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先帝駕崩

錦衣繡春 81.先帝駕崩

“爺,節哀啊,您快放下夫人吧。”穩婆將孩子送到我手上,走到李景隆身邊勸道。

不料李景隆紅着眼睛,對着穩婆吼道,“滾!滾出去!沒用的東西!”

穩婆嚇得瑟瑟發抖,讓到一邊不敢再做聲。李景隆依舊抱着碧落,死死不願撒手。我流着淚走到他身邊道,“碧落已經走了,且不說她想不想看到我們這幅模樣,她這個樣子,你總不能讓她赤條條的來,還赤條條的去吧!”

李景隆聽得我這一句,更加悲慟起來,抱着碧落抽動着身子,哭得我不忍再看。我放下孩子,走到他身邊,將他拉開,他明知再留不住碧落,卻依舊不忍撒手。爭奪幾番,他終於鬆開手,我怕他再次犯癡,連忙把孩子塞在他手裡,他便抱着孩子站在一邊呆呆的看着碧落,好像失了神一般。

我對穩婆說道,“還發什麼呆,快來給夫人清洗身子!”

穩婆連忙過來,和我一起將碧落渾身的血汗洗了乾淨,又幫她把頭髮挽起,這時犯了難題,便對李景隆問道,“你去給碧落找一件衣裳來。”

李景隆放下孩子,失魂落魄的走到五斗櫥邊,拿來一件紫色的長衫,看着那衣服又淚如泉涌,“這是她生前最愛的衣裳,如今……叫她帶走吧。”

我一聽也跟着落下淚,倒是穩婆眼疾手快,拿了衣服便往碧落身上穿戴起來,“快些吧,一會夫人身子冷了就穿不上了。”這話一說出來,更加有種悲涼的感覺。

直待我們把碧落的遺容收拾好了,穩婆纔出去報了喪。碧落尋常和藹可人,又活潑大方,李府上上下下沒有人不愛她的,現在聽到這個消息,全都哀痛不已,哭喊聲到處都是,一時間整個李府都亂了套。李家老太太還健在,一邊聽到了兩個孫兒的消息正高興,立刻便聞說了媳婦兒的慘事,頓時老淚縱橫,不顧自己一雙小腳杵着柺棍便往產房趕來。

我不忍心再看這一幕慘劇,叫了兩個丫頭把兩個孩子抱上一起到了明月的住處,吩咐了乳孃給兩個孩子餵奶之後,才坐到一邊默默流起淚來。心中只有一種感覺,這一切都是一場夢,明天醒來,碧落還會笑嘻嘻的來找我帶明月玩兒。

可是看到碧落的棺材的時候,我才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夢,都是真的。李景隆愛妻心切,喪事辦得很隆重,還特地向朱元璋給她討了誥命。可是這一切都是給後人看的,碧落就這麼沒了。我們都沒有把這事告訴明月。李景隆託了我照顧明月,這幾天她一個勁兒的問我孃親哪裡去了。我指着牀上的兩個小寶貝告訴她,“孃親因爲生了兩個弟弟給你,所以要去天上給神仙看花園子。”

“看花園子?那我還能見到孃親嗎?”明月一張稚嫩的臉,閃着一雙大眼睛問道。我忍不住心一酸,卻不敢在她面前流淚,“能的,夜晚的時候,你到院子裡去,擡頭往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就是你孃親。”

“天什麼時候才黑啊?”明月哭喪着臉問道。“每天都會黑,每天都能看到孃親。”我摟緊了她。

回到花滿樓的時候,月娘一看到我就紅着眼睛,問我碧落最後的情形,我簡單說了一下,整座樓的姑娘在一起都哭了一場。月娘道,“我要不是怕李府嫌棄我們這些青樓女子不莊重,我真要帶着姑娘們去送送她。那樣一個人,竟是這麼個結局。”

在李府,李景隆已經悲痛欲絕,恨不能跟碧落一起走,李老太太又年事已高,少不得我又要照顧明月,又要管着兩個新生兒,還要關照着碧落的喪事。一直都是忍着悲慟,現在回來聽到姐妹們悼念碧落,一時悲從中來,伏在月娘懷中嚶嚶哭了起來。滿腦子想的都是碧落生前巧笑盼兮的模樣,她又那樣仗義,那麼重情重義,把我當做親生的姐姐!

