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風上前扶起他,皺着眉頭,冷着臉,沉聲道:“哭什麼哭,男兒有淚不輕彈,給我住嘴!”
那青年男子抑住哭聲,卻抑不住抽噎,低着頭,不敢看他。
何玉姝走到近前,低聲道:“長老,掌門的那瓶藥……”
唐正風一怔,隨即恍然,忙自懷中取出,拿着瓶子看幾眼,拔出瓶塞,朝裡看兩眼,轉過瓶子。
兩顆玉色丹丸滾落他手心,約有龍眼大小,渾圓溫潤,光澤流轉,宛如上好的白玉雕成。
瓶子收回懷裡,拿起一顆丹丸,捏碎蜜蠟,清香撲鼻,頓時瀰漫開來,衆人聞了精神一振。
唐正風一聞便知,這定是極上乘靈藥,效用非凡,掌門既特意送來,想必能救人姓命。
他想了想,將兩顆丹藥一人一顆,服了下去。
何玉姝輕手輕腳,來到蕭月生書房。
蕭月生端坐榻上,微闔雙眸,雙手結印,青鋒劍擱在右側,六枚玉佩圍在他四周,一閃一閃發出柔和的瑩光。
“掌門……”何玉姝來到近前,輕手輕腳,小心翼翼看着蕭月生,心中疑惑,爲何他提前曉昨,他又哪裡來的靈藥,竟神效若此?!
盯着蕭月生看,她越覺神秘莫測。
蕭月生合息定神,微闔着眼睛,忽然,他嘴脣翕動:“可救活了?”
何玉姝正偷看他,嚇一跳,忙不迭道:“是,掌門!……傷藥極靈,他們已經活過來啦!”
“讓唐長老他們商量一下,過來見我。”蕭月生閉着眼睛,聲音平和,輕淡,她卻大氣不敢喘。
何玉姝低聲道:“是,掌門,我這便去。”
她輕手輕腳,退了出去,下樓梯,要去大廳。
她正往下走,在樓梯上已經聽到範長老的話:“二師兄,你也忒好欺負了!照我說,直接殺上門去,替弟子們報仇纔是正理!”
隨即想起唐長老沉渾聲音:“六師弟,不可魯莽行事!”
這句話說完,她已走下了樓梯,四位長老俱在,正坐着討論不休,聲音壓低。
見她出現,四人對視一眼,竟沒有發覺她的腳步聲,其輕功顯然已經極高明。
唐正風溫聲問:“玉姝,掌門呢?”
何玉姝襝衽爲禮,柔聲道:“掌門正在練功,他說,四位長老先商量一下,再請唐長老上去。”
唐正風點頭:“好,我一會兒就上去。”
“是,弟子告退。”何玉姝頜首,回到樓上。
範青雲盯着樓梯看一會,轉頭道:“掌門果然厲害,這玉姝的功力突飛猛進,怕是不輸於咱們啦!”
唐正風搖頭:“她功力尚不如咱們,輕功身法卻精妙。”
“她是掌門的侍女,近水樓臺先得月嘛!”陳成祥右胳膊肘拄着扶手,歪頭笑道。
“掌門年紀輕輕,血氣方剛,玉姝乃派內第一美貌弟子,想必能拴得住掌門罷!”範青雲低聲笑道。
唐正風眉頭一皺:“住嘴!”
範青雲笑容不改,道:“二師兄,我想,掌門英明神武,早就看透啦,你沒見他對玉姝不冷不熱的?”
唐正風沉下臉,道:“掌門雖然年輕,卻燭照一切,這些話切不可再說,……掌門他心中有數,只是寬和,不計較罷了,……咱們可得慎言,此事切莫再提!也莫要多想!”
範青雲笑容斂起,肅然道:“是,二師兄!”
蕭月生坐在榻上,玉佩已經收起,緩緩睜開眼睛,雙手在胸前結了數印,最終按在丹田,一動不動。
此時,門外響起腳步聲,傳來唐正風的聲音:“稟掌門,屬下唐正風求見!”
