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暉飛檐瓦,霞生結綠露;
桑映窗前影,枝繁院裡葡。
晨光初現,一縷陽光透過窗櫺灑在郝瑟眼皮之上。
郝瑟嘴巴咕噥兩下,翻了個身,用被子遮住臉,呼聲陣陣。
突然,棉被驟然一翻,郝瑟騰一下彈起身,手忙腳亂穿鞋套襪叫道:
“屍兄,快起牀啦,咱們還要給寨子裡的兄弟們訓練——!”
聲音啞然而止,郝瑟保持着提鞋的姿勢,靜了一瞬,慢慢坐直身形,用手掌遮住眼簾:
“我忘了,已經不用給那幫臭小子訓練了……”
暖暖春陽罩在郝瑟筆直背影之上,寂聲燦華。
“咚咚。”
門外傳來敲門聲。
“阿瑟,你起身了嗎?”屍天清啞音在門外響起。
郝瑟身形一動,手掌一抹眼皮:“醒了醒了!”
說着,就跳下牀,奔到門邊,唰一下拉開大門,擡臂一招:“屍兄,早啊!”
晨光照在郝瑟臉上,映出一張精神奕奕的笑臉。
門外的消瘦青年靜靜看了郝瑟一眼,輕輕點頭:“阿瑟,早。”
“果然還是單人單屋單牀睡得舒坦啊!”郝瑟長長伸了一個懶腰,甩着胳膊走入院中,“屍兄昨天睡得咋樣?”
“尚可。”屍天清跟着郝瑟走到院中,看着郝瑟在院子裡彎腰扭身擴胸踢腿,轉目望向院內。
“昨天黑燈瞎火的沒看清,這顧老闆家還挺講究的啊。”郝瑟坐着標準廣播體操,環目四顧。
這是一間標準的四合院,院寬三丈有餘,最南側,有正房一間,坐北朝南,乃是顧桑娘所住,東西兩側各有廂房一間,東廂較大,被郝瑟佔據,西廂較小,分配給了屍天清;正房旁側有一條小道,可通至正房後的廚房、雜物房和wc;
在大院東側角落,種着一棵綠油油的桑樹,桑樹旁豎着昨夜看到的那面寫着“桑家茶攤”的幌子;斑駁樹影下,葡萄架高挑,枝葉繁茂,向上延展形成一面綠葉涼棚,枝條旁垂變作一道天然翠葉照壁橫在門前,葡架之下還擺有一套桌凳,桌上置放一套精緻茶具。
“看來這顧老闆還頗懂生活情趣啊。”郝瑟打量完畢,得出結論。
“阿瑟,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屍天清眉頭微蹙,一臉無處着手的模樣。
“額……這個嘛……當然是聽老闆的!老闆指哪我們打哪!”郝瑟撓撓脖子,“話說顧老闆呢?”
屍天清搖搖頭,看向門窗緊閉的正房。
“嘖,還在睡啊。”郝瑟一臉豔羨,“等老子以後發達了,也要天天睡到晌午——”
“砰砰砰!”
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響亮拍門聲,還有數道尖細女音同時響起。
“桑娘,桑娘,開開門!”
“顧桑嫂,快開門啊!”
“誒?這茶攤生意不錯啊。”郝瑟一臉驚訝,轉身就要去開門,“這大清早就有客人上門了?”
“阿瑟!”屍天清卻是一把拽住了郝瑟的胳膊,微微搖頭,“莫去,門外有殺氣!”
“啥子?殺氣?!”
郝瑟大驚,瞅了屍天清一眼。
屍天清一臉凝重點了點頭。
“臥槽,上班第一天,要不要這麼勁爆啊!”
郝瑟一臉煩躁抓了抓頭髮,眸光一閃,當機立斷轉身衝到正房門前,狂拍股桑孃的房門。
“顧老闆,大事不妙了!有麻煩上門啦!”
“吵什麼吵!這等雞毛蒜皮的破事也能算麻煩?!”
門板唰一下大開,穿戴整齊顧桑嫂雙眉倒豎走了出來:“肯定是小冬子那個大嘴巴惹出來的破事兒!”
說着,顧桑嫂就繞過葡萄架,氣沖沖走到大門前,擡門栓拉門板,提聲厲喝:“吵什麼吵,大清早的煩不煩啊!”
