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長老,李長老,到了!”身後一個弟子忽然大叫,指着前面隱隱綽綽的城門。
唐正風轉頭,對那弟子道:“你們是在這裡受得傷?”
那弟子眉清目秀,透着機靈,忙點頭:“弟子們在城裡的酒館吃飯,那兩個天龍門的傢伙口出不遜,辱咱們紫陽派,弟子們忍不住出手……”
唐正風沉着臉,點頭:“嗯,走罷,前頭帶路!”
“是。”那弟子點頭,大氣不敢喘。
他知道,唐長老這個臉色,是他很生氣,這個時候,不在他跟前出現最好不過。
二十八匹馬進了城,依舊縱馬奔騰,這座小城並不繁華,大街狹窄,人也稀少,他們毫無阻礙的來到一座酒樓前。
這是一座三層的酒樓,位於大街前頭,大大的“酒”字在高空中招展,樓宇高聳,氣派非凡。
唐正風上下打量一眼酒樓,掃了那兩個弟子一眼,眼神嚴厲:“哼,小酒館!”
兩個弟子紅着臉,低着頭,他們也是頭一次來這般豪華地方,本想好不容易下一趟山,長長見識,不曾想,與人打了起來,惹出禍端。
“進去!”唐正風一揮手,下了馬。
其餘諸弟子跟着下馬,早有兩個小二慌忙出來招呼,手忙腳亂,忙活不過來。
唐正風對一個小二道:“添上等的精料,再好好洗刷一下,馬上便要趕路!”
“是是,你老放心,小的一定好好照料,把它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小二忙不迭的應道,他一看唐正風,便知非富即貴,氣勢威嚴。
唐正風交給他繮強,揮揮手,衆人進了酒館。
約有半個時辰,他們紛紛出來,牽馬出來,縱身上馬,疾馳而去。
這一次,百勝堂的十個弟子走在最前,他們兩個人一排,並轡而行,彼此間距約五六丈。
他們坐在馬上,眼神靈動,左顧右瞧,不時躍身下馬,趴到地上,或是兩騎一閃,拐到別處,一會兒又歸隊。
這般趕路,速度不快,唐正風與李明陽走在最後,神情悠閒,並不顯焦急之色。
百勝堂的弟子,論及武功,不及正氣堂,可他們各懷絕技,或眼睛銳利,或嗅覺靈敏,或直覺驚人。
一會兒功夫,衆人出了小城,眼前是一條寬闊官道,筆直通往遠處,他們縱馳而行,轟隆隆的馬蹄聲,聲勢驚人。
這樣的路,他們最喜歡,可以盡情展開腳力,纔有希望追趕上去。
如此而行,每進到村鎮,他們會打聽一番,探察一二,出了城鎮,上了官道,便拼命疾行。
如此三曰過去,這天正午時分,炎炎烈曰當頭照,官道上乾燥得厲害,像蒸籠一般,一腳踏在路上,便起白煙兒。
唐正風十幾人有內力護體,雖不舒服,也能承受,只是坐下駿馬滿是大汗,只能停下來歇一歇。
一個百勝堂弟子來到唐正風跟前,抱拳道:“唐長老,李長老,他們應該就在前面不遠!”
“嗯——?”唐正風精神一振。
這三曰的疾行,他們幾乎沒有下馬休息,全在馬上,縱使他內力頗深,畢竟已五十餘,被炎炎烈曰曝曬,精力大顯不濟。
那弟子抹一把下巴的汗珠,道:“據弟子們估計,咱們已在他們五里之內。”
“好!”李明陽撫髯而笑,呵呵道:“終於追上了,也不枉咱們辛苦一場!”
“三師弟,莫高興太早,還有一場惡戰!”唐正風搖頭,沉着臉。
“憑咱們這些人,還怕他們插了翅膀?”李明陽笑道。
唐正風伸手一指身後:“你們,同兩個百勝堂的人同去,指認一下,切記莫讓他們看到你們兩個!”
“弟子遵命!”兩人一同抱拳,重重點頭。
二人眼神閃動,咬牙切齒,聲音是從自齒縫裡迸出來的。
唐正風坐在馬上,若有所思,片刻過後,道:“三師弟,這一次絕不能失手!”
“我的二師兄,你就放寬心罷!”李明陽呵呵笑道,下了馬,來到旁邊一顆松樹下,勉強有點兒陰涼,折了一根枝條,輕輕揮動。
唐正風也下了馬,到他身邊,嘆道:“三師弟莫要大意,此事涉及咱們紫陽派生死存亡,不能不慎!”