“進來罷。”蕭月生道。
何玉姝忙正在軒案前修剪花枝,聽到聲音忙站起來,去拉開房門,請唐正風進屋。
唐正風步履沉穩,進了屋,來到榻前,抱拳躬身,神情甚恭:“掌門。”
蕭月生雙手鬆開丹田,擡頭看他一眼,朝前一伸手:“唐長老,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何玉姝輕手輕腳,端來一個月白繡墩,放到唐正風身後。
唐正風對何玉姝點點頭,坐下來,正襟危坐,神色肅然。
“究竟出了什麼事?”蕭月生問,接過何玉姝遞上的茶盞,揭盞輕撇一下,輕啜一口,眼睛望着他。
唐正風接過茶盞,沒有喝,雙手端着,放在腿上,道:“是,掌門,……咱們兩個弟子被人所傷,幾乎喪命,派內的紫陽丹也無濟於事,……幸得掌門賜下靈藥,救了他們。”
紫陽丹乃紫陽劍派最珍貴之丹藥,乃是救命之丹,每個弟子下山時,都被賜一顆,以防受傷。
“是誰?”蕭月生眼波一閃,淡淡問。
唐正風只覺身子驀的一冷,似乎忽然跌進寒窖中,寒意森森,好在這個感覺一閃即逝,恢復如常。
“是天龍門的兩個弟子。”唐正風沉聲道,緊繃着臉。
“天……龍……門……”蕭月生喃喃自語,淡淡道:“唐長老,還有李長老,你們親率十名百勝堂弟子,下山殺了這二人!”
“掌門……”唐正風一怔,忙道。
蕭月生一擺手,平平淡淡道:“凡傷我派中弟子,或傷我派中弟子者,皆百倍報之,你們去罷!”
“掌門!”唐正風站起來,抱拳道:“掌門三思!”
蕭月生眉頭微皺,臉沉了下來。
唐正風顧不得他臉色,忙道:“天龍門乃天下間有數的大門派,其北宗掌門田歸農,劍法高絕,堪稱一絕,且派內高手雲集,我紫陽劍派與其相比,就像一隻螞蟻跟一頭馬啊!”
蕭月生微微一笑,搖搖頭。
唐正風沉聲道:“掌門剛殺了鐵刀門的門主,大仇結下,他們必會報仇,此時再去招惹天龍門,委實不智,請掌門三思!”
蕭月生默然不語,盯着他看,目光平和。
唐正風卻覺得自己身體發沉,兩腿微抖,身子幾乎支撐不住。
“唉……”蕭月生悠悠嘆息一聲,解座下榻,來到窗前推開窗戶,一陣涼風涌進來,飄來了陣陣吆喝慘叫聲。
唐正風只覺身子一鬆,長吁一口氣,內力恢復運轉。
蕭月生負手而立,擡頭遠眺,整個山谷盡收眼底,風景如畫。
中央的一潭湖水,清澈如鏡,藍天白雲倒映其中,彷彿一個嫺靜的少女。
旁邊的練武場,吆喝聲,慘叫聲不絕於耳,紫陽劍派弟子們渾身是勁兒,苦練武功,瀰漫着勃勃生機,一靜一動,整個山谷如一幅畫卷,在眼前舒展。
他轉身過來,道:“唐長老,我意已決,不必再說了!”
唐正風無奈苦笑,嘆息一聲:“是,掌門,謹遵法旨!”
他心中嘆息,只覺掌門之舉,殊是不智,紫陽劍派要與天龍門做對,便是拿雞蛋碰石頭。
只是掌門法旨一下,他也無力遵從,如今的紫陽派,上下弟子奉掌門若神明,一言即下,絕無違命。
先授絕學,又誅殺鐵刀門主,替前任掌門報了仇,又痛殺鐵刀門弟子,令弟子們興奮自豪,盡心擁戴。
他輕輕退下去,關上房門,腳步聲漸遠,下了樓梯。
蕭月生看着房門方向,若有所思,怔怔不語。
何玉姝小心翼翼,一動不動,低眉順目,好像一尊雕像般,心中暗自擔心。
她終忍不住,輕輕擡頭,偷瞥一眼蕭月生。
恰巧蕭月生望過來,與他目光一觸,她慌忙低頭,如受驚的小鹿。
蕭月生微微一笑,擺擺手:“玉姝,下去罷。”
“是,掌門。”何玉姝如蒙大赦。
她站在這屋裡,幾乎喘不過氣來,此時的蕭月生,雖然平和,卻散發着莫名的氣息,令她戒懼。
唐正風與李明陽親率十名百勝堂弟子,還有先前回來的兩個弟子,下了紫陽山,一路疾行,朝北追去。
他們一行人,裝扮全變,皆着一身青衫,腰間佩劍,劍柄沒有纏紫色絲絛。
每個人兩匹馬,二十八匹馬一齊縱蹄而馳,聲勢浩大,宛如軍隊一般,官道上的人們遠遠避開。
唐正風與李明陽並轡而行,跑在最前,身後是另兩個弟子,再之後便是百勝堂十名弟子。
唐正風身子沉穩,筆直坐着,轉頭道:“三師弟,咱們這一次,須得斬草除根,絕不留一個活口。”
蹄聲滾滾,將他的話掩住,唯有前頭幾人聽得到,不虞讓旁人聽去。
李明陽一手提着繮繩,一手撫清髯而笑:“放心罷,二師兄,我自然明白!”
“唉……”唐正風搖頭嘆息,濃眉籠着一層擔憂。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