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求和

69.求和

“王爺又謬讚了,我並不睿智,頂多只是不衝動罷了。”我微微笑着,搭訕着走到一邊,“今晚犒賞三軍,你是跑不了的,一定要去應酬一番。敵軍被破,平安被捕,朝廷已經再也拿不出一支像樣兒的軍隊了,皇宮對你來說已經是唾手可得,只是時間問題,你已經成功了。”

朱棣見我有些逃避他,便追至我身邊,捧起我的下巴,有些迷惘的問道,“你說的都對,可是……爲甚在你眼裡,我看不到真正的開心快樂呢?”

“我挺開心啊。”我連忙躲閃道。

“你挺開心……”朱棣鬆開手,細細的琢磨道,“你的開心應該只是相對於從前,我需要在戰場上出生入死而言,並不是爲這個成果開心。”

“哪、哪有啊!”我連忙擠出一個笑臉,把他往外推去,“你快些出去吧,那麼多將士等着你主持大局呢,你在這裡跟我胡攪蠻纏。”

三保確實也在外面催了兩聲,朱棣只得慢慢走了出去,並回頭看了看我。所有跟着朱棣打了四年的部下全都知道這次勝利意味着什麼,是以對於今晚的犒賞大宴也都十分重視,更沒有樂往常那種時時刻刻都緊繃着的情緒,是可以稍稍放鬆的時候了。

歌聲四起,火光通天,杯盤交錯,這種快樂,只怕只有他們才能去體會,而此時,被關押在牢房的平安等人,恐怕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光景了吧?失敗對於他們來說,意味着什麼?不止是自己成爲了敗將,更意味着他們很快就會成爲亡國之奴,不止他們自己會成爲新的王國的階下之囚,就是他們的親人,子女,妻妾,也沒有一個人能躲得過去的。

朱棣回來的時候,並沒有像我想的那樣酩酊大醉,他非常清醒。

“奇了,那起子人竟能放過你?”這軍中沒有女人,當然也沒有人做針線上的活,朱棣的好幾件貼身衣服都已經破了,他爲了儉省,都還穿着。我廢了很大的力氣到處尋找尋得了一個針線包,這纔拿起他那些衣服一件件的補了起來。此時我的手上拿着一根線,正飛針走線的迎着燭光做着事。

朱棣一見我的陣仗,就笑了起來,“你們錦衣衛還訓練這個嗎?”

我臉上一紅,“你諷刺人的技術見長,明知我對這個不通,說這種話來嘲諷我。我頂多把你衣服上的窟窿粘上,要比你們家裡那些針線上的人是不可能的。”

朱棣撿起我已經補好的兩件衣服看了看,笑道,“這還不好?那還要怎麼好法呢?”剛沒看幾眼,便笑道,“哎喲,你別浪費我的針線了,我還是願意穿着破衣服的。”

我在他身上一推,將衣服針線全都扔到牀上,“不補了不補了,真真是自討沒趣。”

朱棣笑着將衣服都撿起來,“好了好了,你快快補,我們明天就要上路。”

“去哪裡?”

“揚州。”

我沉吟半晌,“攻下揚州,京城便不在話下了。”

朱棣笑着點點頭,“這話明白。”

揚州城的監察御史是一個叫王彬的人,他本欲奮起一戰,卻被屬下出賣,揚州城既沒有軍隊,又沒有首領,不戰而降。燕師不費一兵一卒,便將京城應天府的門戶給拿下了,軍心大振。四年的悶頭仗打下來,這纔是真正的揚眉吐氣!

朱棣也沒有算到揚州竟然這麼好拿下,也是非常開心。而此時,朝廷派了使節前來,這個使節不是別人,竟是慶成郡主。

而此時,慶成郡主便等在朱棣大營外的轎子內,等着朱棣的接見。

朱棣卻並沒有立即去見慶成郡主,而是悠然自得的坐在帳篷內,看着應天府四周的地勢地圖,他從這裡走出去,再從北平打了回來,沒有誰比他更瞭解應天的地勢。我知道他是在虛耗慶成郡主的時間,便上前將他的地圖一把收了起來,“你打算什麼時候接見郡主?”