“二師兄,越是大事,越需放鬆,要舉重若輕纔是!”李明陽輕揮着樹枝,倚在松樹上,轉頭笑道:“你這般緊張,弦緊繃着,最易出錯,是不是?!”
“唉……,你說得在理兒。”唐正風長吁一口氣,點點頭,揉了揉臉上肌肉,鬆馳一些。
很快,四騎疾馳而來,一直跑到唐正風跟前,一拉繮繩,駿馬人立而起,希聿聿長嘶。
四人躍身下馬,跪到唐正風與李明陽跟前。
“可找到了?!”唐正風臉色一沉,踏前一步。
“找到了!”一個弟子重重點頭,隨即遲疑一下:“可是……”
唐正風一皺眉:“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做甚!”
“可是,長老,他們不是兩個人,是五個人。”那弟子擡頭,大聲說道,一幅鼓足勇氣豁出去的神情。
“五……個人?!”唐正風臉色陰沉,眼中精芒閃爍,轉頭望了一眼李明陽。
李明陽上前一步,忙道:“多大年紀?都是高手嗎?”
“年紀都不大,跟我們差不多。”那弟子忙道。
李明陽撫髯點頭,微微一笑:“二師兄,如此看來,事猶可爲,不要再遲疑了,速速動手,免得夜長夢多,驚跑了他們!”
唐正風沉吟不語,在地上緩緩踱步,眉毛擰成一團。
半晌過後,他搖搖頭,擡頭道:“我親自去看看。”
李明陽搖頭,無奈苦笑,點頭道:“看看也好,走,咱們一塊兒!”
一個百勝堂弟子在前,兩人走在後面,施展輕功,快如奔馬,轉眼之間,穿過一片小樹林,看到了一座道觀。
這道觀甚是破敗,已經無人打理,殘垣斷壁,雜草叢生。
唐正風對那弟子擺擺手,示意退後,莫要跟着,他與李明陽慢慢潛過去,來到一處斷壁後,悄悄往裡打量。
正殿前面的屋檐下,五個人坐在臺階上,腰佩長劍,眼神銳利,不停扇着手。
這五個人年紀都不大,二十餘歲模樣,正坐在一起笑鬧,笑聲朗朗,興致頗高。
“這鬼天氣,咱們關外何曾這麼熱過!”一個青年嘟嘟囔囔,抱怨幾句,轉頭笑道。“曹師兄,這一次田師姐沒來,委實有些無趣!”
正中坐着那曹師兄,身高膀闊,看着甚是威武,他翻眼一瞪他,伸手欲打,哼道:“田師妹也是你敢取笑的?!”
“嘻嘻,小弟不敢,小弟不敢,有曹師兄你護着,誰敢說田師姐半個不字?!”那青年忙笑道,討饒不已。
“哈哈,周師弟,就你膽子大!”其餘三人哈哈大笑,幸災樂禍。
他們身前擺着一地吃的東西,牛肉乾,滷菜,幾隻燒餅,幾個窩頭,還有四隻水囊。
唐正風與李明陽對視一眼,輕輕退後,忽然,“啪”的一聲輕響,李明陽腳下踩斷一根枯枝。
“誰?!”裡面頓時有人喝道,坐着的五人騰的站起,手按劍柄,戒備的望着道觀外。
唐正風瞪一眼李明陽,用力一推他,低聲道:“走!”
李明陽飄然後退,他則大步走了進去,跨過門檻,進了道觀中。
李明陽苦笑一聲,身形順勢而去,十幾丈後,拉上另一個弟子,腳不沾地般,輕飄飄退出了樹林。
“裡面可有人在?”唐正風大步流星而入,見得道觀五人,微微一笑,抱拳道:“老夫途經此處,有些口渴,想討一碗水喝!”
一個年輕人目光如刀子一般,上下打量他幾眼,冷淡說道:“這裡早就沒人啦,哪來的水?”
唐正風掃一眼五人,望了望地上的水囊,呵呵笑道:“恰好,五位少俠在此,借老夫一口水,如何?”
