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騰了半天,人總算散去了。
一股清風送進來,也吹散了這幫人聚集在一起的那股子酸臭味兒。
“娘,這是謨樾姐姐和賢芝姐姐,是她們冒死帶我進來找到了娘。還有這位䔯巾姐姐,是她救了我們……”
可阿臻的目光似乎躲避着䔯巾,更是不敢擡眼看一下䔯巾身後的姐姐。
“這是我的姐姐䔯梨。”䔯巾指着身後的姐姐,可䔯梨像沒有聽到似得,轉身躺在了一張窄小的牀上,閉上了眼睛。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關照了我的綰偲。只你們這般進來,不知會不會受到懲罰?唉!你們這小小年歲,哪裡受得了這等苦刑?”
阿臻小聲地說着,輕柔地撫摸着女兒的小肩頭,心痛不已。
“阿臻姨,爲何此地關押着的都是這般模樣的一羣人,連那皁隸也似受過了大刑?”
謨樾也壓低了聲音說着,生怕吵着了那閉着眼假睡的䔯梨。
“唉!此處大多都是被御史府判了的,像我這樣的當屬例外,可用刑卻不分上下了,刑房裡的哪些苦,這裡的人哪個沒有受過,受不了的,便直接將命丟在了刑具上,能熬過去的,也都成了殘缺之人。只要用起刑來,可不講那些……”
“用刑?”
前世,謨樾的記憶裡,就知道中國古代刑罰種類繁多,尤其對本就地位卑微的女子刑罰更是殘酷,可這些只存留記憶中的東西,突然活生生擺在面前時,她除了感覺到從未有過的震驚,更有一種難以忍受的恐懼,接下來聽到䔯巾的話,謨樾恨不得馬上逃離這陰森森可怕的地方。
“阿臻姐,不知觸犯了當朝的何種律例,竟被罰了幽閉之刑,折磨得不成了人樣兒。”
“幽閉之刑?是何種刑罰?”
謨樾害怕的緊緊抓着賢芝的手。
䔯巾卻站在阿臻的身後,與謨樾搖頭。
阿臻恭敬地對䔯巾彎着腰,然後自己一個勁兒地落淚,半晌,才哽咽地纔跟謨樾說:“這裡用了大刑之人,誰也不例外,那皁隸也是這般,這段弼曾是朝中一名武將,只因搭上了上司的一個妾,便被那上司公報私仇,送到此,受了大刑,即便被他們封了個‘皁隸’,可他依然是被囚者,服罪之人。像我這等被處城旦舂,服刑三年當被降爲鬼薪的,盼了三年,就明白了,根本沒有之後的白粲,就更別談一年後,當降爲隸了。”
原來,阿臻姨連做“隸”,都成了一種奢望。
謨樾無比憐憫地看着阿臻姨,一手牽着賢芝,一手牽着綰偲。
“如今綰偲都十二歲了,看來阿臻姨是無法走出這瞞宮了,阿臻姨想求你們一件事兒。”
“阿臻姨,只能做到的,我們姐妹便當無二話。”謨樾上前抓着阿臻冰冷的手,賢芝也跟着點點頭。
“阿臻姨,一生爲奴,綰偲便也是奴,可總比在此處,要強去了百倍。阿臻姨求求你們,快些與綰偲逃了出去,若是能逃了出去,便還是將她送還到那太尉府上爲奴。”
“娘——娘,綰偲不去,那鸞娘……”
“阿臻,怎還在此逗留,快些回去,皁隸開始點人頭了,當心被罰。哎呦,你的行動太慢了,我還是先走一步了。”
來喊阿臻姨的,是一位身材出奇矮小的女子,見她轉身跑去的背影,好似沒有受過刑罰,除了身材矮小了,便沒有其他地方殘缺了去。
“你們,你們也早些歇着吧,這裡可由不得自己。綰偲,要聽姐姐們的話,不要亂跑。娘,走了。”
綰偲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便是她最後一次聽到孃的吩咐了。
第二天,天還未亮,䔯梨從外面,放了紅隼回來時,謨樾她們都還在睡夢中。
“䔯巾,那受了‘幽閉刑’的女子,昨夜,給處死了。”
䔯巾忙將䔯梨拉到外面,可謨樾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她聽䔯巾悄聲問䔯梨:“是真的嗎?”
䔯梨聲音不大,可卻十分肯定:“我這‘監官’可是白當了不成?”
䔯巾站在漸漸亮起來的晨曦中,再沒出聲。
謨樾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綰偲,心就一揪。
悄悄起身後,她看着還愣在原地的䔯巾問道:“姐姐說的,可是阿臻姨……”
䔯巾聽到謨樾的問話,纔回過神來,嘆口氣,小聲說道:“神靈庇佑,總算還是讓她們娘倆見上了一面。”
“䔯巾,這是何意?”
深秋的晨露,還是很寒。謨樾心裡既緊張,又悲憤,心口一陣陣發緊,聽着䔯巾帶着哭腔的小聲述說,更是悲慼萬分。
“這阿臻姐,我們都這麼稱呼她,年輕、漂亮,還是個巧手的女子,不長的時間,就贏得瞞獄內女子們的喜歡。瞞獄,除了採石場的體力活兒,回來又都憋悶在院子裡,有些纔來的人,身上的傷痛還未痊癒,心裡的憋屈更無處述說,很是煩悶,吵鬧的不得安寧,這種情況,都是要持續一段時間,才得以緩和。可阿臻姐來了後,很安靜,她用採石場剩下的繩子頭兒,打草鞋,很漂亮的結兒,系在編成了辮子的鞋幫子上,我們一直都穿她教的這種方法編鞋。可她受了‘幽閉刑’後,整個人都變了。”
“變了?”
“是啊,相貌上的改變不說,可憐她連走路都十分吃力了。即便如此,她還親手給我編了兩雙鞋。”䔯巾忍不住掩面抽泣起來。
“這‘幽閉刑’,竟能將人毀成了這般模樣?”謨樾幽幽地問道。
“是。殘忍之極,不可想象。他們用木槌擊打她的下體,那種重力的擊打,令她下體如閘門般永久關閉,肌體隨之萎縮。”
“啊?難怪阿臻姨會那樣走路。”
簡直就是細思極恐,謨樾在晨風中,緊緊抱着自己。
“阿臻姨受了這般罪,爲何還要將她處死?”
“唉!還不是上頭催的唄,就連皁隸都去求了情,也不管用,本就說好了是昨日辦了的,只爲昨日有了新人,又收了套,便是怕衝突了神靈罷。可憐的阿臻姐還是沒有逃脫死運。”
“上頭催的。何人?如此容不得她活着?”