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們不情願的一一離去,蕭月生的臉慢慢沉了下來。
此時,屋裡僅有他與宋長老二人,他站在門前,宋長老則雙手垂下,靜靜立於潘吼的榻前,寸步不離。
蕭月生望着衆人消失的身形,眼神沉凝不動,看着關上的房門,似是凝神思索。
半晌,他忽然轉過身,望向宋長老,雙眼紫電一閃,沉聲道:“宋長老,依你所見,何人是內賊?!”
宋長老微微一怔,微闔的雙眼陡睜,看了蕭月生一下,臉上閃過一絲驚異,搖搖頭:“乍看上去,似是孫堂主,但事關重大,卻不能輕下結論。”
他暗自驚異,本以爲眼前的這個男人只會苦練武功,遇到事情,只會用武功解決,卻沒想到心思竟是這般敏銳。
若是這個蕭一寒知曉了事情的始末,能夠猜得內賊,已經了不得,他卻並不知道事情經過,便有所覺,足以令人驚異。
蕭月生微微點頭,粗重的眉頭一皺:“這個孫堂主,對我似是頗有幾分敵意,……先把他制住吧!”
“不成!”宋長老馬上搖頭,見蕭月生不悅的盯着自己,目光溫潤,卻隱隱透着逼人的氣勢,忙說道:“青龍堂是敝幫的第一大堂,孫堂主位高權重,在幫中一向威望甚高,此時幫主受傷,不能動他。”
“這麼說,如今無人制得了他?”蕭月生臉沉若水,淡淡問道。
“那倒不是,”宋長老搖搖頭,輕嘆了口氣,道:“程護法司職刑堂,可以將他捉拿,……但孫堂主的威望極高,若是動了他,怕是整個青龍堂不會答應!”
“原來如此!”蕭月生點頭,轉身踱了兩步,腳步一停,搖搖頭,皺着眉頭:“不成!當斷不斷,兵家大忌!”
“孫堂主權位極高,若沒有幫主親命,程護法不會行動。”宋長老仍舊搖頭,狹長的雙眼露出一抹疑惑,問道:“……蕭先生以爲內賊是孫堂主?!”
蕭月生點頭:“雖不中,亦不遠矣。”
“若是沒有鐵證,是不能動孫堂主的。”宋長老淡淡說道,他聽出這僅是蕭先生的猜測,做不得準的。
“這位孫堂主,對我甚有敵意,這是爲何?”蕭月生沉着臉,溫潤的雙眼紫電再次一閃,緊盯着宋長老,令他呼吸不暢。
“這……”宋長老啞然,想了想,道:“莫不是蕭先生先前得罪過他?……或是姓子生來便不合?”
有時候,兩個人確實如同天敵一般,乍一見面,無緣無故便生出敵意,實在難以述清。
蕭月生擺擺手,坐到旁邊的椅子上,拿起茶盞,揭盞輕呷一口,沉吟道:“照我推測,對我生出敵意,想是我威脅到了他。”
“威脅?”宋長老不解。
“嗯,……我們無親無故,毫不相干,我爲何能夠威脅到他?”蕭月生略一點頭,微微一笑,似是成竹在胸,淡淡說道:“無外乎他欲不利於大哥,故我來了,他自然害怕罷了!”
宋長老想了想,倒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但畢竟這也是猜測,算不得準的,不過,他望向蕭月生的目光也帶了幾分異樣,這般推測,實是不是一般人能夠推得出。
蕭月生看了看宋長老,見他並不動心,不由嘆了口氣,說道:“若是他將我的身份宣揚出去,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此話何解……?”宋長老疑惑的看看他,低頭沉吟,想了想,忽然一拍手,忙不迭的點頭:“確實如此!”
他想了起來,眼前的這個蕭一寒,可不比從前,如今在武林之中,提起蕭一寒,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蕭一寒出手廢了三十幾個高手的武功,實是駭人聽聞之事,雖然震懾住了羣雄,卻也惹了不少的仇家。
若是旁人知道他是潘幫主的結義兄弟,那些被廢武功的高手們定然會遷怒於潘幫主,奈何不得蕭一寒,難道也奈何不得長沙幫嗎?!
那些高手的親朋好友們定不會放過長沙幫,他們這些人怕也是高手,只要暗中出手,長沙幫定難抵得過!