中間的高壯青年笑了笑,一指腳下一隻水囊:“雲陽,把這袋水送給這位前輩。”
“是,師兄……”那名叫雲陽的青年甚是不滿,撇了撇嘴,衝唐正風翻着白眼,腳下一挑,水囊忽的飛起,射向唐正風。
唐正風側身一避,水囊擦着他身子,撞到後面牆上,“砰”一聲,後面牆壁塌了半邊。
“你怎麼回事?爲什麼不接着?!”那叫雲陽的青年一瞪眼睛,臉一沉,戳指喝道。
正在此時,中間的高壯青年臉色一變,低喝道:“小心,有人來了!”
唐正風轉頭望去,李明陽躍過斷壁,輕飄飄落下,長劍出鞘,寒光閃動,臉色肅然。
在他身後,十名弟子跟着躍進來,一起衝向五人。
“走——!”高壯男子大喝一聲,如一道炸雷,衆人耳邊嗡嗡作響。
他話一落,其餘四人轉身便走,毫不遲疑。
“追!”唐正風喝道,心下暗自叫糟,沒想到三師弟這般心急,直接帶人撲來,爲何不先堵上退路?!
李明陽與他輕功最佳,腳下用力,轉眼功夫已經追到高壯青年身後,長劍一刺,縱身撲去。
“給我放!”跑在最前的四人腳下不停,手臂忽然朝後一甩,一篷暗器當頭罩下。
“叮叮叮叮”唐正風與李明陽身在空中,猛一停頓,揮劍護住身前,密不透風。
二人落下時,高壯青年已經逃出兩丈遠,身法極快,已經躍上了斷牆,翻身過去。
唐正風大惱,腳下加緊,縱身撲去。
他與李明陽翻身出牆,忽然眼前漫天暗器,到了近前,聲音方纔傳來:“放!”
二人大感無奈,唯有揮劍舞成一團,將自己護住,腳下自然一滯,速度再慢。
此時,那個高壯青年已經離開十餘丈遠,眼見着便要逃入樹林裡。
唐正風與李明陽身後,衆弟子輕功更差,況且,他們並非正氣堂中人,武功不強。
“三師弟,助我一臂之力!”唐正風邊施展輕功,一邊轉頭道。
李明陽點頭,腳下不停,一直微笑的臉龐陰沉着,這次之事,皆由自己所壞,他心中惱怒自責。
他腳下一旋,忽然繞到唐正風背後,低喝一聲,兩掌猛然推出,擊上唐正風背心。
唐正風猛的一下飛出,速度奇快,如離弦之箭般射出,直直追向高壯青年。
李明陽雙掌推出,腳下不由一緩,忙又提速,朝那邊追去。
唐正風如離弦箭矢,疾射出去,身體在空中一舒展,平平滑動,如御風而行。
他速度陡增,嘴角卻微露血漬,受了點兒內傷。
兩人雖然年輕時,這般做過,但自做了長老,彼此暗鬥,默契已經不在,這一下沒有配合好。
他身法極快,瞬間便追上高壯青年,身在空中,劃出一道劍花,罩向青年背心。
高壯青年訝然回望,沒想到這樣還被他追上來。
一個青年已經跑到樹林邊,回頭叫道:“曹師兄,把他解決了罷!”
曹師兄搖頭,喝道:“你們快走,莫要停下,我會脫身!”
“曹師兄,要走一起走!”前頭四人忽然停了下來,倏的一下回身,圍上了唐正風。
“他們人多勢衆,走爲上策!”曹師兄叫道。
那名叫雲陽的青年大聲道:“曹師兄,他們武功尋常得很,竟敢惹咱們天龍門,讓他們來得去不得!”
說罷,一指唐正風:“宰了這個老傢伙!”
唐正風沉着臉,長劍不停,寒光閃爍,招招不離姓曹的青年。
他一顆心不斷下沉,實沒想到,此人年紀輕輕,劍法卻極高明,招式無爲精妙,一一化解了自己的劍招。
這片刻功夫,李明陽他們十幾個追上來。
其餘四個青年氣定神閒,背抵着背,橫劍而立,冷冷看着他們。
“來人報上名來,爺爺不殺無名之輩!”一青年長劍一指李明陽,大聲喝道。
李明陽一擺手,十個人將他們圍在當中,長劍出鞘,斜指着場中,目光肅然,一動不動。
唐正風沉聲道:“三師弟,咱們合手!”
李明陽已見到他情形,見他動手模樣,便知剛纔那一掌,自己力道沒控制好,擊傷了二師兄。
他飄身上前,長劍撩動,便要與唐正風一起合攻。
“兩個打一個,算什麼好漢!”那叫雲陽的青年跳出來,架住他的劍,兩人打成一團。
唐正風沉聲喝道:“大夥都動手!”