誰知這一開門,就如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一般,立時一股腦涌進來四個女性同志,開口就是一陣嘰嘰喳喳:
“哎呦,聽說咱們桑娘昨晚上收了兩個小白臉在屋裡,這可真是*一刻值千金,瞧瞧都日上三竿了,還捨不得起牀呢!”
爲首衝進來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嬸,一身暗花錦緞,頭戴銀簪,手套銀鐲,一雙細眉高挑,滿臉精明難纏。
“桑娘果然是咱們桑絲巷的名人,一下就收了兩個男人在屋裡,真是不得了!”
緊隨其後的是一個十□□歲的女子,一身穿戴很是講究,頭戴玉簪,腳踏金蓮,一身春綠色衣裙凹繡春花,容貌秀美,肌膚白皙,櫻桃小口,只是眉眼間的那股刁鑽勁兒,和第一位大嬸很是相似,顯然是一對母女。
“桑娘,你真的……不會吧!”第三位是一個相貌溫婉的小媳婦,一臉焦急,說話聲音宛若唱歌一般,好聽的緊。
“不會!桑娘肯定不會!肯定是我家那不着調的小叔子陳冬生亂說的!”最後一個氣喘吁吁擠進大門的是一個胖乎乎的婦人,腰裡繫了一個黑不溜秋的圍裙,頭戴深藍色發巾,油光滿面,一臉憨色。
“呦,這可說不準,桑娘都寡了這麼多年來,難免有點——呵呵呵呵……”刁鑽大嬸掩口高笑。
“對啊,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美貌姑娘隨口附和。
“周家雲娘,你還未出閣,怎可如此亂嚼口舌,真是不守婦道!”溫婉小媳婦皺眉指責。
“哎呦,王家媳婦,這不是我們說的,這可是鐵匠家的陳冬生說的!”刁鑽大嬸掩口笑道。
“周大嬸,你莫要亂說,我家小叔子明明是說——”胖婦人氣呼呼上前。
“走開!你這打鐵的粗手粗腳的,可別刮花了奴家的新裙子!”美貌姑娘怒道。
“喂喂!周家二姑娘,你怎麼說話呢?!”
“你管我呢?!”
嘰裡呱啦嘰裡呱啦……
一片吵嚷聲中,顧桑嫂翻了一個白眼,施施然走到葡萄架下,從茶壺裡倒了一碗茶,慢悠悠品了起來。
任憑那邊四個女性吵嚷成團,也一副泰然處之的高人風範。
“哇哦,真是四個女人一臺戲啊。”
郝瑟遠遠躲在葡萄架之後探頭觀望,一邊感慨一邊使勁拽捅身後人的胳膊,“屍兄,他們口中的兩個小白臉是不是說咱倆啊?”
可捅了半天,身後人也沒個迴應。
“屍兄、你倒是回個話……”郝瑟轉頭,立時一驚,“哇,屍兄,你咋了,怎麼這般臉色?”
但見身後的屍天清,黃面泛青,一臉驚恐之色,被郝瑟兩聲喚回神,轉目定望郝瑟良久,才猶豫開口問道:“阿瑟,爲何這裡的女子說話,都是這般、這般……熱鬧?”
“哈?”郝瑟眨了眨眼,一個沒忍住,噴出一口口水,“噗!”
屍兄皺眉瞪着郝瑟。
“咳,那個,屍兄,你可千萬別告訴老子,你沒見過女人啊!”郝瑟一臉想笑卻要強忍的便秘表情。
“自、自然不是!”屍天清提聲,“我只是、只是……以前見到的女子,不是這、這般模樣。”
“那你以前見得那些是啥子模樣?”郝瑟挑眉問道。
“自然是——”屍天清頓了頓,眸光微微發暗,“華茂春鬆兮若輕雲之蔽日,飄飄兮若流風之日雪……”
“哈?”郝瑟臉皮抽搐,眼皮亂眨,“屍兄,你以前到底住在什麼鬼地方?”
屍天清被問得一怔,口齒開合幾次,卻最終難出一言,清俊面容上顯出萬分複雜之色。
“老子理解!十分理解!”郝瑟一臉沉重拍了屍天清的肩膀,“屍兄,你肯定是沒見過真正的女人,只是從什麼話本詩詞裡讀了些抽象段子,被誤導了啊!”