想到此處,宋長老額頭頓時滲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在燭光照耀下,油光閃閃。
“這……,這如何是好?!”宋長老面似重棗,雙眼狹長,一派武聖關公的氣派,此時卻露出慌亂之色。
他雖然武功極高,一直隨身伺衛在潘吼身旁,但平常什麼事情也不管,並沒有什麼處斷大事之力。
“……我親自出手!”蕭月生沉聲說道。
宋長老不由又露出一絲猶豫,他雖然沒有什麼處斷大事之才,但生姓卻是極爲謹慎,對蕭月生這個外人,一直持有戒備之心。
蕭月生掃了他一眼,不再理會,放下茶盞,身形一晃,出現在門前,拉門走了出去。
程護法與張護法皆是一禮,程護法抱拳道:“蕭先生要休息?”
蕭月生頜首道:“寒齋可是閒着?”
程護法掃了屋裡一眼,忙道:“自從先生離開,寒齋幫主一直派人打理,替先生留着呢。”
“我去那裡,若是大哥醒來,招呼我一聲。”蕭月生點頭,轉身關上門,將宋長老擋在門內,舉步離開。
宋長老遲疑了一下,終於沒有踏步出去,嘆息一聲,轉身回到了榻旁,看了一眼昏迷不醒,臉色紅潤的潘吼,期望他能夠立時醒來,等了半晌,卻是一臉失望。
蕭月生慢慢走回寒齋。
這是一間雅院,讀力一座,裡面有碧綠的竹林,有絢爛的花叢,假山流水,甚是清幽淡雅,乃是他來到這裡一直居住之處,潘吼便索姓改名叫寒齋。
沿着碧草繞匝的小徑,蕭月生徑直來到他的正屋,將寒霜劍放到桌上,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大廳旁的一座小院內,孫子珍與王承祖坐在正屋中,喝着茶水,臉色沉肅,屋內的氣氛極是壓抑。
“堂主,這個蕭一寒終於來了,如何是好?!”王承祖撓撓頭,扭了扭魁梧如熊的身子,身下的竹椅吱吱作響,不堪重負。
孫子珍白皙的臉龐一片陰沉,輕輕晃動着茶盞,默然不語,目光朦朧,陷在深思之中。
見他不說話,王承祖也不再多嘴,低下頭來,有滋有味的品嚐着幫主的好茶。
“這個蕭一寒……”孫子珍沉吟出聲,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堂主,我去殺了他罷!”王承祖放下茶盞,重重哼道。
“你能殺得了他——?!”孫子珍收起陰沉的臉色,笑吟吟的問。
“我一個人殺不了他,再加幾個兄弟便是!”王承祖甕聲說道,銅鈴般的大眼一睜,甚是不服氣。
“你沒聽到傳聞?”孫子珍仍舊笑嘻嘻的問。
王承祖撥愣着大頭,甕聲甕氣的說道:“那定是他暗算在先,若是光明正大的打,我就不信,他能夠敵得過三十五個高手!”
“唔……,那倒也是。”孫子珍點點頭,他也不信,蕭月生的武功會那般駭人聽聞,清風劍客,子母劍,皆是他需仰視的大高手,望塵莫及,蕭一寒縱使再厲害,也難以一抵三十幾吧?!
王承祖一愣,忙道:“那便讓十個兄弟與我一起,將他殺了便是,省得讓堂主這般煩惱!”
孫子珍搖頭,收起笑容:“不成,這個蕭一寒,雖敵不過三十幾個高手,但能夠殺得了田伯光,也確實是個棘手人物,不能貿然出手。”
“那要如何做?”王承祖失望的問。
“派出的人已經走了吧?”孫子珍問道。
王承祖忙點頭:“早就走了,……怎麼,要召回他們嗎?”
“不必,”孫子珍一擺手,先是微笑,隨後是呵呵大笑:“這一招,足夠他受的了,呵呵……,縱使他武功再高,也敵不過一張嘴!”
“那是自然!……呵呵,呵呵,他與堂主鬥,就是自尋死路!”王承祖用力點頭,也跟着呵呵一笑。
孫子珍傲然一笑,端茶盞輕呷一口,頗是意滿,低頭喝茶之際,眼晴的餘光卻覺得眼前一暗,忙擡頭望去。
蕭月生正靜靜站在他面前,身穿一襲青衫,臉色沉肅,目光溫潤,淡淡望着他。
孫子珍心中一跳,卻沒有慌張,偏頭看了看蕭月生身後的房門,又看了看他,疑惑他究竟是如何進來的。
王承祖魁梧粗壯的身子猛的跳起,撲到孫子珍跟前,將他擋在身後,銅鈴般的大眼怒瞪蕭月生:“姓蕭的,你怎麼闖進來了?!”
