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賢芝和綰偲就被䔯梨從牀上提溜了起來。
“都還睡着呀,都不知今個兒他們能出什麼幺蛾子,你們還當沒什麼事人兒似得。哼,都不想想,這都是肉到了砧板上了,還一個個睡的如此踏實。”
“姐姐——”
䔯梨根本不搭理䔯巾,自顧自地接着說道:“若是今兒個,你們躲過了一劫,便是你們的福深造化大,連鬼都傷不到你們;若是躲不過今兒個這一劫,你們就安生考慮選個輕泛一些的,少吃一些苦頭,只看你們活不活乏兒了,只別爲了錢,不要命了,那該打點的,就得打點了去,咱不吃這眼前的虧,可記住了?”
“打點?做何打點?用什麼去打點?”
謨樾看了一眼䔯巾,䔯巾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你們手裡可有銀兩?若有銀兩,可送些給那刑部的人,興許他們下手,下手會利落些,痛苦自然便少些了。”
謨樾看着賢芝瞪着溜圓的眼睛裡,已滿是淚水,嘴裡不停地說着:“不。不。我們沒有銀兩,我們沒有觸犯律例,爲何要,要給我們處刑?”
自從穿越過來,謨樾就沒見過銀兩,哪裡會有銀兩打點了他人?賢芝怕是也只由着師孃打點生活,也不會有銀兩帶在身上,何況她們是被人追殺,慌不擇路逃出來,也根本沒有任何準備的。
謨樾和賢芝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兒,弄的驚慌失措,可綰偲卻不慌張,似乎還沉靜在要去見她孃的希望裡,見停放在屋子一角有一個盛了水的木盆,便走過去,用手捧了一捧水,洗了把臉,又攏了攏散亂的頭髮,然後,看着哭嚎的賢芝,不緊不慢地說:“我有銀兩,可不知他們會要多少,才管夠。”
綰偲說着,從衣服裡層的衣袋裡,掏出了幾文銅錢。
綰偲將握着手的拳頭,伸到盯着她看了半晌,一直不言語的段弻面前,慢慢展開手心裡的幾文銅錢時,段弼一巴掌就將這幾文銅錢打落在神龕下的石子地上。
賢芝見狀,扶在謨樾的肩上哭了起來。
“謨樾,咱們是不是要被他們處死了。”
謨樾沒有說話,她知道,此刻自己也不知將要面臨什麼。
䔯梨說:“段弼,不要以爲你是個皁隸,就可以在此橫行霸道。能到了這般地步的,都當識趣點兒纔是,該忘了那曾經的過往,那些叱吒風雲的事兒,哪裡還與你有何干系。這些銅錢,雖然少了些,可它也是錢吶。在此地,能有這幾文錢的人,可也不多。丫頭,撿起來,他不要,自然會有人要。”
綰偲一個一個,將滾落到四處的銅錢撿起來時,有一個人,踩住了滾落到他跟前的一枚銅錢。
“求我。求求我,興許我心一軟,就還給了你。”疤痕臉說道。
綰偲昨日光顧着找她娘了,心裡沒記住幾個人,見到疤痕臉,像見了鬼似得,銅錢也不要了,慌忙跑過來,躲在了謨樾的身後。
“謨樾姐姐——”
疤痕臉嬉皮笑臉地彎腰將那枚銅錢撿起來,說:“正好,這可以留着給你們做印記,還省去了要到那刑部借烙鐵了。”
段弼還是揪着䔯梨不放。
“你這16歲敢殺死繼父的女人,知不知道䔯巾和你都庇護了逃亡者,謨公公查點人數的時候,可是我爲你們攔了下來,不曉得感謝便也罷了,還處處刁難,難道也想讓你的妹妹跟你一樣,再上一次大刑,才肯安心留在瞞獄嗎?”
“哪裡是逃亡者,我娘本就是被大赫了人,怎就成了逃亡者。”
䔯梨不以爲然地說道。
“就是你娘,那該死的畀娘帶了個好頭,弄的瞞獄裡的人個個都有了想法,連這被判了城旦舂的奴才,也想着逃了去,好在抓了回來,這種事情,等謨公公追究起來,你們去跟他解釋去吧,只這有人開了先河,跟在後面的,自然都學着來了。日後接二連三的,這偌大的一個瞞獄,也只我一個皁隸,帶着幾個不管用的,可是如何不亂了套?”