朱棣擡頭看了看我,“別鬧。”

“你才別鬧。慶成郡主可不比旁人,是你的堂姐,太祖只有這麼兩個侄女,在世時更是力排衆議封爲慶陽公主,無論是地位還是輩分都是尊貴無比的。就算你不接受求和,也不能太拂了她的面子,要不然將來你在兄弟姐妹中難以做人。”我正色道。

朱棣微微笑起來,伸出食指在我臉龐上輕輕一劃,“人小鬼大,偏你考慮的這樣周全。我不是不給她面子,是實在不想見她,她要說的話我掰着手指頭,全都能猜到。允炆這個小子,到了這種時候,耍這個小聰明,實在是有些輕率。”

“不管如何,你也要把自己的態度藉由這個慶成郡主傳回去。”

“好好好,我親自卻接她進來。這算給足了面子吧?”朱棣忍住笑道。

我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慶成郡主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體態雍容,穿着打扮大方得體,皇族的女人總是有着差不多的氣質,乍一看,那態度竟和徐雲華有幾分相似。只是她也知自己馬上就要成爲亡國郡主了,自己的地位身份還能不能保住,全看眼前這位堂弟,不由得氣勢先矮了三分,就連臉上的神情也都有些畏縮。

朱棣親手將她扶下了轎子,“慶陽堂姐,您怎麼光臨大駕到了本王這破地方來了?”

朱棣並沒有稱呼她郡主的稱謂,而是以公主的封號稱呼她,也確實表現的非常有誠意,慶成郡主的緊張便由此解了三分,對着朱棣溫和一笑,“四弟,一別多年,你還似當年神武。”

“堂姐也越發顯得年輕了。”朱棣難得嘴甜,而男人對於女人外貌上的誇讚,任何時候都是有效的,慶成郡主的臉上已經堆起了笑意,“難得聽見四弟的誇獎。爲姐今日前來……”

“堂姐,外頭沙土飛揚,日頭又緊的很,咱們去裡頭坐下談,只是煩勞堂姐走幾步了。”朱棣沒等慶成郡主說完,便打斷她。

慶成郡主臉上一僵,連忙點頭道,“四弟說的是,說的是。”

因她裹着小腳,走起這段路,倒是很不易,又兼體態豐腴,不由得拿出羅帕擦拭,隨身帶着的一個小丫頭瘦瘦小小,攙扶她也顯得有些吃力。我便走到她身邊,伸出手道,“公主小心腳下。”

慶成郡主這才擡頭看了看我,臉上現出些驚訝,“我倒沒有想到軍中還有女子。“說完便笑笑,很是和氣的準備將手搭到我胳膊上。

朱棣一把拉開了我,對着慶成郡主道,“堂姐,這不是丫頭。”

慶成郡主臉色一變,慢慢的紅了起來,她方纔大概以爲我是朱棣隨身攜帶的丫鬟,朱棣這麼一說,她便也猜出我的身份,不由爲自己的魯莽羞愧起來。我趁着她不注意,瞪了朱棣一眼,怪他多事,朱棣卻只是促狹一笑。到了帳篷內,慶成郡主已經站不住,我連忙將她帶到一張椅子前,“公主,快坐。營地肯定比不得王府和皇宮,地也是爛的,辛苦您了。”

慶成郡主此時已經對我十分客氣,對我點了點頭道,“難爲你倒是在軍中呆着,四弟好福氣。”

朱棣的臉色這纔好了些,對着我寵溺的一笑,這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桀驁態度問道,“堂姐這個時候來本王的大營,一定不會只是想來看看我這個小老弟,恐怕所爲不簡單吧?”

慶成郡主聽朱棣這麼說,還沒坐穩,便站起了身來,對朱棣道,“四弟,我跟你就不繞彎子了,是皇上派我來勸你的。”

“哦?勸本王什麼?”朱棣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慶成郡主的臉上有些尷尬,不過還是硬着頭皮道,“你不是一路靖難從北平到應天來了嗎?咱們的朝廷文成武將一片祥和,大明百姓更也是安居樂業,正是國泰民安的好日子,哪裡需要靖難呢?更何況,當今皇上乃是你我的親侄兒,太祖的親孫子,都是咱們眼瞅着長大的,爲人處世都是咱們知道的,切不可骨如相殘啊!”

朱棣點了點頭,“堂姐說的很對。”

慶成郡主聽朱棣這麼說,似乎看到了希望,臉上也不再是一片黯淡,終於現出了一些光亮,再也撐不住,便坐到了椅子上,笑眯眯的說道,“皇上讓我傳達給你,只要你退兵,便任你挑一方封王,更賞黃金一萬兩,享糧五千單每年。”

朱棣一邊聽一邊點頭,慶成郡主越發起勁了,“皇上最是仁慈的,對自己的親叔叔,豈能虧待,四弟啊,你聽姐姐的勸,皇上一定既往不咎,待你如初,答應你所有的要求。”

朱棣這才慢悠悠的說道,“本王沒有別的要求,這次起兵,只是要爲父皇報仇,誅滅奸臣,仿效當年的周公輔政足矣,如果皇上所言不虛,便這個要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