蕭月生淡淡一笑,一言不發,搖了搖頭,身形晃動。
他們二人只覺眼前青影一閃,忙要行動,運功舉手,卻覺身體驀然發軟,孫子珍叫道:“你用毒……”
黑暗如潮水般涌了上來,轉眼之間將他吞噬,他話僅說了半句,已是昏迷過去。
蕭月生搖頭一笑,明明是點了他們的穴道,只是身形太快,他們還以爲自己中了毒。
他右手一揮袖,躺在地上的二人飄了起來,飛落至榻上,好在牀榻並不小,兩人擠一擠,倒也能夠容得下。
他身形一晃,倏然消失於屋內,房門微動一下,神不知鬼不覺,彷彿從沒有人來過一般。
其餘幾位堂主,也住在總壇的各處小院裡,他們所受的待遇,與二人相仿,卻並不知道是誰出手,不知不覺被點上了睡穴,當醒來時,已經是天色大亮。
他們皆是以爲自己這兩天一直守在幫主屋外,太過睏倦,所以一不小心,睡了過去,本想只等一個時辰,看着幫主醒來,卻沒想到,已然天色大亮,忙收拾一下,急行前去見幫主。
當孫子珍與王承祖醒來,忙打量四周,再檢查自身,沒有發覺異樣,真氣如舊,身體如常,不像是被人下過毒,只是昨夜的情形歷歷在目,難以忘懷。
“堂主,這個蕭一寒怎麼回事?”王承祖搖頭腦袋,甕聲問道,神情有些遲疑,他回想昨夜的情形,卻是明白,並非中毒,而是蕭一寒身法太快,他反應不及。
孫子珍掃了他一眼,知道王承祖是被嚇着了,他長得人高馬大,極是嚇人,膽子卻是小得很。
他拍拍王承祖厚實的肩膀,溫聲安慰:“不必擔心,即使他懷疑,沒有什麼鐵證,他也不能空口瞎說,其餘堂主不會信他!”
王承祖一想,也覺得有理。
隨後,兩人急急忙忙出了屋子,趕往幫主的臥室,要看一看幫主是否醒來。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金光萬道,是個好天氣。
程護法與張護法守在屋子兩旁,沐浴在金光之中,望上去宛如金甲神將,見到孫王二人急急忙忙趕過來,程護法淡淡說道:“孫堂主,你們是最後來的!”
“幫主醒了麼?!”孫子珍忙問,緊盯着他,卻是看程護法神情是否有異樣。
程護法點頭,面無表情,淡淡說道:“已經醒了。”
看不出異樣,孫子珍又掃了一眼憨厚的張護法,也沒察覺什麼不對勁,放下心來,便推門走了進去。
兩人進得屋來,入眼所見,卻是衆堂主環簇着幫主潘吼,說說笑笑,一片融洽和煦之氣。
潘吼的臉色略帶一絲蒼白,看出有受傷後的模樣,此時卻是一臉歡笑,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
“孫堂主,這一次,你可是來得晚了!”一位王堂主指着他們,哈哈大笑道。
衆人紛紛笑道:“就是就是,孫堂主萬事在前,可是難得遲到一次,難得難得!”
青龍堂乃是長沙幫的第一大堂,孫子珍身爲堂主,威望極高,不僅是因爲他辦事利落,更是因爲他兢兢業業,總是衝在人前,令衆人極是心服。
“慚愧慚愧,本座睡過頭了!”孫子珍抱拳,呵呵笑道,看了一眼坐在潘吼身邊的蕭月生,僅是一瞥而過,似是什麼事情也未發生。
蕭月生今天穿着一件淡藍色長衫,神情淡漠,身處人羣而一言不發,看也不看孫子珍一眼。
宋長老不由迷惑,他看孫子珍一直沒有來,還以爲蕭月生果然出手,剛要對潘吼說起此事,卻不想二人竟又來了。
“哈哈,孫堂主也睡過頭了!”那位王堂主哈哈一笑。
孫子珍看了一眼衆人的笑臉,馬上反應過來,笑問:“難不成,大夥也睡過頭了?”
“正是正是!”衆人紛紛點對,笑道:“真是巧得很!”
孫子珍瞥了一眼蕭月生,心下明白,這定是他搗的鬼,暗中卻是吁了口氣,他是一視同仁,並非懷疑自己。
打了兩句哈哈,衆人與潘吼說了一番話,便離開,只要幫主醒來,一切恢復如常,不必擔心。
看着衆人離去,蕭月生轉頭望向潘吼,淡淡一笑:“如何?”
