得艱難起來,李賢憋紅着臉,內外兩層衣衫不多時便被汗水打溼,甚至比他打鐵的時候顯得更累更艱難。
但人的意志時強大的,平常心是武道需要的最佳狀態,但很多時候武道還需要的是專注與認真,以往他很自然,很隨意,現在卻陡然認真起來,起到的效果反而變得更加可觀。
第一百零二條,第一百零三條,第一百零四條..
....速度很慢,但卻在堅定的推進着,直到黃昏時候,他已經推動至一百零九條。
整整多出了八條,要按照平時的速度,怕是要四個月都不止,現在卻在一天不到的時間內完成,實在已經可觀之極,但明顯距離再次啓動循環,恢復一些修爲仍然不夠。
李賢睜開了眼睛,無奈的嘆了口氣,道:“時間來不及了。”
小狐狸縮在牀頭上,一直愣愣的注視着李賢,直到聞見其一聲嘆息,它不免眼神一陣哀愁。
李賢笑了笑,從空間戒指中取出逆崑崙,道:“其實啊,比起那些大多數的聰明人,我還是願意做那些少部分的笨人,只不過,我這個笨人總是想找些不笨的法子。”
他拍了拍衣襬上的一直都來不及清理的炭渣子,灑脫,道:“等我回來,走了。”
小狐狸乖巧的閉上眼睛,真的沒有跟上去,只是它略帶顫抖的小身體,可以看出,它此時很不安。
走出鐵匠鋪不多遠,便見到潮溼的屋檐下那個早已昏迷的身影。
李賢走進,而後朝着其眉心一指,像是解除了某種術法,那人渾身一顫便醒了過來。
他先是一陣茫然,待看清面前之人後,立刻面容猙獰,道:“李賢,你真不是個東西。”
李賢無所謂的笑道:“但不可否認,我救了你的命。”
那人是個黑臉小子,身材精瘦,五官雖然尚且端正,但絕不會是姑娘們喜歡的類型,只因他那燥亂的頭髮,與他那髒兮兮的衣服,實在比李賢這個髒兮兮的鐵匠還不如,實在叫女孩子們哪怕多看上他一眼。
他叫曲子,是個標標準準的流浪者,身爲一個流浪者,本應該畏畏縮縮,貪生怕死纔對,事實上曲子以前的確也是這麼做的,但今天再那三個白衣人帶走杜櫻蘭離開之時,他卻摔碎了自己唯一的家當,那個白瓷碗,拾起一塊碎片便打算衝上去。
他的確怕死,但有的時候不選擇死,卻活的比死還痛苦,他喜歡杜櫻蘭。
他恨恨道:“誰稀罕你救了?!街坊們都知道櫻蘭姐喜歡你,你卻見死不救,實在是個豬狗不如的噁心傢伙,以前大家都看錯了你。”
李賢笑道:“但不是誰都知道,你小子卻喜歡這杜櫻蘭。”
曲子言語一滯,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痛苦的慘吼一聲,像極了瀕臨死亡的狼。
李賢望着其痛苦的樣子,不免放棄了繼續調侃的心思,伸手拍了拍曲子的肩膀,安慰道:“我當時不救她是因爲我的劍還不在身邊咧。”
曲子擡起腦袋,望着李賢腰間配着的長劍,道:“現在,劍找到了?”
李賢點頭笑道:“是的,找到了。”
“所以你會去救櫻蘭姐?”
曲子先是激動,隨後又低沉,道:“不管是生是死?”
李賢自信的笑道:“我可不像你這麼笨,明知必死還敢去衝,真傻。”
曲子不爲所動,低沉道:“
雖然不知道你有多厲害,但鎮上張家最強,而顯然今天張家公子卻只是個陪襯,顯然那個書姓公子更強,你真的有信心能夠全身而退?”
李賢不經讚賞的望了曲子一眼,道:“我一定會將你櫻蘭姐帶回來的。”說着,他不再多言,這不過是個小插曲,但卻能夠救條人命,實在划算的很。
曲子心裡一陣焦急,但知道自己並不能幫上什麼忙,於是衝着李賢喊道:“臭鐵匠,街坊們可都看着呢,你可別給咱們瓦罐鎮丟人。”
他是個外來的流浪者,李賢是個外來的鐵匠,但毫無疑問,他們已是瓦罐鎮的一份子。
“看吧,都說了這小子是個重情重義的傢伙,你偏不信。”
這時街角處的一家酒館內,兩個花甲之年的老人對立而坐,其中一個大紅鼻子的老頭正得意的望着與他對坐的相較年輕些的正氣老頭。
正氣老頭道:“也是他做對了選擇,不然,過了今夜,瓦罐鎮也不需要什麼鐵匠了。書家管的太寬了些,他西洲作威作福還不夠,居然敢跑到北洲來撒野,實在是找死。”
紅鼻子老頭喝了口酒,笑道:“張家也不是個好東西,要不是顧忌張莫春那老東西,早該宰了這魚肉鄉里的禍害。”
正氣老頭點頭,道:“周院自當年的內亂之後,實力每況愈下,像張莫春這樣的老人實在不是隨便就能動的,不過現在還不是出手的時候,我還真想看看,咱們這小小的一分二畝地裡,到底能出個什麼了不得的人才?”
紅鼻子老頭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和我想的一樣。”
這裡是北洲與西洲的交界處,實在算不上是個和平之地,但好在這裡並不算是主戰場,加之當年中洲分地之爭尚未結束,所以這裡倒還算平靜,但自己的土地自然要有個駐守的隊伍,即使分配不過來什麼強力的軍隊,至少也該要個能夠鎮得住場子的人,而再年在戰場上拼殺許久的兩位快要入土的老人便被分配到了這裡,這一駐守就是三十年。
而老人們口中的張莫春,便是離此處最近城池鐵關城的城主大人了,說來此人一生也算是個草根傳奇,早年因機緣巧合,有幸拜在十三宗第七的渾天教修行,十年後入隊行伍,又五年結識了當時北洲聯軍大將軍鄭坤之女,隨後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千金大小姐便看上了這個一文不值的草根,而且一段時間的尋死逆活之後,兩人終於走在了一起。
大將軍鄭坤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總是不忍心自己的女兒跟着張莫春這樣小兵疙瘩過一輩子,於是便有了現在的鐵關城城主,而作爲他的本家,自然也從平常小戶變成了現在瓦罐鎮一霸,張氏家族了。
紅鼻子老頭忽然低笑道:“敢不敢縷一縷虎鬚?”
正氣老者瞥了紅鼻子老頭,道:“都快入土的人了,還怕個鳥,就讓我們再爲北洲除一害。”
兩人對視一眼,而後哈哈大笑起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