“……不是……”屍天清企圖辯解。
“老子明白、明白!”郝瑟一副過來人的模樣,“屍兄,聽老子一句話,女人啊,若是像那詩詞歌賦中描寫的一般,個個美貌如花、傾國傾城、鶯歌燕語、聘婷無雙,那可就太無趣了!”
屍天清雙目繃圓。
“定要像眼前這幫大姑娘小媳婦大嬸子小婦人一般,嘰嘰喳喳吵吵鬧鬧的才接地氣啊!”郝瑟一臉讚賞看向那邊還在吵嚷的女性團體。
“這、這……”屍天清眸光亂閃,一臉無法理解的表情。
“還不明白?”郝瑟微微搖頭,“有句俗話說得好,家花不如野花香!意思就是說,家裡的鮮花雖然好看,卻經不了風霜,柔弱不堪,遠不及風雨中那些精氣神十足的野花來的賞心悅目啊!”
屍天清雙眼更圓,瞪得好似兩隻冰葡萄,瞅一眼那邊的女性團隊,又看一眼郝瑟,一副聽到駭人聽聞之事的詭異表情,靜了半晌,才冒出一句:“阿瑟……莫不是……你、你喜歡這般的?”
“老子是尊重女性、尊重懂不懂!”郝瑟翻了一個白眼,一臉鄙夷望了一眼屍天清。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之際,那邊四個女子終於吵累了,開始中場休息。
顧桑嫂已喝完三碗茶,悠然放下茶碗,雙臂環抱看着四人:“吵累了?”
四人互瞪一眼。
“說那麼多廢話,不就是想見見老孃我新招的夥計嗎?”股桑娘捋了捋頭髮,“也好,老孃正想把這兩個小子介紹給街坊們認識呢,如今倒是省事了。”說着,便吸了口氣,提聲道,“你們兩個,出來見見幾位街坊!”
“來了!顧老闆!”郝瑟立即應聲,拽着屍天清一溜煙繞過葡萄架,衝到了院門之前。
“小的見過各位街坊。”郝瑟立正站好,垂首朝衆人一抱拳。
屍天清站在郝瑟身後一步之外,同時斂目沉默抱拳。
一片倒吸涼氣聲中,郝瑟只覺無數目光好似激光一樣唰唰唰把自己從頭到腳都刷了一遍,然後,便沒了動靜。
良久的沉默。
誒?
莫不是這些大嬸小媳婦大姑娘都被老子和屍兄玉樹臨風的造型給驚到了?!
想到這的郝瑟不由擡頭,自信一笑——
然後,笑容僵住了。
但見對面四人,那一對母女目露鄙夷,溫婉小媳婦和胖大嫂一臉驚詫,總之,四人皆顯出不同程度的嫌棄之色。
“哎呦,我說桑娘啊,你這是從哪找來的叫花子啊?!你瞅着渾身上下,都餿了!”刁鑽大嬸捂着鼻子,一臉厭惡。
誒?
郝瑟臉皮一抽,不禁擡起胳膊聞了聞。
還好吧,只是有點臭豆腐味兒嘛……
“臭死了,娘,咱們趕緊走吧!”美貌姑娘狂扇絲帕,頻頻催促。
“對對對,趕緊走!”這母女倆立即急速離開,好似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留下的兩個婦人,溫婉媳婦強撐出一臉感動:“桑娘,你真是好心,都開始收留城外的叫花子了。”
另一個胖大嫂卻是長吁一口氣:“我就說嘛,桑娘肯定不會做什麼收小白臉進房的齷齪事!”
說完,二人就齊齊向顧桑嫂一作揖,匆匆離開。
顧桑嫂臉皮抽了抽,關上院門,轉身看了一眼自己新招的兩個夥計,一臉恨鐵不成鋼:“還不趕緊去洗洗臉……哎呦,我記得家裡應該還有幾套舊衣服,趕緊給你們找兩身衣服換上——哎呦,簡直是丟老孃的臉!”
說着,就火燒火燎回了屋。
留臉皮抽搐的郝瑟和一身僵硬的屍天清直直站在院內。
嗖嗖小風吹過二人身形……
“阿瑟……你當真……喜歡這般的?”
“……屍兄,有句話說的好,你一定要記住……”
“什麼?”
“沉默是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