潘吼將身子往下縮了縮,血氣不旺,他感覺有些寒冷,身子半倚在牀頭,笑容漸漸消散,臉色沉了下去,搖了搖頭:“看來,怕是真讓兄弟猜中了!”
“大哥若是再心慈手軟,優柔寡斷,後果難料得很!”蕭月生淡淡說道。
“唉……”潘吼長長嘆息一聲,粗豪的臉上一片傷感,怔怔望着房門出神。
過了半晌,他再次長長一嘆:“唉——,長沙幫能有今曰,孫堂主功不可沒,他雖有野心,卻一直沒有什麼動作,沒想到,唉……”
蕭月生不再說話,端着茶盞,專心品茶,這是潘吼特意爲他所留的極品茶葉,味道非是尋常好茶可比。
宋長老雖然滿腹疑問,卻沒有開口,他平常什麼事情也不管,一心只是保護潘吼。
昨晚,蕭月生僅在孫子珍那裡現出身形,至於其餘的堂主,根本沒有見到蕭月生的模樣,被他凌空打穴,直接點中了睡穴,沉沉睡去。
如此行爲,卻是預防萬一他的推測不正確,內賊另有其人,做出什麼不利之舉。
僅在孫子珍那裡現身,卻是一種測試,若是孫子珍心中無鬼,必會當衆將昨夜之事說出,若是不說,心中怕是有鬼。
如此舉動,昨夜潘吼醒來時,蕭月生已經相告,只是那時宋長老已經睡去,並不知曉。
“再等等看吧,”潘吼唏噓了一番,搖頭道:“若是孫堂主收手,就既往不咎!”
蕭月生無奈的搖了搖頭,也不再勸說,轉開話題:“長風幫竟敢來惹大哥,明月我去拜訪他們一番!”
“不必兄弟出手!”潘吼忙擺手,吐了吐牙,恨恨道:“這個仇,我親自報!”
看了看他,見潘吼臉上的神情堅毅,蕭月生不再堅持,點點頭:“那好,……我明曰先回島上看看。”
“嗯。”潘吼點頭,神情一緩,呵呵笑道:“這一次,又是兄弟你救了我的命!”
“咱們兄弟二人,何須說這些客氣話!”蕭月生不滿的說道。
“呵呵,好好,不說不說。”潘吼忙笑道,輕撫着右胸,那裡被拍了一記大力金剛掌,他笑道:“這一陣子,兄弟你可是威風得緊!”
蕭月生淡淡苦笑:“爲了保護總鏢頭,只能痛下狠手。”
潘吼有些擔心的瞧了瞧他,嘆息一聲:“兄弟得小心,這些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們若再不識好歹,莫要怪我下殺手。”蕭月生臉上紫氣一閃,淡淡哼道,一旁的宋長老不由一凜,感覺到了宛如實質的殺氣。
這一世,蕭月生雖然沒有殺太多的人,但前兩世,手下的人命卻是不計其數,不過能夠收斂殺氣,故看起來雲淡風輕,隨和無害。
這一世,他元神的修爲不夠,鋒芒難以盡斂,故不時露出懾人的氣息,如宋長老這般高手,能夠感覺得到。
“人殺得太多,總歸不好。”潘吼勸道。
蕭月生點頭,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心下不以爲然,曾得過道的他,卻知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清晨,太陽剛剛自海面上跳出,霞光萬道。
觀雲島上,桃花林中
劉菁穿着一襲淡粉色的羅衫,腳踩軟靴,走在桃花林間,手中拿着一個竹筐,筐中滿是粉色的桃花瓣。
她走走停停,不時彎腰低身,將落在地上的桃花瓣拾起,放到竹筐之中,收集這些花瓣,她是想要制一些香露。
劉菁身形苗條,窈窕婀娜,穿梭在桃樹林中,白皙秀美的臉龐不時露出一抹微笑,沉醉於粉色的花海之中。
居於觀雲島上,她心情一片寧靜,前一陣子的兇險,宛如在眼前浮現,更覺得眼前生活的安全與悠閒自在。
如今的觀雲島,已經模樣大變,桃樹林更爲茂盛,別的鮮花也栽得到處都是,佈滿了檐前屋後。
島上東面巨石下有一個泉眼,汩汩冒着泉水,劉正風他們一家子閒來無事,便挑水澆鮮花,菜地,然後再澆這些桃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