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黃昏
夕陽西下時分,太陽化成一個暗紅色的圓盤,低懸在西邊的天空,彩霞滿天,照得雲彩絢爛多姿,天地萬物似乎也變得多姿多彩。
長沙幫總壇卻是被愁雲慘霧籠罩,氣氛壓抑。
潘吼的臥室外,站着數人,俱是目光銳利的高手,他們臉上皆是憂慮之色,不時的望向屋內的方向,目光急切。
長沙幫的兩大護法,程護法身形瘦小,腰間卻掛着一柄長刀,看上去頗是威猛,另一位張護法身形高大,卻是一臉憨厚之色,神情木訥,看上去沉默寡言,不善言辭。
兩人守在房門口,目光不時一瞥衆人,精芒閃爍,宛如刀刃,冷意森森,堵住了衆人,不讓他們進去探望。
其中一位孫香主高聲叫道:“程護法,幫主的傷到底如何了,讓咱們進去探望一下吧!”
這位孫堂主身形高瘦,長方的臉龐,皮膚白皙,看上去貌不驚人,但一雙眼晴卻是燦然生光,明亮逼人,一幅精悍的模樣。
他是長沙幫最大的分堂——青龍堂的堂主,姓孫名子珍,名字頗有幾分女氣,人卻是精明利害,手腕高明。
他在長沙幫中極具威望,雖然僅是堂主,卻與副幫主無異,所說之話,長沙幫的幫衆們皆遵從無違。
程護法冷冷一笑,乾枯的臉龐冷硬如鐵,淡淡說道:“幫主有令,除了蕭先生,任何人不得進入屋內!”
“蕭先生不知何時才能來,況且,能不能來,也未爲可知,何苦這般白白耗時間?!”孫堂主劍眉一皺,搖了搖頭,隨即一昂頭,問道:“程護法,幫主的傷勢到底如何了?!”
“幫主傷得極重。”程護法淡淡說了一句,便閉上嘴巴,任孫堂主如何說,也不說一句話。
孫堂主身後站出一人,大聲道:“程護法,你這般堵着大夥兒,不讓咱們見幫主,是何居心?!”
此人身形高大,魁梧如熊,雙眼如銅鈴般大小,精光四射,懾人心魄,聲音宛如銅鐘大呂,嗡嗡作響,震得窗戶顫動不已。
“住嘴!”張護法沉聲低喝,原本憨厚和藹的面容變得凌厲,目光森然,宛如利箭般射向此人的雙眼,雙眼如鷹,身體微繃,似欲動手。
這個魁梧如熊的大漢乃是青龍堂的副堂主,姓王,名承祖,天賦異稟,一身神力驚人,後來遇到異人傳授,一套大力神魔刀法威力極大,若是置身沙場,更有用武之地。
這位王副堂主雖然魁梧雄壯,比張護法更勝一籌,但被張護法這般一喝,卻縮了縮身子,他一身的神力,遇到張護法,卻是毫無用處,想要制他,憑張護法的劍法,實是輕而易舉。
“張護法不須如此,王副堂主也是對幫主的一片關心嘛!”孫堂主孫子珍笑了笑,抱拳說道,笑容輕淡。
“若是驚擾了幫主,該當何罪?!”程護法冷冷一哼,目光如刃,在孫子珍臉上轉了轉,又轉向王副堂主。
孫子珍神情不變,若無其事,目光與他相觸,一片坦然,王副堂主則在積威之下,有些畏縮,目光一閃,忙躲開了,望向孫堂主,一觸之下,隨即挺了挺身形。
王副堂主哼道:“若是沒有鬼,你們爲何不讓咱們見幫主,難不成,幫主不信任咱們大夥?!”
程護法目光一凜,頓時精芒暴閃,刺入王副堂主之眼,又轉向雲淡風輕的孫子珍,心下明白,憑王副堂主這憨直的姓子,根本說不出這般話來,定是有人教他這般說,此人自然是孫子珍了!