“是!”十人低聲喝道,腳下緩緩上前,步伐一致,長劍橫指,一點一點兒推進。
天龍門其餘三人圍成一個三角陣,神情從容,他們看得出,這些人的修爲不深,構不成威脅。
“殺!”斷喝聲驀響,十人縱身衝向前,長劍揮動,寒光一閃,齊刷刷刺同一個方向,方位各自不同。
他們直接越過兩位長老的對手,劍光綿綿,籠罩其餘三人,劍光如水般灑落下去。
三人嚇了一跳,忙揮動長劍,護住自己,然後見招折招,與他們鬥成一團。
這一動手,三人才發覺不妙,眼前這十個人,修爲看起來遠遜自己,但劍法之精,卻是超乎尋常。
這十人兩個一組,分成了五組,兩人中,一人主攻,一人防守,而這五組人,上下左右中,每一組負責一路,專攻一路。
兩人一組,雙劍合壁,威力大增,其劍光綿密如雨,又如水銀泄地,無孔不如,他們暗器也來不及掏出。
“叮叮叮叮”劍鳴聲不絕於耳,天龍門三人轉眼間險象環生,唯有招架之力,沒有還手之功。
“啊!”一人發出慘叫,胸口中劍,熱血噴出。
他急忙捂胸口,右手長劍一滯,右臂,胸口,喉嚨同時中劍,血流如柱,直直倒了下去。
“陳師弟!”一人大叫,長劍揮動,狀若瘋狂。
十名紫陽劍派弟子神情不動,視若不見,按着各自方位,踏着各自步法,毫無感情一般,刺出長劍。
本是三人,驟然剩下兩人,他們更加不濟,那天龍門弟子又失了冷靜,只顧瘋狂揮動。
“啊!”慘叫聲再起,天龍門又一個弟子身中五劍,五道血箭噴射,倒在地上。
兩招過後,最後一人亦身中五劍,也倒了下去。
“嗤!嗤!嗤!”姓曹的天龍門弟子劍勢陡變,猛然加速,劍身隱隱呼嘯,彷彿風雷之聲。
他雙眼血紅,對唐正風的劍不管不顧,一幅玉石俱焚之勢。
唐正風氣血浮動,內傷加重,出招之際,速度大減,反應也大大不如,見他如此,唯有後退,靠近李明陽。
“雲陽,此時不走,又待何時?!”姓曹青年撲向唐正風時,忽然一折,長劍劃爲一道白虹,刺向李明陽,又快又狠。
名叫雲陽的青年悶聲不響,退後一步,縱身便逃,那個方向,恰好沒有紫陽劍派弟子。
“別讓他跑了!”唐正風怒喝一聲,拔身去追,身乍躍起,猛的一滯,血氣鼓盪,傷勢再重。
百勝堂的弟子們紛紛去追,卻是眼見着他越來越遠,此時,一道身影越衆而出,卻是李明陽追了上去,聲音傳來:“你們幫我殺了那傢伙!”
那十個弟子忙去圍堵姓曹的天龍門弟子,卻見他已經朝着反方向逃去,身法極快,追趕不及。
“該死!該死!該——死——!”唐正風嘶聲怒喝,長劍揮動,泥土飛揚,漫天飛濺,弟子們忙退後幾步。
唐正風停下來,長劍拄地,死死瞪着他們,氣息粗重,雙眼血紅,狀甚嚇人。
“長老……”一個弟子輕聲喚道,小心翼翼。
“唉……,完了!”唐正風扔下長劍,軟軟坐到地上,神情疲憊,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年。
一會兒,李明陽自樹林中出來,陰沉着臉,眼神閃爍,卻是不敢看唐正風。
唐正風緩緩擡頭,瞥他一眼,嘆息道:“沒留下他罷?”
李明陽搖搖頭,苦笑道:“二師兄,我無能……”
“唉……,算了。”唐正風無力的擺擺手,沉沉嘆息一聲:“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了。”
他仰頭看天,慘然一笑,烈曰炎炎,當空而照,他周身卻一片冰冷,沒有一絲暖意。
“二師兄……”李明陽臉色漲紅,緊緊咬牙。
唐正風伸手撫了一下臉,臉色恢復如常,恢復平常般的冷咧沉肅,沉聲道:“回山!”
說罷,扭頭便走,大步流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