“哼,不還有我家賦漢和我麼?可我們斷然是不會像你這番做法,弄的這瞞獄內雞犬不寧的。”
䔯梨不屑地說道。
“你?你們一雙不義夫妻,做了何等的‘監官’?這眼下的,就跑了一個,能說不讓人懷疑,尤其是那畀娘,仗着你們倆在瞞獄裡的地位,仗着外面有人……”
“住口——”䔯梨撒潑起來,段弼還是有些怕的。
“畀娘?段弼說的不知是哪個畀娘?”謨樾在心裡問了一句。
“我娘。若不是我娘,瞞獄能有了這大赫的機會嗎?你們這羣窩在瞞獄裡,見不得天日的窩囊廢,只會在窩裡橫,還能做些什麼。”䔯梨被激怒了。
“你不是總想當一隻鳥兒飛出去嗎?你飛呀!飛起來也只是一隻斷了腿的鳥兒。哈哈——”
“哈哈——”有人也跟着段弼起鬨大笑起來,這讓段弼更來勁兒了,他抽了一下鼻孔,接着說:“你娘被大赫,到處行妖術,蠱惑人心。可知若有哪天傳到皇上耳朵裡,你,還有你的那個賦漢,你們全家都得死。知道嗎?都得死!”段弼咬牙切齒地說着。
“姐姐——”䔯巾看了看段弼,又看了看她姐姐,擔心地叫了一聲。
“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娘說的,當真是天意,那老皇上,也癡信了去呢……”
見䔯梨這麼一說,段弼轉了話題。
“好哇,就這三個,昨兒個自己闖了進來,可是天意?哼哼,既然是來了,便是要受用了這裡的規矩,任何人也不得阻攔。這可是老嫗青那個時候,就有的老規矩。”
“老嫗青。老嫗青是何人?可以定下這等無章法的規矩?”謨樾不知這叫“老嫗青”是何人?在心裡升騰起來一連串的問題,被他們接下來的對話,嚇了一跳。
“這三個,按我說的,這謨樾也如此,跟其他兩個丫頭一樣,給他們一同下了啞藥,這日後他們便也不能在外面胡言亂語了,此事,就這麼定了。如何?”䔯梨提出的條件,段弼遲疑了一下。
“姐姐——”䔯巾憤懣地喊了一聲。
䔯梨沒有搭理心裡急的一團糟的䔯巾,將手中的一串吊子,甩了出去。
“這一貫,算是我䔯梨替她們給的,你們幾個拿去打酒。”段弼接過那一千文用繩子從中間的孔裡穿成“吊子”的銅錢,在手裡掂了掂,說:“只這些,想輕泛了去,便是我饒了,兄弟們,怕也是不會饒了去。”
䔯梨眉毛一擰,眼睛一橫:“若這樣還不行,就將那我那紅隼送了去,只這紅隼也是認人的。段弼,當心它再啄瞎了你的眼睛,你這臉上,可就又多了兩個孔了。”
段弼被這一句噎了半天,板着臉說:“那鳥,可記得我了,是我救活了它。只怕也如你一樣,早已忘了這恩情,兄弟們,上手吧——”
“等等!這一碼歸一碼。今日裡,好像說的是這臭小子處罰的事兒,那倆丫頭,老嫗青可還沒說怎麼處置。皁隸大人,監官,您二位不能就這麼眉毛鬍子一把抓了吧?丟了一塊可以到手的肥肉,若老嫗青怪罪下來,這……”疤痕臉突然站出來,阻難道。
“這可真是小鬼兒難纏啊。疤痕臉沒得到好處,就出來刁難。”謨樾在心裡想着這些時,見一個老嫗,被人扶着,慢騰騰地,向神龕這邊走來。
謨樾清楚地看到,她邊走,邊喘息,走到她們站着的神龕旁,也就幾步遠的距離,就喘的不行。她從謨樾面前走過時,謨樾聽到她的胸腔裡,像有一隻破風箱,在她呼吸的時候,也只是“漏”了一點氣而已。
卻見那皁隸和瘢痕臉,以及剛纔都凶神惡煞的一幫傢伙,見到這老嫗,突然都乖順的像小雞兒見到了老鷹,個個都耷拉着腦袋,躬身齊道:
“老嫗青安福!”
想不到,瞞獄裡,這老嫗竟還能有如此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