碧落帶來的悲傷綿延不絕,本來我不願意再踏足李府半步,以免觸景傷情,可是李景隆總是派人來請,因爲明月總是鬧,找不着媽媽的時候就找赫連姑姑。那兩個孩子一睜眼就沒了母親,我也心疼不已,時不時的總要去看看才能放心。直到他們週歲之時,李景隆都沒有緩過勁兒來,給他們取名字,更沒有心思給他們辦什麼週歲宴。我只得給他們一人取了一個小名兒,一個叫做小石,一個叫做小白,都來自他們母親的名字,算是紀念碧落。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混了兩年,直到朱元璋駕崩。

這是洪武三十一年了,我記得朱元璋是在這一年五月駕崩,卻不記得是哪一天,是以到了五月,我就開始緊張。果然,五月初十,朱元璋駕崩的消息從宮中傳出。而同時傳出的還有朱元璋的遺詔,“諸王臨國中,毋至京師”。

這張遺詔是皇太孫朱允炆傳出的,朝中大臣皆有些驚愕,因朱元璋生前非常注重父子感情,怎麼會留下這樣一張遺詔?就是普通的老百姓,死後也想子女奔喪,更何況朱元璋乃是一國之君呢!

朱元璋駕崩僅僅六天,朱允炆便舉辦了隆重的喪禮,將一生疼愛他的“皇爺爺”下葬到一早就準備好的應天孝陵,並送了四十六名宮妃宮女陪葬。葬禮之後,立刻便舉辦登基大典,改國號爲建文。

一時間京中流言四起,大行皇帝怎麼說也要停靈一個月,卻在新皇帝手上這樣草草下葬,這不止有違孝道,簡直就是有辱國威。

整個金陵街道上到處都掛着白綾,出去看也是白茫茫一片,國喪期間,不娛樂,不嫁娶,我們這花滿樓也歇業了。

我知道馬上就有大事要發生,總是覺得六神無主,便到李府去找李景隆,李景隆家裡也挑了白燈籠,國喪期間,他也沒有什麼大事要做,正帶着孩子們在後院玩鬧。見到我來,便皺着眉頭將我拉到一邊,“皇上真是胡鬧,到現在還沒有給諸位親王發喪報!我偷偷給燕王發了個喪報,不過現在正是風口浪尖,萬一被人被人抓住了,對我來說就算個把柄了。你不知道,現在皇上光是聽信齊泰和黃子澄二位,簡直把其他所有大臣視如糞土!”

我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皇上便是朱允炆,“你給燕王發了喪報了?!”

“是啊,這麼大的事我要是都不告訴王爺,那我以後就別見王爺了。”李景隆皺着眉頭,繼續牢騷道,“就是當侄子的怕叔叔們手握重兵,礙於社稷,這時候也得放到後面再說吧,太祖逝世,這樣草草的便……哎!知道的說是新皇帝做的主,不知道的還要說那些親王不顧孝義,連親老子的喪都不奔呢!”聽着李景隆這滿腹的牢騷,便知整個朝野除了力挺朱允炆的那幾個,亦或是說除了朱允炆力捧的那幾個,只怕都是這樣的想法。

而我卻在發愁,歷史記載,朱棣得知朱元璋的死訊之後,因爲遺詔不能親自前來奔喪,而讓他的三個兒子來奔喪,後來這三個孩子全被朱允炆軟禁起來。想到此處,我不禁愁眉不展。

李景隆問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只怕是害了王爺,你也知道現在的皇上不願意見他的叔叔們,王爺那樣的性子,只怕要出岔子。”

李景隆在權謀方面一向不通,聽我這麼一說,立刻着慌起來,“哎呀,我沒有想到這一層,這可怎麼是好?”

“還能怎麼是好,你的喪報已經發出,難道還能再追回來嗎?”我嘆了一口氣。

“哎呀,這可不是小事!你幫幫我!不,你幫幫王爺啊!”李景隆火急火燎的說道。

“我?我能幫什麼,事已至此,只有靜觀其變了啊。”

“靜觀什麼!萬一王爺親自來了,只怕就回不去了!”

我一下子愣住,我看到的是歷史書記載的內容,可是誰也不知道真實的歷史是什麼樣的,萬一朱棣真的來了,那豈不是凶多吉少?我還在想着,李景隆已經對我拱起雙手,“先生,先生!我現在實在沒法抽身離開,但是你走沒人會發現!你悄悄地去北平一趟,幫忙告訴燕王現在金陵的形勢,叫他千萬別在這個檔口來!”

我遲疑半晌,也不知是該答應還是不該答應,但李景隆的樣子卻是急的不行了。“我現在就差人去萬花樓跟你們老鴇打招呼,你從我這收拾點銀兩就快上路吧。”

“我……”我的話還沒說出口,李景隆已經去給我喚人拉馬。一時間我也是哭笑不得,只得站在原地愣愣的等着。

沒一會李景隆就拿來一包銀子並幾張銀票,“馬匹已經在外面等着,這事全靠你了!”

我幾乎是被他推上馬背,一想到朱棣若是出事,那越龍城也難逃瓜葛,便咬咬牙踢着馬上路了。

饒是我在李景隆催促之下,這麼快就上路,朱棣還是提前接到了消息,縱使朱允炆拿出遺詔壓制他不讓他奔喪,他還是親自帶着三個兒子,只領着五百家丁便往金陵趕來。

我們相遇在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