孫子珍對於幫主寶座的覬覦,實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幾位護法與堂主皆是心知肚明,即使是幫主潘吼,也是明白得很,卻並不介意,既然幫主都知道,他們自然也不會大驚小怪。
對於孫子珍,宋長老與兩位護法皆對潘吼說過,不宜留在幫內,是一個不安定因素,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出差錯。
這一次長風幫來襲,幫主潘吼受傷,生死不明,孫子珍果然沒有放過機會,趁機跳了出來。
依他的智慧,也知道此舉太過冒險,萬一是幫主擺下的空城計,可是大事不妙。
昨天深夜,長風幫突然來襲,三十幾個人同時闖入長沙幫總壇,一身黑衣,臉上罩布,皆是一時的高手,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總壇,周圍的明哨暗哨皆被拔去,迅速圍住了幫主潘吼的屋子。
宋長老住在隔壁,他聞聲搶出來,馬上被五個高手纏住,一時難以脫身他顧,而長風幫的幫主司徒尚空則單獨對付潘吼。
司徒尚空武功極強,實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一套大力金剛掌凌厲如斧,潘吼尚未得反應過來,便被打傷,吐血昏迷。
這是孫子珍親眼所見,當他與程張兩位護法一起趕了過來時,恰好看到,忙衝上去,逼開了司徒尚空,免得他再下殺手。
隨後,長沙幫的幫衆們皆反應過來,一起趕來支援,那三十幾個人丟了兩具屍首,從容退走,實因潘吼的昏迷不醒,羣龍無首之下,長沙幫的幫衆的實力大損。
幾位堂主與護法將潘吼安置到房中,將城中最好的醫生請了過來,將他救醒。
潘吼乍一醒來,目光朦朧,過了半晌方纔清明,臉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司徒尚空的大力金剛掌威力不凡。
潘吼慢慢伸出手,將宋長老招至身前,斷斷續續的說了幾句,呼吸越來越急促,終於再次昏迷過去。
宋長老轉身,沉着臉說道:“幫主有令,馬上派人催請蕭先生,除了蕭先生,任何人不得前來探望!”
於是,屋內僅有宋長老留着,其餘諸人,皆被趕了出來,門口由兩大護法把持。
其餘堂主倒也沒有異議,潘吼雖然吃力,說得斷斷續續,又聲音不大,但他們武功俱是不俗,也能聽清,幫主確實如此吩咐。
幫主沒有安好,他們心下不安,皆沒有回去,直接等在房門外,等着他的消息與蕭月生的消息。
看到孫子珍的架式,他們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卻一言不發,若是幫主真的醒不過來,這個孫子珍極有可能成爲長沙幫的新幫主。
對於青龍堂副堂主王承祖的質問,程護法置之不理,表情冷硬,森然問道:“孫堂主,王副堂主,難不成,你們要違抗幫主的命令?!”
孫子珍搖了搖頭,嘆口氣,轉身望向衆位堂主,說道:“程護法言重了,在下只是有些想法,不知當說不當說……”
“不必說!”程護法一擺手,直接打斷他的話,對於孫子珍,他絲毫不賣面子。
“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孫子珍搖頭嘆道,轉身望了幾位堂主一眼,道:“本座實在不解,爲何幫主不信咱們這些老兄弟,反而卻相信那位蕭先生!……莫不是因爲受傷,幫主的神智不清吧?”
“幫主的命令,由不得你來置疑!”程護法冷冷說了一句,再次閉嘴,不發一言。
孫子珍又說了幾句,言外之意,不斷的挑撥幫主與衆堂主的關係,寧肯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諸位堂主。
最終,程護法有些不耐,冷冷瞥他一眼:“你若有蕭先生一半兒的本事,幫主早就主動讓賢,讓你來做這個幫主了!”
孫子珍不由一滯,白皙的臉龐一片漲紅,惱羞成怒,卻又不敢對程護法有何動作。
程護法司職刑堂,平常負責賞罰之事,行事向來僅聽幫主一人,對於其餘幫衆,一視同仁,不管你是堂主還是一般幫衆,若有冒犯,定懲不饒,衆堂主對他也皆有幾分畏懼。
衆人從深夜等到天明,從天明等到傍晚,吃住皆在總壇的大廳裡,等候着幫主醒來。
掌燈時分,他們剛要吃飯,忽然從外面闖入一個幫衆,進來大廳,跪倒在地,大聲道:“諸位堂主,蕭先生來了!”
衆人皆“呼”的站起,其中一位堂主踏前一步,急忙問跪着的幫衆,道:“兩位護法知道了嗎?!”
“是程護法讓小人來的!”那幫衆點頭。
“走,快去看看去!”衆人紛紛起身,大步出了大廳,往後朝幫主潘吼的屋子走去。
他們到達了屋前,見到程護法與張護法皆站在門前,雙眼卻是望向對面,目光急切。
“程護法,蕭先生到了嗎?!”孫子珍忙上前問道。
程護法轉身,淡淡瞥他一眼,略一點頭:“已經進了城,正在往這邊趕。”
“唔……”孫子珍臉上神情不變,不再多說,靜靜的站在屋前,目光卻不斷的閃爍。
他們皆安靜下來,神情異樣,周圍是燈籠高懸,亮如白晝,將他們的眼睛照得燦然生輝,眼中俱是透着熱切。
當初,蕭月生來到長沙幫時,他們見到者甚少,只隱隱知道幫主才認了一位義弟,脾氣頗是古怪,一直呆在屋裡不出來。
後來,巨鯨幫來犯,他出手相助,人們才知,幫主的這位義弟武功高明,不是一般人物。
但如今,他們對於這位蕭先生卻是如雷貫耳。
蕭一寒之名,如今在武林之中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名轟傳天下。
他武功高明,劍法超卓,手段更是狠辣異常,先是斬殺了萬里獨行田伯光,給了天下人一番震驚,後又廢了子母劍、清風劍客等三十幾個的武功,更是震動宇內。
這般人物,竟是幫主的義弟,他們想來,不由大感於有榮焉,急盼一見,一睹他的風采。
他們正浮想聯翩時,眼光驀的閃過一道青影,一人閃現,彷彿是漆黑的夜晚,一個人本就站在那裡,但是燈光一照之下,方纔看到。
“蕭先生!”程護法叫道,冷硬的老臉露出一絲笑容,雙手抱拳,目光急切。
“程護法,張護法。”蕭月生抱拳,一襲青衫,在柔和的燈光下長身而立,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撲面而至。
孫子珍等人不由凜然,暗道果然名不虛傳,這樣的威風,一看即知是個狠辣的人物!
蕭月生溫潤的目光一掃,在衆人臉上一掠而過,落至程護法身上,溫聲問道:“程護法,我大哥呢?”
“幫主他……,他受傷了!”程護法嘆息一聲,轉身一伸手,示意請他進去。
“受傷了?!”蕭月生一怔,濃重的眉毛一挑,衆人只覺氣息一滯,呼吸不暢,彷彿空氣被抽離了一般。
他很快收斂氣勢,一邊往裡走,一邊淡淡問道:“傷得不輕,是在裡面躺着的吧?”
“正是。”程護法連忙點頭。
蕭月生邁步進入屋子,看了緊跟在身後的衆人一眼,沒有理會,衝站在榻旁的宋長老略一點頭,徑直來到了榻前。
宋長老面如重棗,狹長的雙眼一直微闔,此時睜開,目光如電,緩緩掃了一眼衆堂主,霜眉皺了皺,頗有幾分不耐。
只是見蕭月生沒有開口,他也便忍了下去,如電的目光頗是不善,帶有警告的意味,讓他們小些聲音。
蕭月生探手抓住潘吼的脈門,略一查探,濃重的雙眉蹙到了一起,沉吟一下,擡頭望向宋長老:“是少林派的武功?!”
“正是,司徒尚空使的是大力金剛掌。”宋長老棗紅的臉沉凝如水,慢慢說道。
看着潘吼蒼白的臉,蕭月生的臉色沉了下來,淡淡說道:“大力金剛掌……,少林俗家弟子無法修習。”
大力金剛掌乃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威力非凡,即使是尋常的僧人,也無法修習,俗家弟子,更是無緣。
“聽說,司徒尚空的師父乃是少林派的棄徒,卻是武功高深,故他能修得大力金剛掌。”宋長老緩緩說道。
蕭月生點點頭,想了想,雙手驀的探出,十指紛雜,一一點向潘吼身體諸大穴,如劍如刀,似斧似鉞,又如鐵筆巨椽,氣象萬千,卻俱是法度森嚴。
“嗤”“嗤”的輕嘯聲在屋內響起,直撲入衆人耳中,他們看着蕭月生奇快絕倫的十指,心旌神搖,難以自制。
潘吼的傷勢確實極重,只是他有蕭月生所贈的丹藥,臨昏迷前,已經被宋長老喂服,故雖然沒有好轉,卻也沒有惡傷,直待蕭月生趕來,宛如剛受傷之時。
蕭月生如今內力浩蕩,幾乎無窮無盡,歸元指已經能夠施展,盞茶時間過去,一套歸元指使完。
他收指而立,輕吁了口氣,衆人卻沒有回過神來,仍沉浸在曼妙無方的指法之中。
“一個時辰之後,當能醒來。”蕭月生轉頭對宋長老道。
宋長老忙點頭,醒過神來,他在諸人之中,武功最高,對於歸元指的感受最深,只覺迷醉其中,恨不能一直沉浸,不再醒來。
他醒過神來,忙道:“蕭先生去休息一下吧?”
“不必。”蕭月生擺擺手,轉身望向衆人:“諸位堂主,待大哥醒來,諸位再來探望吧。”
“蕭先生,一個時辰過後,幫主定能醒來?”孫子珍抱拳,溫和的問道。
蕭月生點點頭,不見動怒:“嗯,定能醒來。”
宋長老在一旁瞪眼,他們知道,即使不出去,宋長老也會開始轟人,不如乖乖出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